第5章 來日方長(修)

來日方長(修)

自重逢的那天晚上伊始,周然同徐野的關系開始逐漸回溫。

經久不見帶來的生疏也随着日常來往的增加而消磨。

于圓也察覺到了當天尴尬冷場之下蘊含的某種不可說的隐言。

誠然她大大咧咧,一時口不擇言,但好歹坦蕩大方,事後也悔得想抽自己嘴巴。

她之後找了機會同周然當面說清,難得一派赧然神色,然不失誠摯歉意:“那天冒犯你真的很抱歉,許久不見,沒想到弄出這樣的開場。為着傳聞,實在很不好意思。

“我純粹就是有些好奇。結果把頭腦都沖昏了。你千萬千萬別把我的胡言亂語往心裏去,真的真的非常不好意思。”

說到最後,于圓甚至雙手合十拜托起來。

其實周然并沒有生氣,表示了自己并不怪罪,也不會往心裏去。

于圓總算寬了心,兩人也很快除去嫌隙,大方地來往交流。

周然起身不是不明白人想要窺探未知事物的天性。于圓的态度已經是關于這件事中,他見到的态度最溫和,最有包容度的了。

剛開始,他的父母完全可以用瘋狂偏執來形容,因為他和江齊雲的事,他們可以說用盡了畢生能學到想到的,所有難聽傷人的詞彙去叱罵周然,企圖用這種暴烈的手段來使自己的兒子改邪歸正,走上他們一直以來所希望和引導的正途。

如果要說不傷心,周然自己也不相信。即使自幼時便和父母聚少離多,感情也相對淡薄,但他對親子深情并非毫無期待。

父母要他認錯,可他不知道自己有什麽錯,他根本什麽都沒有做。最親的人對自己沒有絲毫信任,責難中沒有半分留情容忍,好像他是他們生命中最怨恨的仇人。

可他對父母還有期待,還懷有依戀和愛,這六年來的日日陪伴和關心不是沒有,不是無法感受。可要說他沒有恨,也是不可能。

他可以無視其他人的看法和評價,但父母的一聲聲抱怨哀嘆,一句句責難質問,一字字痛恨咒罵,無一不在生生撕扯着他,愛恨糾結,讓他進退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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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讀的一整年,父母對他可以說是嚴防死守,日日接送他上學,隔三差五地告訴他“要好好讀書”“不要再重蹈覆轍”“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學,你是我唯一的指望”“你知不知道我們對你的期待有多大”“…………”

剛開始他還會忍不住為了父母鬓邊操勞的白發,皮膚上斑駁的皺紋而感到愧疚,随着他們纏圍得越來越緊,後來他只想遠遠逃開他們,一考完試就借着以後上大學回家不易,要回家看爺爺奶奶的名頭躲回了老家。

然而,在心底最深處,他還想彌補一個一直以來沒有機會再糾正的缺憾。

他希望能在彤雲,再見徐野一面。

他跟徐野并非一離開彤雲村就斷了消息,他們真正徹底失去聯系,是在初三開學初。

在念完小學後,他父母本着讓他接受更好的教育的想法,帶他離開了彤雲村,離開了雲江,到了父母工作生活的越城。他和徐野說好,要經常通訊往來,彼此也交換了聯系方式。

父母平日工作繁忙,生活上總有顧及不到之處,所幸他自小一個人自理慣了,倒也不覺得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有時候得空閑了還會用手機給徐野打電話,每年逢生日過節,還會特意彼此之間問候一句。

直到初二那年寒假,徐野給他打電話抱怨他為什麽新年也不回老家過。

“我爸媽說城裏更加方便些,而且每年工作越來越忙,覺得把他們接過來過新年對大家都好。再者爺爺奶奶年紀也大了,也該到外面大城市裏去逛逛,所以就不能回來了。我也想回來,可是我沒辦法。”

“哎呀,好吧。我和姐都還等着和你什麽時候再一起聚聚呢。你明年暑假空閑回來嗎?”

徐野滿懷期待。

周然沒辦法給出一個确切的答案,他爸媽在飯桌上曾經随意提起過讓他在升入高中前的暑假去打工的安排,說可以鍛煉他的生存能力。因此,面對徐野的滿腔期待,他只能回答不知道。

很顯然,徐野對這個回答有些失望,卻仍勉強堅持:“好吧,那以後有空再聚。”

周然說了好。

但那個“以後”并沒有到來。

父母總是在自己表達想要回去看看的時候四兩撥千斤地将提議打回。理由是現在他必須以學業為重,想見周爺爺周奶奶可以把他們接過來。

實際上,周然能夠隐隐察覺到,他們只是認為雲江是個小城市,以前接觸的那些人沒有再聯系的必要了,反正日後總要斷開。

他們已經在越城站穩腳跟,有了家,雲江只是他們闊大的人生之海中被遠遠抛在後邊的一艘不起眼的小船,與前方星漢燦爛的宏大相比,顯得太破落、太陳舊。

直到周然初三開學之初的幾天,徐野換了電話號碼,又擔心貿然撥電話打擾周然學習,就只是用手機給他發了新號碼。

只是周然的手機在開學第一天就交給了周媽媽替他保管,只有周末才能拿回。她一看見那條消息,便毫不猶豫地删掉了記錄,并将手機格式化。

之後周然發現手機裏的所有東西都被一清而空,第一次和母親發生了争執。

看着向來乖順懂事的兒子居然頂撞自己,周母更加認定自己清空手機的行為是最為正确明智的做法。周父也對周然悖逆父母的行為進行了嚴厲的叱責和批評,勒令他為自己頂撞父母的行為道歉。

雖然記得電話號碼,可周然再怎麽撥打也找不到徐野。

他只好頹喪地放棄了嘗試聯系徐野。爸媽早已“原諒”了他之前“不理智”和“錯誤”的行為,并認為只是青春期的叛逆導致了他的反常。

一切很快撥回了原軌。周然也不再提起此事。家裏重新風平浪靜。所有人都忘了之前的不愉快,都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可他再未将東西交于母親保管,自己重要的東西也都放進櫃子裏鎖了起來。

此時此刻,徐野正半躺在沙發上和于圓啃着西瓜。

除卻給外婆和周爺爺他們送去一些後,旁邊還切了整整齊齊的幾塊留給周然。

今天錄取通知書會郵遞到鎮上,周然去取錄取通知書了,當然,連帶了徐野的那一份。

“小野,你的錄取通知書到了。”周然終于回來了,将手裏的郵件遞徐野,“恭喜你升入大學。”

徐野一下子從座位上跳起來,迫不及待地拆開郵件,“錄取通知書”幾個鮮亮的大字映入眼簾。

他急切地翻開,看見自己被心儀的大學錄取高興得不知怎麽辦才好。

這所大學雖然不是很好,但對徐野來說已經是自己努力之後能達到的最好目标了。而且這所大學就在經濟發達的方市,滿足了他一直很想去方市玩兒的願望。整個人都要圍着周然跳起來。

于圓也很為他高興:“行啊,小野子,咱們的大學還離得挺近的。”

徐野喜滋滋地回頭問周然:“然哥,你在哪兒呢?”

周然被他高興得像小孩兒一樣手舞足蹈地樣子給逗笑了,聞言晃了晃手中的錄取通知,說:“A大。”

A大是一所在全國聞名,擁有百年歷史的老牌大學。是很多學子心中向往是聖地。

此言一出,徐野和于圓都不禁瞪大了雙眼,恨不得一手拿過來仔細看看:“我的天,A大,你也太強了吧。說好了啊 ,你可不能搞學歷歧視啊。”

聽了這句玩笑話,周然溫聲說道:“怎麽會,到時候大家可以常聚。我們學校離很近。”

兩人聽了更是歡喜雀躍。

徐野給父母報了喜,徐父徐母直接給他發了個一千塊的紅包以資鼓勵。外婆也張羅着要做頓好吃的來慶祝,周爺爺周奶奶更是高興得連手腳也不知道怎麽放了。

特別是周爺爺,張羅着要殺雞宰鴨,還要大老遠上集市去買菜買肉。周然不願讓他辛勞,忙制止了他:“爺爺,我就想吃點您和奶奶做的家常菜,不要張羅了。”

周爺爺瞪着一雙眼,将手一擺:“那怎麽行,你考得這麽好,咱們家可算有了個出息孩子 ,不能這麽簡單就辦了。”

說完,又高聲對周奶奶喊道:“老婆子,你快去找住在村頭的老劉,就說我找他兒子幫忙送我上街一趟。”

周奶奶也一邊連稱着“是該好好辦”,一邊要出門去找人幫忙。

眼見周然制止不住,還是外婆發了話讓兩位喜出望外的老人停歇下來:“行啦行啦,老周你也別折騰了。我家冰箱裏還囤了好些肉啊蛋的,正好我也要給我家小野慶祝,咱們兩家就幹脆合做一席就成了。何必再去麻煩人家。再說現在都什麽時候了,街上新鮮的肉菜早賣光了,你現在去也買不了什麽好東西。在家不比大老遠跑來跑去好得多。”

一段話有理有據的,這才讓周爺爺打消了要上街置辦的念頭。

兩家人于是就着院子中央,搭了圓桌長凳,做了一大桌子菜,席間閑聊東扯的,好不熱鬧。期間,周奶奶實在忍不住,說着說着還高興地哭了一次,衆人好容易才勸住。

到了離開的那天,三老人裝了好大一袋東西,拉着幾個孩子的手囑咐了大半天,還拿出了準備的錢要交給才上大學的兩個孩子。

徐野和周然推說不要,老人就說是給他們考上大學填補的學費錢。

“我們也沒什麽錢,這點拿去,上了大學也不要太節儉了,什麽地方都不敢花,別人有的也不能短了自己。”

老人把話說倒這個份兒上,實在不好不領情,也就自然接受了這點心意。

周然要先回一趟越城,到了雲江還得再轉。

徐野和于圓在下車後和他道別,說:“那後面見,記得電話聯系。”

周然看着兩人,點了點頭:“好,方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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