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重逢

S市君悅酒店的江景套房外。

淩熠敲了敲門,他剛剛在聚會上喝了不少酒,胃裏的燒灼感讓他只能勉強直起腰。

滴滴——

房門從裏面打開,沈星雨穿着浴袍,不久前剛洗完澡頭發還沒幹透,胸前有道舊傷從胸口延伸到左肩。

三個小時前,兩個人在一場收購案結束後的晚宴上碰了面,只不過連一個正式的招呼都沒打。

沈星雨的英國同事一眼就看出倆人眼神裏藏着貓膩,“You do know you are staring at him like you are in love. ”(你知道你那事在看愛人的眼神吧)

沈星雨:“Is it that obvious”(有那麽明顯嗎?)

同事:“Hell yeah! And I bet he loves you in the same way. Go get him, man! Be brave!”(當然了好吧!而且他也一樣愛你,去找他啊,勇敢一點兄弟!)

淩熠背對着這邊,沈星雨看着他的背影,說:“I can only love him and want him and not be with him.”

這是他們認識的第十年。

上次見面是五年前。

沈星雨疑惑地看着門外的人,“你…唔…”沒說完的話被淩熠的吻堵了回去,沈星雨把人拉進屋裏按在牆上,只手捏着他的脖子奪回了這個吻的主動權,舔|舐,撕|咬。

他在發|洩。

不知過了多久,沈星雨放開了那被咬出血的嘴唇,冷笑到:“都是要當爸爸的人了,這是在做什麽呢?”

淩熠掰開鉗在脖子上的手,“我沒碰過她。”

沈星雨愣了一下,眼神都亮了,說出來的卻是賭氣傷人的話,“老婆出軌來找我報複?你把我當什麽?”

“你不想麽?不想的話,剛剛酒會上為什麽一直看我?”淩熠倚着牆,一絲不茍的正裝在方才的拉扯中多了些褶皺,他半眯着眼睛掃視到沈星雨的小腹正下方,“身體騙不了人。”

“你喝多了,我幫你叫車,回去吧”,沈星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轉身要去換衣服送客,“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後悔…我一直都在後悔…”淩熠伸手拽住了沈星雨的胳膊,耷拉着腦袋,眼神晦暗不清。

“瘋了?”

“嗯,瘋了。”

我都要死了,瘋一次怎麽了?

看着淩熠的眼周和鼻骨都泛起了紅,沈星雨喉間苦澀,“我說過的吧,只要你回頭,哪怕一次,我就死也不會放手了。”

淩熠解了自己的領帶挂在沈星雨脖子上,“随你铐起來還是綁起來,帶我走吧,求你了。”

最後一點理智被這個舉動剝奪,“明天酒醒了你可別賴賬。”

淩熠仰頭享受着沈星雨落在自己臉上脖子上細細密密的吻,“我沒醉”,加上酒精的催化他腿腳失力直往下滑。

沈星雨放棄了解皮帶,抱起人,“去床上。”

沒有多餘的言語,只有細碎的音節和淩亂的喘|息。

骨軟筋麻。

到底是有些醉意,淩熠沒撐多久,盡興了兩次就睡着了,沈星雨這才從背後環抱住他,把臉埋進頸窩,輕聲說:“我好想你。”

——

在沈星雨曾經的認知裏,自己的人生是一汪泥潭,越是掙紮就越深陷泥沼。

母親死在了手術臺上,親生父親不負責任,把剛出世的孩子丢給沈星雨的外公後就人間蒸發了。

外公沈梵澄是個有些頑固,執拗,愛鑽牛角尖的人,他對沈星雨感情充滿了矛盾。

當作掌上明珠的女兒未婚先孕生下孩子後便撒手人寰,因此他最開始對這孩子是從心底裏帶着些抵觸的,但血濃于水的親情到底是條無形的無法舍棄的紐帶,他一邊盡心撫養,一邊在心裏那道門檻前徘徊,遲遲無法跨越。

随着時間的發酵,糾結的內心終于系成了解不開的死結。

沈梵澄對待沈星雨通常是不茍言笑的的,隔輩之間其樂融融的溫情沈星雨更是從未體會過。

沒有經歷過普通孩子天真爛漫的童年,以至沈星雨于每每回憶起這段時光時,那些閃回的畫面大部分是色調昏暗的甚至是黑白的。

在他的記憶裏,比起長輩,外公更像是教他識字做人的老師,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家”對他來說更像是放學後的寄宿托管。

性格一部分是與生俱來,一部分與成長環境息息相關。

小時候,同齡的孩子嘲笑沈星雨沒有爸媽,歧視他孤立他,那時的政策是按照學區接受義務教育,這也就直接導致幼兒園,小學和初中的圈子幾乎完全重合,孤立沈星雨成了這些孩子的習慣與傳統。

做惡在很多時候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小孩的惡意通常會被大人當作不懂事的玩鬧而忽略,往往伴随着成長這些惡意還會被無限放大。

漸漸地,沈星雨遭受的不再只是孤立,被惡作劇被欺負成了家常便飯。

成長的日子裏只有孤獨和暗淡形影不離,沈星雨習慣了将自己封閉在無人問津的黑暗角落裏。

直到16歲那年,沈星雨終于等來了屬于自己的黎明,第一束劃破黑暗的刺眼陽光照進了他的人生,因為太過璀璨耀眼,所以那一刻的情感被牢牢镌刻進心底,從此無法磨滅。

那一年,他認識了淩熠。

高中時期喜歡上一個人的故事總是平平無奇的相似,優秀的人只需一眼就足以驚豔整個少年時代。

初中畢業,沈星雨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一中,為方便走讀,沈梵澄帶着他搬到了離一中不遠的新小區。

正式開學前,一中為新同學舉辦了隆重的入學儀式。

沈星雨一如既往的厭惡人群紮堆的地方,他坐在禮堂的角落離安全出口很近的地方,能夠随時逃離人聲鼎沸可以帶給他足夠的安全感。

冗長的領導講話讓人被感煎熬,他低頭劃拉着手機正盤算着找個合适的機會好偷偷離場。

不知不覺間,禮堂中交頭接耳的嗡嗡聲逐漸褪去,接着一段如山澗清泉般的聲音回蕩在諾大的禮堂。

全市中考第一淩熠在入學儀式上受邀作為學生代表上臺演講。

他面冠如玉,線條硬朗淩厲,本該給人拒人于千裏的冷峻感,可那一頭如水上波紋般綿軟微卷的灰棕色頭發,圓潤的眼型,燦若星辰的灰藍瞳仁,好似時刻帶着淡淡笑意的微挑眼尾,很好地中和了五官帶來的攻擊力,給人一種第一眼看見就覺得幹淨且清爽的少年感。

出挑的樣貌僅僅是他身上的加分項,他聰慧,從小就學什麽都快,但卻從沒有那種同齡人身上那種常見的稍稍比別人強一點就端起架子的優越感。

明亮而不盛氣淩人,自信卻不鋒芒畢露,骨子裏散發出的溫柔強大和從容不迫為淩熠籠罩了一層獨特的魅力。

沈星雨鄰座的一個女生激動地拉扯着她的小姐妹,“哇!聲控福利啊!他就是今年的中考第一嗎?”

“等下等下,別晃別晃,讓我戴個眼鏡”,小姐妹差點被從椅子上搖下去,“天吶~聲音好聽就算了,長得也好帥啊,他那是帶了美瞳嗎?”

女生:“仔細看還真是,帥哥還挺緊跟潮流的嘛,知道做形象管理,啊哈哈哈。”

小姐妹:“要是早知道會有帥哥,我當初就該拼命學習考進實驗班,那樣就能跟他一個班了,後悔ing。”

淩熠洋洋盈耳的聲音和周遭吹捧的只言片語猝不及防地鑽進沈星雨的耳朵,出于好奇他擡頭遙望那聲音的來源。

不知是否是燈光的作用,演講臺上的男生周身仿佛閃耀着一層明亮卻柔和的光。

置身于陰暗角落的沈星雨覺得這束光太過滾燙耀眼,不自覺地眯了眯眼睛,可他卻無法指揮自己挪開目光。

一點沒來由的慶幸從心裏忽然冒出來,“同班啊...”

下一秒這股慶幸就被心裏的另一句獨白壓了下去,“就算是同班,我們也不會有什麽交集。”

即便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給自己澆涼水,也始終無法熄滅心頭悸動的火苗。

“真奇怪,這陌生的感覺是什麽?”

沈星雨不是沒見過優秀的人,可偏偏這個人讓他有了異樣的心跳,向來善于觀顏察色的人,唯獨對自己的情感異常遲鈍。

從未體會過心動是什麽滋味,也沒設想過自己會喜歡上另一個人,更不相信一見鐘情這四個字會跟自己扯上關系,沈星雨能設想到的一輩子應該是和不會說話的影子作伴。

然而有人偏要為他開一個新的副本,那樣蠻橫無理不容拒絕。

結束了漫長且沒有負擔和壓力的暑假,剛剛進入高中的同學們都顯得十分亢奮和激動。

教室裏很安靜,到處都是因為生疏而産生的距離感,沒有提前安排座位,大家都是尋空而坐。

淩熠來的不算晚,教室裏人還不多,他随便找了個空位坐下,結果一不小心進入了社牛的包圍圈。

旁邊有人起了個頭:“你是那個中考斷層式第一吧!”

“你叫淩熠對不對!”

“好厲害啊!”

“學霸!請收下我的膝蓋!”

“昨天沒注意,真人好好看啊!”

“長得好學習好,上帝到底關了你哪扇窗啊!”

“話說,你的眼睛顏色好特別。”

淩熠:“特別...嗎?謝謝。”

“對呀!有點灰又有點藍,不過亞洲人的眼睛怎麽會有這樣的顏色?”

淩熠其實十分反感自己的不一樣成為別人的談資,小時候有不少小孩因為那雙眼睛害怕他叫他怪物,不僅如此,父母離異的那幾年,小學裏總會有人說他是因為變異才會被媽媽抛棄。

就在這時,門口進來了個明顯比同齡人高的身影,徑直往教室後排走去。

沈星雨沒看任何人,眼裏除了只有一點沒完全掩飾住的對人多的地方生理性讨厭的情緒,沒有其他特別的內容,這使他本就自帶距離感的氣場更強了幾分。

“我們班帥哥美女不少嘛!”

“不愛笑還長得高的帥哥,這不得在高中殺瘋啊。”

“不過,看起來兇巴巴的,不好相處的樣子。”

周圍那幾個的話題已經被沈星雨勾走了,淩熠看到那不友善到甚至有些危險的眼神在和他擦肩而過時流露出一絲暗淡,破綻太小且一閃而過,讓淩熠覺得像是幻覺。

他剛剛難道是在看我嗎?

沈星雨坐後排的空桌盯着窗外不知道看什麽看得出神,周遭時間的流速似乎都變慢了,再嘈雜的聲音也到不了他身邊,那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平靜讓淩熠想要靠近那片領域。

十五六歲的時候,同齡人總是可以因為一兩句話的投機就打成一片,不過十幾分鐘的培養,剛見面的拘謹和因羞澀而彌漫的沉默便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熱火朝天的歡聲笑語。

黎言秋都站在講臺上了,班裏的同學們還沉浸在剛融入新環境的興奮裏,并沒有人注意到這位年輕的老師。

黎言秋略顯尴尬的清了清嗓,提高了音調:“同學們,請安靜!”教室裏的秩序終于恢複了正常。

“同學們好,我叫黎言秋,黎明的黎,我言秋日勝春朝的言秋,是你們未來三年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今天占用早讀的時間,來跟大家互相認識一下,重返久違的校園,大家看起來都意氣風發,我很欣慰,你們雖然來自不同的班級,學校,但都是通過自己的努力最終相聚在這裏,所以在未來的三年裏,要好好相處,珍惜這段短暫卻深刻的光輝歲月!”

“好!”

“那麽,同學們也都來做下自我介紹吧。然後大家就根據自己的喜好自由選擇座位,不過要注意照顧一下視力不好的同學,個子太高的同學請自覺選擇後面一點的座位,保證大家都能有良好的課堂體驗。”

教室裏傳來了掌聲和起哄聲,年輕而富有親和力的老師在學校裏一般都是最受歡迎的,看得出來大家是真心喜歡這位即将陪跑他們三年班主任。

沈星雨的身高在同齡人裏一直特別突出,加上他不喜歡被人群環繞,自然而然地選了最後一排靠窗的座位。

他正托着左臉百無聊賴地翻閱第一節上課要用的課本,一只白皙纖長骨骼分明卻不顯瘦弱的手驀然闖入視線。

淩熠被歪歪斜斜的凳子絆了腳尖沒站穩,本想借力扶一下卻不小心碰歪了沈星雨的書。

這個男生笑起來的時候,眼裏的溫柔像是要突破張力溢出來一樣,沈星雨看得恍惚。

淩熠連忙用手把書推回原位,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啊,剛剛沒站穩。”

沈星雨回過神,“沒事。”

淩熠:“我記得你叫...沈星雨,對吧?名字很好聽。”

沒被人這樣誇過,沈星雨有些不知所措,機器人般地說了句:“呃,謝謝。”

淩熠:“對了,我叫淩熠,以防你不記得。”

沈星雨:“我記得。”

怎麽會不記得。

淩熠不知道的是,直到很多年後,他剛剛的笑容依舊會反複闖入沈星雨毫無防備的夢裏。

沈星雨也想不到,其實淩熠并不是湊巧坐在這裏,更不會想到會有人對他的第一印象是‘有種吸引人的安靜’而不是‘性格孤僻的怪胎’。

——

半夜被熱醒,沈星雨懷裏好像抱了個會震動的暖水瓶,“淩熠?淩熠?”

淩熠在不由自主的發抖,他費力地睜開眼睛,意識有些模糊,“嗯?”

沈星雨松了口氣,至少人還有意識,“你燒得厲害,我們得去醫院。”

“不去…”

“聽話,我幫你穿衣服。”

淩熠渾身酸軟,被迫穿戴整齊後站起身,眼前一黑差點跪下去。

“小心!”

淩熠被沈星雨攙扶着,大口喘着粗氣,腰腹部的放射性疼痛讓他的連聲音都顫抖不止,“好疼,想吐。”

沈星雨扶着他去盥洗室,“哪裏疼?”

淩熠的胃裏沒什麽東西,昨天他總共只吃了一小塊蛋糕,吐到再也吐不出酸水只能幹嘔,沈星雨輕撫着他的後背,“幹嘛要喝這麽多呢?”

幹嘛?還不是因為見到了你。

“我想躺一會,沒力氣了”,淩熠撐着洗手臺勉強地說:“幫,幫我個忙,外套裏有止疼藥,幫我倒杯水”,他說不出完整的話,冰冷的的白光打在鏡子上映着那張煞白的臉,除了嘴唇被沈星雨咬出的傷口外沒有任何血色。

“吃什麽止疼藥?你這樣得趕緊去醫院!”

“是醫生開的,不用去醫院,相信我,求你了…啊?”

“啧”,“行吧”,沈星雨咬咬牙只能先把人抱到床上然後去外間沙發上的外套裏找藥。

藥盒裏的藥片已經消耗了半數,那塊厚厚折疊在一起的說明書攤開都快趕上一張海報了。

這不是普通的市面上能買到的布洛芬或者撲熱息痛,而是被嚴格管控的阿片類藥物,含有嗎|啡成分,用來緩解中重度疼痛,常用于——

無法治愈的癌症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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