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被子
被子
沈星雨要回工作室，淩熠的學生簽證九月才生效，兩個人剛在一起膩歪了一周就要被迫異國兩個多月。
這兩個月裏，淩熠是一點沒閑着，洛雯怕他第一次一個人離開家獨立生活會照顧不好自己，拉着他把能做的健康檢查全做了一遍，拔智齒，視力檢查，甚至連癌症檢測都做了，反正有标注的項目一個也沒遺漏。
淩熠拔完智齒臉倒是沒有腫，只不過因為磨了骨頭嘴裏滿口血腥味，旁邊緊挨着的恒牙又酸又損，怎麽都不舒服。
他小口小口喝着涼粥，洛雯一邊吃飯一邊專心的在iPad上面戳戳點點，她在看還有什麽項目可以做。
淩熠嘴裏有點含糊地說：“饒了我吧。”
洛雯頭也沒擡漫不經心到：“嗯？”
淩熠帶着無奈地撒嬌和懇求：“我好的很～特別好！別再讓我去醫院了～我嚴重懷疑這樣下去沒病也要折騰出病了。”
洛雯拉着他的手貼着木質的桌面，說：“快呸呸呸！”
淩熠指指自己的嘴表示無能為力，發不了這個音。
洛雯妥協到：“唉，我就是不放心，英國看病我真是不敢恭維，我深受其害過，我就是怕你萬一生病了一個人熬着難受。”
淩熠小聲說：“不是一個人…”
洛雯笑笑，“是是是～有人陪你，但是身體上的難受誰也分擔不了啊，讀書已經很辛苦了，我不想你再吃別的苦。”
淩熠：“我知道的，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媽你就放心吧，對了，我上次就想問來着，你什麽時候知道我們的事的？”
洛雯有一絲絲驕傲，“我嘛！我比你們兩個知道的早。”
淩熠：“？”
洛雯：“奇怪什麽？我打交道的圈子有多複雜你根本想象不到，所以啊，你們這些青春期小孩兒的心思在我面前簡直就是透明的。”
淩熠所有的碎片想法串聯了起來：“難怪…”
洛雯眨眨眼：“什麽難怪？”
淩熠：“所以你才建議他出國？”
洛雯正了神色：“是，但是我要辯解一下，這可絕對不是偶像劇裏那種狗血的逼你們分開的情節，雖然的确也是有一點點考驗的成分在裏面。”
淩熠簡直佩服她的想象力，自己一點沒有往這方面想，他只是想大概确認一下洛雯知道的時間而已，“我知道，你是為我們好，我那時候自己一團糟，他也幾乎放棄了自己喜歡的畫畫，如果沒有這一年的時間，我們應該不會在一起，或者在一起但卻過得很不好。”
洛雯欣慰地看着他，“哎呀呀，看看這是誰家的寶貝兒子這麽懂事啊～”
淩熠回了洛雯一個明知故問的表情，“你們就這麽接受了嗎？”
洛雯不答反問：“那你現在，覺得開心嗎，有感到幸福嗎？”
淩熠點點頭，“開心，也很幸福。”
洛雯溫柔的眼神毫不掩飾愛意，“那不就是了，我跟爸爸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你來到了這個世界上，就是一個完全獨立的個體，我們尊重你。”
大概只用能量守恒來解釋了吧，淩熠想。
人生既然擁有了這樣的幸福，曾經那些不順心的代價似乎也變得不那麽難以接受了。
算上轉機，淩熠總共花了20個小時才抵達希思羅機場，盡管是商務艙能平躺着睡覺，長途飛行還是讓人疲累得不行。
淩熠活動着酸痛的脖子，取了行李正往外走，後面有個女生過來跟他打招呼，“嘿，剛剛過海關的時候我在你旁邊那個櫃臺，無意中聽到你是IC的，好厲害！我們一趟航班，我上飛機的時候就看到你了，覺得你好好看，可以交個朋友嗎，我約了接機，也要去市中心，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淩熠禮貌地回絕了，“我男朋友來接我了，不過還是謝謝你的好意了。”
聽到這句，女生臉上的神采飛揚變得…更飛揚了，“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有對象，那不打擾了，有緣再見”，說完揮揮手，去了另一個方向。
說好在出口見，淩熠沒看到沈星雨，正要給他打電話，就被人從後面攏住了，是好聞的烏木沉香的味道。
沈星雨的臉埋在淩熠肩膀蹭了蹭，“我好想你。”
淩熠轉身抱着他親了一口，“我也好想你。”
沈星雨的嘴唇又在他額頭輕輕落下一個吻，“飛機還晚點了，累壞了吧”，說着給淩熠披上件風衣，“晚上還是有點冷的，別感冒了，先去我那住幾天吧，宿舍回頭慢慢收拾，先好好洗個澡睡個好覺。”
淩熠笑着說：“好。”
沈星雨順手接過了行李車往停車場走，撇撇嘴說到，“紅發倒是蠻好看的。”
淩熠的卷發留到了下颌角的長度，染成了紅色，也不再留劉海了，因為沈星雨說每次去打球他把劉海撩上去更好看，優秀的五官十分高調地顯露出來，半丸子松散随意的墜在腦後，有種無拘無束，随性自由的感覺。
他聽出來沈星雨語氣裏的醋意，知道他剛才看到自己被搭讪了，明知故問到：“怎麽啦？”
沈星雨右肩微擡了一下，“沒怎麽，就是太招人喜歡了。”
淩熠可以準确地翻譯他的每個小動作，裝無辜地說：“那怎麽辦呢？要不我買個複讀機随身帶着，中英雙語循環播放‘沈星雨是我男朋友’。”
沈星雨似乎有在認真考慮這個提議，“也不是不行。”
淩熠戳了戳沈星雨帶着醋意的臉，“你現在怎麽變得那麽可愛啊～”
沈星雨推車的手随意的攤了一下，“只有你會這麽覺得。”
淩熠笑意更濃了，長途飛行的疲憊也被治愈了，“只有我可以這麽覺得，請繼續保持～”
走到了停車場，淩熠看到了沈星雨的銀色奧迪TTS，車牌號LO54LUC。
淩熠下意識念出了車牌的含義：“Love for Luc。”
Luc是淩熠英文名Lucca的簡稱，小時候洛雯取得，源自意大利，意思是“bringer of light”，她一直都很喜歡這個名字，有緣的是和淩熠的中文名字很搭就這麽用了。
沈星雨：“一眼就看懂了？真聰明，上個月挂牌的時候突然想選定制，想到的第一個就是這個。”
淩熠想說這個人怎麽這麽會呢，談起戀愛來變了個人似的。
不對，不是變了，而是把最真實的自己給我了，那個渴望熾熱的愛卻不得不一直将自己藏在冷冰冰的殼子裏的自己。
而我要做的就是接受他的愛，并回應他同等的愛。
淩熠：“不要別的，這個就是最好的。”
沈星雨一直也沒考慮過那麽多，他只想過等淩熠來了可以先跟自己住幾天，但他忽略了一個問題----他只有一床被子。
他們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睡過同一個被窩，分開之前他們其實只在一起睡過兩個晚上，第一晚睡地毯，沈星雨壓根沒睡，第二晚，沒蓋被子，沈星雨醉得一塌糊塗。
可是九月的倫敦，晚上不蓋被子是不可能的。
躺在一張床上和同蓋一床被子的分量是不一樣的，狹小的封閉空間是情愫瘋長的溫床。
兩個人難得的克制，連接吻都沒有，躺的很近卻也沒挨着。
在黑裏僵持了很久，淩熠躺累了想輕輕翻個身，沒想到沈星雨也沒睡。
沈星雨：“睡不着嗎？”
淩熠：“嗯，你也睡不着嗎？”
沈星雨：“要不我去沙發上睡好了。”
淩熠拉住準備起身的沈星雨，“別，我就是怕挨着你我會…”
沈星雨：“我知道，我也是…但是我不會在你沒準備好的時候對你做什麽的。”
淩熠：“對我做什麽…你是…1？可我…我不确定我…”
沈星雨躺回去和淩熠面對面，“沒關系的，不用糾結這個問題，我們可以花時間慢慢搞清楚，我也可以…”
“別…別說了，睡覺…睡覺”，淩熠覺得臉燒得不行，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了。
沈星雨小聲地問：“那我..可以抱着你睡嗎？”
淩熠覺得自己快要充血耳鳴了。
沈星雨把淩熠拉進懷裏：“不說話就是答應了。”
淩熠：“別！”硬…他不動聲色的弓了身。
好熱。
那年夏天，那個失眠夜，也是這樣的燥熱，他偷偷捏着沈星雨的照片陷入了沉睡。
沈星雨帶着困意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說話的時候，喉結，胸腔和淩熠耳邊的空氣都在微微震動，“睡覺吧，晚安。”
“嗯，晚安”，那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氣氛瓦解了淩熠最後的緊繃，困意籠罩大腦，意識逐漸下沉，眼皮像灌了鉛一樣緩緩合上。
平淡美好的大學生活就這麽過了一個多月，沈星雨課不多但是有工作室的兼職，淩熠課多，兩個人在為數不多的空閑時間裏逛遍了倫敦。
直到十一月下旬快結課的時候，淩熠才真正體會到了一個頭兩個大的感覺。
淩熠的課程考核分為作業和考試，他的作業的基本就是論文和Presentation，不同于大部分專業期末考安排在下一學期開始，淩熠的專業課期末考都在學期末。
周六，倫敦難得的大晴天，沈星雨帶着耳機坐在公寓窗邊的電腦前畫下個月要交付的設計圖。
他穿着件草綠色海馬毛毛衣，純白的麻質長褲松松垮垮地挂在修長的腿上，不用出門，頭發随意向後抓了個背頭，耳尖在陽光的照射下白裏透紅，仿佛一掐就透，黑色的繪畫指套包裹着手腕和半個手掌，延伸到小指和無名指，他專心工作的時候會屏蔽掉外界的一切，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有種禁欲的好看。
淩熠一覺睡醒已經快中午了，他周末會住在沈星雨的公寓，昨晚因為準備小組作業的PPT熬到很晚，現在眼睛還有點泛紅，他倚着牆看着沈星雨畫畫有一會兒了，這場景實在是太誘人了，他不想打擾，主要是他的腦子裏剛剛還裝了點黃色廢料。
那手指要是…
沈星雨瞥了一眼屏幕右上角的時間，快中午了想去看看淩熠睡醒了沒有，擡頭就看到了他正在看自己，“什麽時候起來的？”
淩熠伸着懶腰打了個哈欠走過來，“幾分鐘前，啊～哈，全世界早上好，小組成員除外。”
沈星雨被逗笑了：“Welcome to my world.”
淩熠的腰很不舒服，是老毛病，久坐之後就會犯，他用手背敲着後腰說：“我昨天熬到四點多才終于把周一要用的PPT弄完，六個人的小組，四個啞巴，剩下那個倒是點子多的不行，真寫程序的時候就玩失蹤，害得我不得不一個人做完所有的事。”
沈星雨把淩熠的手拿開，幫他按摩腰部，“留好記錄，到時候寫封郵件舉報就好了，我有一個小組裏有個控制狂，明明什麽也不懂，但是什麽都要按自己的意思來，別人說什麽他也聽不進去。”
淩熠：“結果呢？”
沈星雨：“被我罵了，那幾天事情太多，實在沒空看他說瘋話，然後他就學乖了。”
淩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要不你也幫我罵罵我的小組成員？”
沈星雨表示愛莫能助，“罵人只對活人有用，還是不要攻擊裝死的比較好，那門課另一個小組裏有一個少數族裔不幹活，被組員言語過激地吐槽了一下，結果自己反咬一口舉報組員種族歧視，害得組裏所有人被約談。”
淩熠：“…還可以這樣的嗎…”
沈星雨：“相信我，在這裏要是遇到的都是正常人才不正常。”
淩熠：“…”
沒道理，卻很有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