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父

生父

度假回來,剛下飛機還沒出航站樓,淩熠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沈星雨:“冷嗎?穿得也不少了啊”,他摸摸淩熠的額頭确認有沒有發燒。

淩熠:“還可以,就是我得習慣一下這鬼天氣,啊~好想念島上的晴天啊~”

八點鐘,天才剛亮沒多久,外面的烏雲就越積越厚,風也越刮越兇猛,不知道是雨還是雪的物質開始從雲層散漫地跌落,這該死的,誰見了都想罵一句的英國冬天。

沈星雨:“我先送你回家然後去中超買點菜,回來給你做中餐吃。”

淩熠在島上天天吃白人飯,實在是膩得不行。

淩熠搖搖頭,“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逛完中超兩個人又去本土連鎖超市買些生活用品,巧合地偶遇了Steve夫婦。

Steve是很典型的英國長相,皮膚蒼白,發色很淺帶着點紅棕,鼻子很高有點鷹鈎,笑起來的時候顴骨上會擠出兩團圓圓的肉有幾分可愛,耳朵外立,本就不明顯的嘴唇幾乎完全隐藏在胡子裏,身邊挽着個小麥膚色留着深棕色大波浪風情萬種的女人。

Steve跟沈星雨碰了碰拳:“Hey Shawn, happy new year! Didn’t expect to see you here. How are you doing”(嗨,新年好,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你,最近怎麽樣)

Steve總是會把Shen念成Shawn,沈星雨覺得寓意也不錯索性拿來用了,省的總要教外國人念自己名字。

沈星雨:“Happy new year! I’m doing great, thank you and you”(英國人的打招呼禮儀,反正差不多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Steve:“Doing well, thank you. How was Tahiti I’ve been there once, like, almost 15 years ago.” (在塔希提島度假得怎麽樣,我曾經也去過一次,大概有15年了)

沈星雨:“ It was really peaceful and chill. How about you How was your holiday”(很平靜很放松,你能,你的假期怎麽樣)

Steve:“We went to Paris, the trip was wonderful! And you must be Lucca, he mentioned you a bunch of times. Nice to meet you.”(我們去了巴黎,太美好了,你就是Lucca吧,他經常提起你,很高興見到你)

淩熠很禮貌的打了招呼:“Yeah I’m Lucca. It’s really nice to meet you too Professor.”(我是Lucca,很高興認識你教授)

Steve互相介紹了一下對方,“Just call me Steve. And this is my wife, Regina. Regina, Shawn and Lucca.”(叫我Steve就好,這是我的妻子Rdgina,Regina只是Shawn和Lucca)

Regina是墨西哥人,天生熱情奔放:“Hi, how nice to meet you guys! Steve talks about you and how you are talented all the time! Oh, we are going to light the bonfire and have a barbeque at our yard this afternoon. Why don’t you just come and join us It would be so much fun!”(Steve經常提到你說你多天才,哦我們下午要點篝火吃燒烤,不如你們也來吧,會很有趣的)

沈星雨用眼神問了淩熠,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後,“Sounds great! We’d love to.”(聽起來不錯,我們會去的)

Regina:“Awesome! See you at 4 PM. then.”(太棒了!那下午四點見咯)

沈星雨:“Cool.”(沒問題)

Steve家離市中心有點距離,是個帶院子的小獨棟,隐藏在一片樹叢後面,一條蜿蜒的曲徑通幽的單行道是唯一的入口,院子的草坪被仔細地打理過,平整沒有雜草,房子與這個街區的古典格格不入,是美式極簡和大面積覆蓋玻璃的風格。

屋裏放着音樂,沈星雨和淩熠來的時候帶了瓶紅酒,教授夫婦十分熱情地迎接他們。

Steve迫不及待地給沈星雨展示他從巴黎買回來的一個精致的石雕。

沈星雨在看到的一瞬間就瞳孔地震,他在家裏的老照片裏見過,這是他媽媽小時候還住在島上的時候的那個家。

他強忍着心底的震顫,十分不安卻又包含期待地翻轉着這個雕像,終于在底部看到了那個名字----沈月笙。

刻的十分淺,應該只是草稿,經過時間的打磨後模糊的幾乎只能看的出來個輪廓,別人或許需要仔細辨認,沈星雨不需要,這是他媽媽的名字。

那淺淺的刻痕旁還有個&符號,後面沒刻完的部分大概只有它的主人才知道是什麽了。

Steve:“I think it’s Chinese but I don’t know what that means.”(我覺得那應該是中文但我看不懂)

沈星雨魂不守舍地喃喃道:“It’s a name…”(是名字)

Steve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Oh! That must belong to the one who sculptured this. Marvelous! Do you know who that is Dose him or her famous in China”(那一定是雕了這個的人,太厲害了,你聽過嗎,在中國有名嗎)

沈星雨:“No…”

Steve:“Oh shame. Anyway, I’m going to help Regina. Suit yourself.”(太可惜了,總之我先去幫Regina,你們随便逛)

沈星雨不想解釋這些,他撒了謊,那不大的雕塑掂在手裏仿佛有千斤重,甚至還布滿了毒刺,讓他的每根神經都隐隐作痛。

沈星雨在這瞬間想,她是不是在雕刻這件作品的時候,無數次地幻想過跟那個男人的以後,滿心期待着即将到來的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

一只還未恢複體溫的手搭上了他的手腕,打斷了他的思緒,即便冰涼也将他心頭的寒意盡數驅趕了。

淩熠:“怎麽了?臉色不太對,也沒發燒啊,你覺得哪裏不舒服嗎?”

沈星雨把雕塑放回桌面,“沒,我沒事,剛想了點別的,走神了”,他給那雕塑拍了張照片,收拾好儀态,正好Regina喊他們去吃燒烤。

淩熠笑着牽過他的手,“沒事就好,走吧,去吃點東西。”

吃完飯天已經黑透了,屋外的篝火還沒燃盡,屋內只開了營造氛圍的壁燈,Regina很喜歡跳舞,音樂一直放個沒停,她拉着三個笨手笨腳的男人在客廳‘翩翩起舞’。

随機播放的音樂切換到了一首抒情的曲子,沈星雨和淩熠抱着對方,伴着音樂随意地挪動着舞步。

沈星雨有些沒精神的把下巴支在淩熠肩上,一聲下意識的嘆氣被淩熠抓了個正着。

淩熠:“要跟我說說看嗎?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心事重重的。”

沈星雨:“這個世界上同名同姓經歷相似的人,存在的概率很小吧…”

他抓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明知道沒用,卻倔強地不肯放手。

淩熠:“嗯…”

沈星雨:“Steve說,那個石雕是他在巴黎一個藝術品店買的,店主說它在倉庫裏放了20年,收拾的東西的時候發現的,是以前一個故人的,不過他已經放下了,所以想要拿出來賣掉。”

淩熠已經猜到了個大概,他沒說話,只是輕撫沈星雨的背,聽他繼續說。

沈星雨:“放下了…你說他有沒有懷念過,有沒有一丁點不舍過呢?”

淩熠:“你…要不要去見見他?”

沈星雨沉默了須臾:“我…不知道。”

淩熠:“那要不要我去找Steve把石雕買下來?”

沈星雨搖搖頭,“不用了,我留張照片就好。”

淩熠:“累了嗎?”

沈星雨點點頭:“嗯…累了。”

淩熠:“那我們回家。”

兩人以早上剛飛回來時差沒倒過來為由,跟教授夫婦告了別,臨走的時候淩熠趁着沈星雨去車庫開車的功夫,問Steve要了藝術品店的地址。

之後的一段時間,沈星雨很忙,他甚至沒發現他在刻意給自己找事。

Steve腰椎間盤突出的老毛病又犯了,他的助教最近在忙博士論文的中期答辯,做的課件粗制濫造被Steve吐槽了好多次,放在平常沈星雨是不會插手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任務要完成,他不是聖人沒有幫別人解決問題的閑心,但這次卻主動攬下了幫Steve做這學期課件的任務。

難得豔陽高照,淩熠覺得沈星雨最近太悶了,中午上完了課就拉着他去海德公園裏曬太陽。

淩熠從書包裏翻了本書出來躺在柔軟的草地上看書,沈星雨靠坐在旁邊的樹幹上百無聊賴地在淩熠的筆記本上畫素描,取的景是不遠處野餐的一家人,他們養的狗狗期間還跑過來纏着淩熠玩了一會兒。

等沈星雨畫完,淩熠撐起腦袋,半側躺着看着他,書打開着扣在肚子上,“我買了機票。”

“?” 沈星雨手搭在彎起的膝蓋上擺了個疑惑的表情。

淩熠伸手捏住了他的指尖,“去巴黎,下周reading week,我陪你一起,其實不管是什麽情況,你都想知道,不是嗎?”

沈星雨擠出一聲苦笑,“想,但我下不定決心,我怕…”

淩熠:“別害怕,你有家。”

如果說倫敦的雨是壓抑會讓人心情低落,那巴黎的雨就是層籠罩着的揮之不去的浪漫。

塞納河不斷地拍打着守護了她幾個世紀的古老河堤,沿河而立的一座座遺跡,沉默而高貴地彰顯着自己的輝煌。

游船來來往往,香水,美酒,燭光,鮮花,擁吻和性|愛是巴黎不變的基調,埃菲爾鐵塔會在夜晚的每個整點,為駐足于它的人閃爍,如果要用顏色來形容巴黎的話,那就是以橙色為底,摻幾抹十分和諧的粉。

海明威說巴黎是場流動的盛宴,這話絲毫不誇張。

人在小時候總會糾結上清華還是上北大,對于大多人來說,遙遠的東西只能停留在意識裏,而只有眼前面臨的才是真正需要做選擇的。

淩熠只想給沈星雨創造一個現成的擺在眼前的機會,至于最後是否真的要去,這個選擇需要沈星雨自己來做。

離開巴黎的前一天,他們還是去了那家藝術品店。

店面開在盧浮宮附近的繁華街區,門口和名牌沒有太多裝飾,不誇張不顯眼但很有格調,Gribouillage是它的店名,法語塗鴉的意思。

取自店主對自己生活的認知----突然造訪的靈感和信手拈來的塗鴉。

店裏只有三兩顧客,老板坐在工作臺後手裏忙着自己的活,偶爾擡頭對顧客有興趣的作品做簡單的介紹。

沈星雨進來的時候,挂在門上的風鈴響了,老板沒擡頭說了句:“Bonjour.”

沈星雨也回了句:“Bonjour.”

他看了牆上的簡介,老板的名字----Orville,接着他的目光打量着這個眉骨與顴骨間夾着單片眼鏡,梳着背頭,跟自己的骨相有五分相似的男人,以及,他手上有些年頭的婚戒。

這時,一個黑發長裙帶着墨鏡,噴着Chanel N °5的法國女人,牽着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女走了進來。

那少女路過沈星雨的時候側眸與他對視了一眼,黑棕的瞳仁和深邃的眼窩透着神秘與純潔,美得像在绫羅綢緞中養大的血統高貴的公主,更重要的是她媽媽手上帶着婚戒的另一只。

那是有着和自己一半相同血緣,氣質卻完全不同的半個親妹妹。

Orville擡頭看向那對母女,臉上藏不住的開心,正是這個擡眸,他看到了用複雜眼神看着自己的沈星雨,看到了那張臉上熟悉的影子。

一瞬間毫無準備的對視之後,深星雨就拉着淩熠轉身離開了,他想過無數種見面的場景,他想過可能會發生的對話,但此刻如鲠在喉的感覺讓他什麽也說不出來,千頭萬緒一瞬間在腦海中炸開,他理不清也不想理。

Orville對着沈星雨的背影喊到:“等…等”,話沒說完人已經出去了。

“等等!” Orville追出來,年近半百的中年體力怎麽比得上正值年輕的小夥子,追上人的時候已經氣喘籲籲了。

Orville:“你是不是,月笙的…”

沈星雨看着他,眼裏已經毫無波瀾,“是”,他再怎麽克制也還是沒能完全藏語氣裏的愠怒,“我以為你是單純的不想組建家庭,結果你不想要的,只是那個家而已。”

Orville緩了口氣有些慌亂地說:“不是的,不是這樣你聽我解釋,我那時候太年輕了,時間也不合适,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得太突然了,我被突如其來的責任吓壞了,所以才會…臨陣脫逃的…是我…對不起你們…”

突如其來的責任。

多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啊,色|欲的奴隸被吓壞了,留下一張白紙的襁褓嬰兒,在這個處處是苦難的世界上,一個人摸爬滾打。

“你說什麽?”淩熠緊握着拳頭,因這句話而引燃的怒火灼燒着他的肺腑,他史無前例的有了真正意義上主動想傷人的沖動。

沈星雨握住了他不住顫抖的手腕,不想他因為這個男人做出格的事,冷笑着對Orville施舍出兩個字,“懦夫。”

“我可以彌補”,Orville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我想要彌補。“

沈星雨沒有低頭,只是用眼睛自上而下地睥睨着,“彌補?你想要彌補的話這麽多年早幹嘛去了?是因為我的突然出現,讓你害怕以前做過的事報應到你現在圓滿的家庭上吧。”

Orville辯駁到:“不是的,我剛才一看到你就想起了以前,我沒有忘記過,你長得真的很好看,很像你媽媽,也像我,我…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或許他真的有過那麽一絲愧疚吧,但在這麽多年無所作為的時光裏,顯得太微不足道了。

沈星雨的心又不是石頭做的,沒有一點動容是不可能的,但剛剛和女孩的那個對視在眼前一閃而過。

是啊,名字是羁絆,這個羁絆沒有建立的必要。

他後退一步,拉開了距離,聲音疏遠而冰冷,路邊車流帶起的風吹動了他的衣擺,“你不用知道,我也沒有一點像你的地方,你更不配提起她,我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你徹底放下了那段故事,我也徹底放下了對你這個人渣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沈星雨和淩熠沿着河畔走到了杜樂麗花園,遍地都是不怕人,胖得快要飛不起來的鴿子,中央噴泉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彩虹,綠色的鐵質休閑椅上坐着數不清對和他們一樣的愛侶。

沈星雨看着眼前的一切,想起了自己的父親看着妻子飽含愛意的眼神,自言自語地感概到:“他們以前應該也在這裏約會過很多次吧,她那時一定覺得自己很幸福很開心吧。”

淩熠:“別難過,你不是被逃避的責任,你來到這個世界上,是我的禮物。”

沈星雨牽着淩熠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靠在他肩上,“我不難過,我現在覺得渾身輕松,謝謝你帶我來這,這些事确實應該有個了結。”

謝謝你又一次将我從我為自己編織的樊籠裏解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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