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失蹤
失蹤
“沈星雨!你說好要一直陪我的!”淩熠在他撿起匕首的時候就嘗試了阻攔,但他根本拽不住被怒意焚燒了理智的沈星雨,“不要,不值得為這種人搭上自己!”
一連串的事都發生在瞬息之間,匕首在刺破皮膚的臨界點處停下。
沈星雨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軟肋和底線只有淩熠了,他因為Wilson刺傷淩熠而不管不顧地想要他命償,但淩熠的話叫醒了他,如果自己不能陪在他身邊,他一個人要怎麽辦。
“I swear to god I will do anything I can to make sure your cell mates are all fucking violent lifers.” (我發誓我會用盡所有辦法讓你的獄友全都是無期徒刑的暴力囚犯)沈星雨的聲音沒有一點溫度,內容更是讓人不寒而栗,他松開了手戲谑到,“Watch your ass.”(俚語就是警告對方小心着點,一語雙關小心屁股)
Wilson在這個悶熱的夏夜裏,甚至感覺到了數九寒天時那種深入骨髓的寒冷與疼痛,他霜白的臉憋得通紅,劇烈地咳嗽,聽着越來越近的警笛聲,像是死神在催促他上路,之前遇到的那些人渣在那些無期徒刑的暴力罪犯面前簡直可以算是小baby,禍是自己闖的,他逃不掉,現在只能絕望地在心裏無數次哀悼自己悲慘的未來。
淩熠的傷口很深,縫了針繃帶纏了一手,兩人達成共識,要瞞着淩書安和洛雯,隔着這麽遠的距離不想讓他們擔心。
淩熠最近沒怎麽打電話給家裏,他怕爸媽看出端倪怕他們擔心,除此之外還有生理性的抵觸情緒讓他提不起精神聽他們分享生活,也沒力氣分享自己的生活,一想到要僞裝自己很好,哪怕只是想想都覺得萬分疲憊。
洛雯的心思是何等的敏感細膩,盡管淩熠盡量不露破綻還有沈星雨打掩護,她還是很敏銳的從淩熠的言語行為裏察覺到了絲絲縷縷不協調的搪塞感。
最近一次視頻電話的時候,眼尖的洛雯瞥見了一閃而過的繃帶,聯想起那次淩熠用玻璃杯碎片故意弄傷自己,還有最近的不對勁,萦繞在她心頭的不安似乎得到了證實,“你的手怎麽了?”洛雯眯着眼睛湊近打量了一下,因為鏡頭會拉寬人像,她今天細看才察覺異樣,“怎麽還瘦了?”
淩熠:“額…不小心弄的,我也沒瘦啊。”
洛雯:“什麽不小心,你不會又?”
淩熠:“沒有,真不是故意的。”
洛雯:“我不要聽你說,星雨呢?”
沈星雨躺在沙發上挨着淩熠看電影,聽到洛雯叫他,給淩熠遞了個愛莫能助的眼神,乖巧的側了側腦袋進入鏡頭,“阿姨,我在這。”
洛雯:“小熠的手,怎麽回事?”
沈星雨剛張開嘴還沒來得及發出一個音節,洛雯又說:“我要聽真話!”
沈星雨:“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樣,遇到了持刀傷人,小熠是為了保護我才…是我的不好。”
洛雯一邊更加揪心,一邊又悄悄松了一口氣,至少不是自殘,“受傷不是你們的錯,但是你們瞞着我和爸爸真的是翅膀硬了!”
沈星雨和淩熠端坐挨訓,異口同聲道歉,“對不起…我們錯了…”
洛雯皺褶纖細的彎眉,倒是沒什麽氣勢反而有些嬌俏,但就是能鎮得住淩熠和沈星雨,她稍微用力地喝出口氣,“人沒事吧?”
沈星雨補充道:“人沒事,就是小熠的手得養好一段時間了。”
洛雯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倆人一服軟她就徹底消了氣,心疼地問:“痛不痛啊?”
淩熠擡起包的嚴嚴實實的手在鏡頭前晃了晃,“沒什麽感覺了,就是有點行動不便而已。”
洛雯:“我給你們的公寓可是在市中心啊,倫敦的持刀傷人現在這麽猖狂了嗎???以前都只是發生在一些比較亂的區啊?”
倫敦的持刀傷人不是小概率事件,有一個很颠覆認知的小插曲,倫敦的謀殺率比紐約要高,然而紐約是有槍支的,倫敦沒有。
淩熠:“不是在家附近,家附近治安挺好的,放心吧媽。”
沈星雨和淩熠抹掉了關于Wilson的細節,洛雯又跟Steve關系很好,他們一定會聊這件事,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沒必要再牽扯更多的人進來,讓他們徒增煩惱。
洛雯:“怎麽放心?你都受傷了我怎麽放心,我跟爸爸下下周飛去英國看看你們,正好趕上你過生日。”
淩熠沒想到她會這麽說,他不想被發現焦慮症複發的事,想要合理地拒絕,“你們那麽忙,不用這麽折騰的。”
“我是通知不是征求意見”,洛雯不想跟他拉扯,她依舊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對淩熠的狀态持懷疑态度,一定要去親自看一看才行,“你們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去危險的地方,天黑了就回家,別亂跑,安全第一,小熠的手要按時換藥,星雨你盯着他點,好了我要去忙了,拜拜”,她怕自己被淩熠說服,那讓人平靜和安心的聲音,真誠人畜無害的眼神,總是能讓她妥協,所以機關槍似的說完一長串囑托就挂了電話。
淩熠把手機随手扔在沙發上,順勢躺在沈星雨腿上,嘆氣到:“怎麽辦?”
沈星雨用手虛虛蓋住他的眼睛,避免刺眼的陽光直射他的眼睛,“坦白吧。”
淩熠的身體被陽光的溫暖包裹着,視線被困在沈星雨為他制造到的昏暗裏,聽着從上面傳來的沉靜聲音,藥效被催化的很快,困意侵襲意識,眨眼的頻率也變得快了起來,“瞞了這麽久怎麽開口啊…”心裏負擔在這樣環繞着安全感的氛圍裏也變得不再沉重。
沈星雨的手心被淩熠的睫毛刷得癢癢的,最近淩熠的失眠好了一些,而且在哄他睡覺這件事上,沈星雨越來越得心應手,“睡吧寶寶。”
無論需要面對什麽,我都會在你身邊的。
今年的天氣非比尋常,受西太平洋副熱帶高壓持續偏強的影響,異常反氣旋風場盛行,剛進入六月,沿海地區遭遇了連續的極端強降雨天氣,沒有一處幹燥的地方,就連吸進肺裏的空氣都沾滿了水汽,悶和黏是對着個天氣最恰當的描述。
好不容易進入了緩沖期,航線恢複,洛雯和淩書安打算趁着這個空檔飛倫敦,不然等到下一輪極端天氣降臨,恐怕是要趕不上淩熠的生日了。
飛機是第二天晚上,正巧洛雯趁着這個空檔去鄰市見個朋友,和淩書安約好下午自己直接開車去鷺市在機場彙合。
洛雯上車打開車載導航,大約三個半小時的車程,她撥通了淩書安的電話,“喂老公,你別忘了除了那兩個大的行李箱,一定要把我的那個小登機箱帶上,我已經出發了,等會機場見。”
淩書安:“我記着呢,路上小心,別着急慢點開。”
洛雯:“知道啦,晚上見。”
淩書安:“好,晚上見。”
去機場的路上要路過一段山路,洛雯上了高速,眼看着天色變暗,烏雲壓城,看起來是要下陣雨的樣子。
雨天上高速本就危險,路過山區危險則指數式上升,最穩妥就是繞路了,但洛雯要趕飛機耽擱不起。
看樣子不會下很久,山路也不長,她衡量了一下,還是決定堅持原定路線。
視野在層巒疊嶂中收窄,淅淅瀝瀝的雨滴砸在前擋風玻璃上,洛雯的腦後掃過一絲涼意,她不滿地皺了皺眉。
人對危險的直覺有時候連科學也無法解釋清楚。
深山的泥土經過長時間雨水的浸潤和侵襲終于難以支撐傾瀉而下,這場陣雨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山體滑坡突發,房屋像糖酥似的被碾碎,公路像廢紙一般被沖走,飛沙走石,地動山搖,滿目瘡痍。
淩書安的手機上彈出了一條新聞推送,xxx國道xx段突發山體滑坡…他沒有點開看詳細內容,因為他知道這是洛雯的必經之路,而且估算一下時間,洛雯應該差不多剛好開到那附近了。
淩書安發了瘋似的開始給洛雯打電話,提示音從“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到“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他的心也跟着一寸一寸的涼了下去。
陣雨停了,距離事故地點最近的救援隊已經進山開始搜救工作了。
淩書安在絕望與焦慮中抵達了指定的家屬接待點,哪怕只能很遙遠的看到這場災難的大概輪廓,他心裏僅存的那點僥幸還是被打擊的破碎不堪。
雪上加霜的是淩熠的電話在此刻打了進來,淩書安還沒有分出心思思考要怎麽跟淩熠溝通這件事,他自己都是一團亂麻。
淩書安接起電話,淩熠溫柔的聲音此刻卻如同利刃般淩遲着他的心肝脾肺,“喂爸,你們已經登機了嗎?媽媽手機都已經關機了。”
淩書安現在沒有辦法組織語言,擠牙膏似的擠出兩個字,“還沒。”
淩熠:“那你們起飛之前說一聲,聽說最近天氣很不好,能正常起飛的話我們就放心了。”
淩書安:“…”
對講機的聲音此起彼伏,還有自發組織的居民說着當地的方言,現場在維持着基本的有序下亂作一團。
嘈雜的背景和捕捉到的三言兩語讓淩熠察覺到不對,“發生什麽事了嗎?為什麽那麽吵?他們在說什麽救援?媽媽呢?”
聽到淩熠語氣中的不安,淩書安不想刺激他的精神,安撫到:“沒事,沒事,你先別着急。”
顧左右而言他,淩熠知道一定出事了,“是…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淩書安本來想緩一點告訴淩熠,或者洛雯根本不會有事,等看到她安然無恙之後再說,然而現在瞞是瞞不住了,“你媽媽在開車去機場的路上遇到山體滑坡,失蹤了…”
失蹤。
電話那邊淩書安還在說話,“技術人員已經定位到了她手機信號最後出現的位置,不在最中心,還是有很大概率…”
淩熠的心髒傳來一陣難以忍受劇痛,視線模糊持續耳鳴,空氣裏的氧氣好像突然變成了無法企及的奢侈品,他甚至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膝蓋一軟跪趴在地毯上。
本來是怕媽媽擔心也怕聽她唠叨,什麽都不願意告訴她,卻還是用不好的情緒影響了她,還沒有好好跟她解釋,還欠她無數個道歉,如果...如果找不到,我要怎麽才能彌補這一切,她無條件的愛我,為什麽,為什麽我要成為這個世界上對她最糟糕的人,我真是一無是處的差勁啊。
淩書安聽到聽筒裏傳來急促的喘息,着急地呼喊:“小熠?小熠?”接着一聲鈍響,電話中斷,那是淩熠的手機掉在地上的聲音。
淩書安一秒鐘也不耽擱就打給沈星雨,“星雨你在家嗎?”
沈星雨:“怎麽了叔叔?我剛考完試正在路上,還有幾分鐘到家。”
淩書安:“洛阿姨她遇到山體滑坡失蹤了。”
沈星雨:“什麽?!”
淩書安:“你先別擔心這邊,我剛告訴了小熠然後電話突然就斷了,他狀态很不對我很擔心他,你快回去看看吧。”
沈星雨的心懸在半空,握着方向的力度下意識的加重,右腳在戰栗中重重踩了油門,“知道了叔叔,我很快就到家。”
淩書安:“好好好,你開車小心點,随時保持聯系。”
沈星雨:“嗯好。”
五分鐘的路程好像怎麽都開不到終點,沈星雨的冷汗順着鬓角滴到真皮座椅上,留下深紅的圓點,瞳孔緊縮,太陽穴與後腦聯通的神經傳來被獸爪撕扯般尖銳的痛。
這種感覺他太熟悉了,像是燒紅的烙鐵燙焦皮肉印在了他的記憶力無法拔除。
像是血液被一管一管地從身體裏抽出,血壓驟降心動過速,四肢癱軟無力。
度秒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