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舍
不舍
夜晚路邊人很少，路燈拉下一長一短兩個影子。
顧北扉襯衫扣子解開到第三顆，衣襟大敞，露出線條好看的鎖骨，迎着風吹，他步調閑散，手插在褲兜裏，累極了。
旁邊跟着一個穿着校服梳着馬尾辮的女生，乖巧地一小步一小步走着。
顧北扉腿很長，步子大而緩，他走一步，何可希走兩步，一路一言不發。
何可希悄悄轉頭看顧北扉，不得不承認這學長真是神顏，尤其現在這副失意的模樣更讓人着迷。
少了平時一絲不茍的刻板姿态，黑發柔軟，被風輕輕吹拂，雕刻般的眉骨和鼻梁線條每一筆都勾勒得恰到好處，視線低垂，晦暗不清的眼眸仿佛藏着汪洋大海般深情。
怪不得班裏一群女生成天為顧北扉癡狂，而她卻只顧着陪路辰瑪卡巴卡。
雖說路辰也很帥，但跟顧北扉完全不是一個類型，表面上一狠戾不好惹的校霸頭子，接觸下來就是一大屁孩。
到家樓下時，何可希出言提醒，“學長，我到家了。”
顧北扉沒聽到似的又往前走了兩步，何可希在身後喊他：“學長！”
顧北扉回頭看了她一眼，“嗯，上去吧。”
何可希嘆了口氣，自己處的兄弟只能自己寵着了，她絞着手指捏着衣角醞釀情緒，說來就來的淚意瞬間将眼眶沖紅。
顧北扉回過神來，女孩已經在他面前啜泣了，她小聲哭着：“學長，我媽不允許我早戀，能不能不要告訴老師，拜托你了。”
顧北扉愣了幾秒，回她：“好。”
“誰也不能說！”何可希一邊哭一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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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顧北扉說，“但是你們現在...這麽小的年紀...性行為......”
顧北扉語無倫次，他不知道怎麽說，簡直難以啓齒。
何可希聽他說完哭得更傷心了，“你別看我們年紀小，但我們是真心相愛的，以後也會一直在一起，長大了會結婚，路辰很愛我，他真的很愛我！”
顧北扉僵在原地，何可希一字一句都在往他心上紮口子，他找不到任何一個解釋來說明此刻心髒為什麽這麽疼，疼得他連呼吸都會扯到皮肉，動一動手指都能讓身體戰栗不止。
女孩上樓去了，顧北扉轉身往家走，夜風吹亂他額前的發，過長的劉海紮進眼睛裏，紮得眼眶通紅。
他在想，路辰也會痛嗎，看到他和別人在一起心也會這麽痛嗎，果然是這小子的報複吧，他終于體會到了。
顧北扉勾唇笑了一下，就當是這小子的報複吧。
一段路不知道走了多久，到家時客廳的燈還亮着，卻沒有人，路辰應該已經睡了，顧北扉滿身疲憊地走去沙發坐下，閉上眼睛捏了捏鼻梁。
卧室門開了，路辰趿拉着拖鞋從裏面出來，也沒什麽事，就是來看看顧北扉，看看他到底什麽态度。
路辰故作随意地從他前面走過，到廁所開着門尿了一個綿長的尿，再出來顧北扉還是一副好死不死的樣子坐在沙發上。
他有些奇怪，倒也不開口，只是在顧北扉面前悠閑地轉來轉去。
轉得顧北扉眼都暈了才開口問他：“怎麽還不睡，餓了嗎？”
路辰有些驚訝，他不應該一通說教，讓他不要早戀，更嚴禁性行為，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嗎？
可是顧北扉只是擡眼看他，“我給你買了我們學校門口的烤串兒，你上次說好吃的那個，我去給你熱熱。”
說完他從沙發裏起來，往廚房挪步。
路辰跟在後面道了一句：“我不想吃。”
“你今天晚上吃的什麽？”顧北扉問他。
“就......早上剩的面拌了拌。”路辰說。
“帶人家女孩子也吃的這？”顧北扉問。
“嗯。”路辰應。
顧北扉不說話，專注地給他熱串，熱騰騰的烤串重新裝盤，他才緩緩道：“以後別這麽摳，沒錢我給，帶人家吃好吃的。”
路辰跟在後面看顧北扉将盤子端到桌子上，吃驚地問：“你不反對？”
“辰辰，你是個成年人了，哥也不是什麽事情都管你......”顧北扉轉身看着路辰，語氣裏有一絲長輩獨有的語重心長，“哥想問你一個問題。”
兩個人對着在餐桌上坐下，顧北扉才把想問的話問了，“你懂什麽是愛一個人嗎？”
路辰一怔，擡起眼來注視着顧北扉，今天的顧北扉神色裏有一絲頹喪，卻比平時都要認真。
他毫不避讓地看向顧北扉眼底，淺淺笑着回答他，“哥，沒有人比我更懂愛一個人。”
“嗯？”顧北扉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我每天清晨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腦海裏描繪他的樣貌，每天睡覺前的最後一件事是在想他的笑容，無論何時何地，我只要看見他，看見他的眼睛，這裏......”
路辰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心髒，那裏擂鼓震天，“就會瘋了一樣在跳動，他開心了我會跟着開心，他難過了我也會跟着難過，我想跟他在一起，想跟他在一起一輩子，想每天親吻他，晚上睡覺時在他的耳邊呢喃，告訴他我愛他，我想看他永遠開心快樂，可我更怕，我最怕的是......”
我最怕拖累他，怕他被我拖累一輩子，哥......我們當斷則斷吧。
最後一句話說在心裏，路辰心頭泛酸，疼得要命。
顧北扉問他：“最怕什麽。”
“怕他傷心難過。”路辰說。
“嗯，行吧。”顧北扉說，“既然你有了這個覺悟，也找到想要共度一生的姑娘，哥會祝福你的，就是你們現在太小了，性行為不太合适，如果非要的話，一定要注意安全。”
一番話說得保守又妥當，實在是順着路辰的毛在捋，顧北扉卻覺得路辰表情裏有一絲古怪，甚至有一絲煩躁。
“吃吧。”顧北扉說。
“我說了我不想吃。”路辰說。
果然，他養大的孩子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了，顧北扉自顧自地拿起串來吃，不說話，也不看他。
路辰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為何生氣，他演這麽大一出戲不是為了讓顧北扉祝他幸福的，他想看他炸毛，想氣他，甚至想看他傷心，看他......吃醋。
吃醋，路辰突然笑了，他娘的怎麽可能吃醋？！
顧北扉不解路辰突然發笑，擡眼看他，“笑什麽？”
“笑我傻。”路辰笑得更狠了。
顧北扉皺眉：“？”
他費盡心思玩這麽一出，到頭來發現自己根本不在人家心上，一句“哥祝福你”直接把路辰笑暈了，搞了半天小醜是誰？
他怎麽會妄想這種互相暗戀，雙向奔赴的戲碼出現在他和顧北扉身上。
“別笑了，快吃吧，你早上就沒吃多少，晚上面又不多，再這樣下去不好好吃飯把胃餓......”
顧北扉又開始唠叨了，路辰這次聽都沒聽完直接打斷他，“幹你屁事？”
他一手拍在桌子上，微微傾身，犀利的目光直逼顧北扉，将他鎖死在一隅之地。
路辰皺着眉頭閉上眼睛，滿臉煩躁地按住太陽穴，“我說多少遍了，顧北扉你是真的煩，你能不能不要再煩我了？！”
顧北扉望着他，眼神裏絕望與眷戀參半，半響他悠悠啓唇：“知道了。”
“什麽？”路辰睜開眼睛看他。
“辰辰長大了，哥以後...不管你了。”顧北扉留給他一個溫暖的微笑。
兄弟倆對視片刻，顧北扉起身将未吃完的串扔進垃圾桶裏，回卧室了，留下路辰一個人坐在黑暗裏，久久不能動彈。
這天晚上兩個人一牆之隔，徹夜未眠。
路辰背抵着牆壁坐在地板上，低頭抓着頭發深呼吸，時而将自己縮成一團，時而敞開身體仰頭看天花板。
挺好的，不是挺好的嗎，他的目的達成了，事情終于朝着他預想的方向走了，他應該開心才對。
但是為什麽無論哪個姿勢都不太舒服，到底哪裏不舒服，渾身都難受，大到器官，四肢，小到皮肉，細胞，都像被拉扯出來碾碎，再胡亂地揉在一起塞進身體裏，像捏泥娃娃一樣，捏完的還是路辰，卻又不是原先的路辰，過程會很痛，非常非常痛。
路辰躺倒在地上，腦袋磕在冰冷的地板上，眼淚就這樣順着鼻梁滑下來，他微眯着眼睛，用很小聲很小聲的氣聲喊：“哥......”
“哥哥......哥.......”
“顧北扉......”
“我為什麽要愛上你......”
而一牆之隔的地方，顧北扉同樣倚牆坐着，臺燈昏黃将他籠罩在一隅光亮裏，他翻着一本小相冊，将路辰小時候的照片取出來握在手心裏。
照片裏的小男孩無憂無慮，放肆大笑，那時候他跟在自己後面，每一天哥哥，哥哥地喊，怎麽也叫不疲倦。
顧北扉一直認為自己這輩子做過最正确的決定，就是十四歲那年救下路辰，給他一個家。
而這個想法，至今仍不動搖，也會一直一直堅定下去。
雖然路辰又皮又鬧難管教，但顧北扉相信，他心向善，不應該被世界抛棄，不管怎麽樣，他還有哥哥不是嗎？
可是現在，哥哥要被他抛棄了。
孩子大了，遲早要走。
“可是辰辰......哥舍不得。”
顧北扉将相冊蒙在臉上，仰面倚靠在牆上，靜滞了片刻，再拿下來時，睫毛掩住的眸底一片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