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守則P
守則P
鄉鎮鄰裏每到傍晚，煙火氣很濃，街坊鄰裏炒菜做飯，飯香味兒傳遍小鎮南北，家家戶戶炊煙袅袅。
桃源鎮邊有條小河，小河環着北山，是那一片小孩最喜歡拉幫結派出去玩的地方，一到周六周日，路辰跑得沒影兒。
夕陽在天邊暈染的最後一绺雲彩被夜幕吞噬，天光暗淡下來，不知疲倦的小孩揮着樹枝成群結隊，在河邊踩石頭，自制的彈弓打鳥，下水摸魚。
時而一兩個家長站在岸邊扯着嗓子喊自家孩子回去吃飯，小孩便把樹枝扔了，道一聲：“我媽喊我了，明天見。”
從前姨媽還在的時候，路辰也是這樣，只不過姨媽每次喊他回家都不怎麽溫柔，如果他玩髒了，還會迎來一頓暴揍。
身邊的小朋友一個個被接走，大夥兒便散了各自回家，路辰拎着樹枝從河底爬上岸，見顧北扉從遠處來。
“匪子哥！”
小孩們紛紛喊道，路辰望着顧北扉走到跟前，咧開嘴笑得開心，“哥。”
顧北扉輕笑，捏了捏路辰髒兮兮滿是泥濘的臉蛋子，“怎麽這麽開心？回家吃飯了。”
“嗯！”路辰應道。
他們都喊你匪子哥，只有我喊你哥。
這句話做了路辰十幾年的座右銘，顧北扉是他哥，是他可以用一輩子來驕傲的事情。
夜幕籠罩大地，萬家燈火穿過街邊窗戶，照亮兩個小孩回家的路。
顧北扉去牽路辰的手，手沒牽到，握到了樹枝，小孩一愣，連忙把樹枝換一只手拿，再回來牽他哥的手，結果一手泥巴糊顧北扉手上了。
顧北扉感受到手心裏的黏膩，轉頭看了他一眼，路辰沖他嘻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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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搞這麽髒？”顧北扉捏着小孩的下巴把臉掰起來左右看，趁機将手上粘到的泥巴糊在他臉上，快走幾步逃離，“別碰我，小髒孩。”
路辰一愣，下一秒喜笑顏開，張開五指沖顧北扉道：“哥~哥~~”
顧北扉笑起來，路辰一邊鬼叫一邊沖他跑，顧北扉便由着他瘋鬧，兩個人一塊兒樂到家。
吃過飯後顧北扉在家裏放一個大盆給路辰洗澡，往往一盆不夠，因為第一盆渾濁得像工業廢水，用顧北扉的話來說，路辰的洗澡水，魚都養不活。
小孩邊玩邊洗，顧北扉就在一旁給他洗衣服，小衣服曬好了，小孩也幹幹淨淨地躺在被窩裏了。
顧北扉收拾好了關燈上床，路辰爬過來趴在他跟前，适應黑暗後看得清路辰一雙澄亮的眸子，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哥哥，睡不着。”
“快睡覺，明天上課。”顧北扉把被子拽過來給他蓋好，沒多會兒又被路辰踢翻，小孩屁股抵着牆根将腿擡上去，上半身和腿呈九十度角，小腳丫晃呀晃的，咕哝着，“要聽故事。”
顧北扉把他的腿拽下來塞進被窩，“辰辰，你十歲，不是三歲。”
“哈哈。”路辰一笑，裝嫩失敗。
老實了不到一秒的腿又伸出被窩，豪放一擡，放在顧北扉身上。
“我上幼兒園的時候，常聽他們說晚上媽媽會講睡前小故事......可是姨媽一次都沒給我講過，當然我也要求過，不止一次，她煩了就揍我。”
顧北扉嘆了口氣，再次将路辰的腿塞進被窩，用被子将他整個人裹住，過去摟着他，“好吧，我給你講，你要聽什麽？”
路辰樂了，望着趴在他身上的哥哥，笑得眼睛彎彎，“你也沒聽過吧，那你給我講一個，我給你講一個。”
顧北扉心說這什麽時候能睡覺，嘴上卻還是答應他。
窗外皎潔的月光撒進些光輝在屋內，将兩個小孩籠罩在一片似明似暗的輕紗裏，時間滴滴答答地悄悄溜走，他們卻還在你一言我一語地小聲說話。
往往最後的結果是第二天困成爛泥的小孩被顧北扉強行拖起來套校服。
眼睛都睜不開，一邊刷牙一邊洗臉，再一塊兒出門去街邊買早飯，路辰哈欠連天，顧北扉也熬出了黑眼圈。
“下次還講故事嗎？”顧北扉問他。
“講！”路辰固執道，又打了個大哈欠，淚眼朦胧，“我喜歡......”
“什麽？”顧北扉問。
路辰帶着淚的眸子亮晶晶地看着他，“喜歡和哥哥聊天。”
顧北扉笑了，幫他抹了抹眼淚，兩個人一邊吃早飯一邊走着去上學。
清晨街邊小吃攤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熱氣蒸騰在上空連成一片。
穿着校服的小孩在路口分道揚镳，一個去小學部，一個去初中部，他們彙入各自的大部隊，早自習的鈴聲準時打響。
路辰五年級那年，顧北扉初三，正值中考繁忙之際，家裏突發狀況，顧北扉的媽媽去世了，雖然她活着和死去狀态差別不大，但人留着總歸有些念想。
母親臨死前清醒了不到一分鐘，眼含淚水緊緊握着顧北扉的手，嘴巴半張發不出一點聲音，顧北扉趴到跟前讓她慢點說，她便咽了氣。
路辰一直在旁邊看着，那嘴型大概是：以後，就剩你一個人了......
晚上路辰爬到顧北扉的被窩裏，像摟小孩一樣把他哥緊緊摟在懷裏，拍着後背輕聲安慰：“別怕還有我，以後路哥罩你！”
顧北扉也緊緊地回抱他，臉埋在路辰的肩窩不吭聲。
外面下雨了，未關嚴實的窗，零星飄進來幾點雨滴，将陽臺破敗的水泥地洇濕。
那一年他們窩在一間十幾平米的小房子裏，好像全世界只剩下這麽一隅隐秘而渺小的角落。
角落裏有兩棵相互纏繞，汲取彼此營養才能存活的生物，他們從這一刻開始羁絆，再分不開。
中考那年是顧北扉長這麽大最忙的一年，鎮上教育水平普遍不高，每年中考考進城市的也就尖子班那幾個，顧北扉是其一。
他一邊顧着學習，一邊還要照顧路辰，有些吃不消。
路辰還是一如既往地貪玩和調皮，經常會給他惹一大堆麻煩，比如踢球把隔壁王大娘家的窗戶踢碎了，或者又把樓上小孩的玩具弄壞了。
一次他在外面打架，家長帶着被打傷的小孩找上門，顧北扉沒辦法，只能鞠躬向人家道歉再把醫藥費補齊。
路辰哭着控訴是那個男孩先欺負他，還剪女生辮子，男孩大哭大鬧着說沒有，媽媽就在一旁好言好語地哄着他。
“你沒有你沒有，媽媽知道，媽媽的乖兒子怎麽會做那種事情呢！”女人把小孩摟在懷裏又哄又親的，“我的心肝寶貝......”
路辰氣得鼻子冒煙，一手指着那小孩，剛要開口，被顧北扉厲聲打斷：“閉嘴，路辰！”
小男孩摟着媽媽，得意地笑着看路辰，眼角還挂着晶晶亮亮的淚珠。
兩個人離開時，女人抱着自己兒子，小聲咕哝了一句，“兩個有媽生沒媽養的小野種，就是沒教養......”
路辰揮着拳頭就要往上撲，被顧北扉一個眼神制止，“站回去！”
顧北扉把他們娘倆送到巷子口，女人剛想開口，小男孩被顧北扉提着後領子揪起來，雙腳懸空的瞬間，他吓得哇地一聲叫了出來：“媽媽，媽媽！！！”
女人一下慌起來，剛剛趾高氣昂的姿态全無，她慌不擇路地喊着：“你要幹什麽？！放下我兒子！！！”
任她叫得多響，在面前發瘋，指甲抓進頭發，顧北扉面色如往常，她靠近一步，他手便舉高一點。
小孩在空中猛烈地踢腿喊救命，女人也終于放低姿态開始道歉：“你放了他，對不起，我求你別傷害他！”
而顧北扉只是一雙波瀾不驚的黑眸靜靜地盯着她看，半響用沉靜的語氣緩緩開口：“你有你的孩子，我有我的孩子，路辰不是沒人要的野種，我會管好他，也請你管好自己的小孩。”
“好好好。”女人直點頭。
小孩被顧北扉挂在兩米高的樹杈上，吓得嘴唇都白了，這會兒哭得很真實，顧北扉看着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醫藥費可以補，別再欺負我弟弟。”
“我錯了匪子哥......”小孩軟軟地道歉。
顧北扉轉身離開，女人連忙去接孩子，嘴上罵穿了顧北扉祖上八十代。
到家時路辰還在哭，他委屈極了，一邊面壁站着，一邊不停歇地哭泣，還要背顧北扉寫給他的《好孩子守則》。
“不調皮，不搗蛋，乖乖聽話，做可愛的小路辰，不打架，不惹事，好好學習，做哥哥的好弟弟......嗚嗚嗚......”
“嗚嗚嗚......不調皮，不搗蛋嗚嗚嗚哇哇哇......乖乖聽話......做可愛的小路辰......”
顧北扉無奈，聽他越喊越響，越哭越慘，只得出聲制止，“好了，別背了。”
路辰不聽，一邊暴風哭泣一邊大聲喊道：“不打架，不惹事，好好學習，做哥哥的好弟弟！！！”
顧北扉過去抱他，路辰比他矮了快兩頭，顧北扉身體整個矮下來才能抱他，他拍着小孩的肩，“不哭了，辰辰。”
“哥哥別不要我......”路辰哭天搶地，鼻子一把淚一把。
顧北扉揉了揉他的腦袋，“好了，哥不會不要你，辰辰聽話，以後不準跟人打架了，不然還罰你！”
“罰我沒事！”路辰吸了下鼻子，睜大眼睛看他，“只要別不要我。”
顧北扉抽了張紙幫他擤鼻涕，手指刮在他鼻梁上，“知道錯了沒？”
路辰破涕為笑，“嗯嗯。”
“下次還敢嗎？”顧北扉問。
“嗯吶！”路辰甜甜應道，“還敢。”
“還敢？！”顧北扉上手扭了他的耳朵。
“嗷嗷啊～疼，不敢了不敢了。”路辰呲牙咧嘴直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