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向陽

向陽

第二日一早,路辰呆坐在床上久久不能動彈,宿醉後腦袋疼得要炸開,卻也擋不住那些羞恥的記憶潮水般淹過來。

他都做了些什麽?!

天哪。

路辰低下頭,一圈一圈地抓着頭發,本就不怎麽長的小毛刺被他抓得東倒西歪,一遍遍暴力蹂|躏。

窩在懷裏叫哥哥。

還爬上人家的床說害怕。

這是他能幹出來的事?!

路辰窩在床上翻來覆去,東倒西歪,滾來滾去,在“一頭撞死”和“連夜扛着鐵軌逃離這座城市”之間選擇了......

起床上學。

畢竟是老劉的早讀。

床單被褥被他一通蹂|躏,褶皺擰起來鼓成一個大山包,出卧室一看時間尚早,顧北扉不在。

快逃,這是大腦給他發出的信號。

校服一套,路辰馬不停蹄地竄去了樓下,在樓道口撞見顧北扉,頭都沒敢擡。

“辰辰,早飯。”顧北扉揚了揚手中的打包盒,路辰已經跑到十幾米開外了。

“快遲到了!”路辰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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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北扉看了眼手機,才剛六點。

到家後放下早餐,往門縫裏一瞅,被罩扯開耷拉在地上,床單整個脫離床面,兩個枕頭都在地上,褥子卷成一團,床墊子也是斜的。

顧北扉:“......”

打個仗跟睡覺似的。

從現在開始,路辰至少要叫顧北扉的全名兩年,才能勉強掩蓋住昨天一晚上窩在他懷裏娘們唧唧喊哥哥的陰影。

就算當gay,路辰也從未想過自己有可能是弱勢的一方,絕無可能。

天光大好,陽光一照,便可以将那些藏在心底的陰霾,夜晚才會作祟的人類矯情驅散掉。

總不能一直這樣戀愛腦,愛而不得才是人生常态,路辰沒有辦法,只能學着與這種常态共存,慢慢地馴化它,不讓感情成為他的主導。

人是有腦子的高級動物,控制自己的行為,是區分他們和低級動物的标志。

期末考試快到了,這段時間路辰靜下心來對待考試,和顧北扉雖然不會像前段時間那樣一句話不說,但也相處得不尴不尬。

路辰刻意回避那天晚上的自己,不能說一點不像,可以說是毫無關聯。

在家喊他哥也是直呼其名,顧北扉知道路辰學習緊,回家比以前早了,晚上給他做飯,切水果,兩個人又回到以前的相處模式。

很快期末成績出來,果然退步了,但由于他及時補救,所幸退得不多。

高二進高三的暑假只有十天的假期,是高三人最後的休息。

假期時路辰要麽出去打球,要麽窩在房間裏吹空調,何可希閑得無聊,幾乎每一天都來找他。

兩個人窩在屋裏打電動,講冷笑話,把顧北扉一個人晾在外面。

偶爾顧北扉敲門進來給他們送水果,何可希笑盈盈地看着他,“謝謝學長。”

路辰躺在床上,半個腦袋耷拉在床沿外面倒着看他,笑着說:“放那就行。”

然後和何可希繼續未說完的話題聊。

很快顧北扉被趕出去,還被要求帶上門,他一個人愣站在門外,聽房間內二人時不時發出一陣陣吵翻天的巨錘笑聲。

都說三歲一代溝,他比他們大四歲,不帶他玩也正常。

顧北扉回到房間,翻開桌上随便一本未看完的書陷入沉思。

這樣一個星期後,一日傍晚路辰從外面打完球回來,桌上放着顧北扉做好的飯菜,碗下面壓着一張字條。

—我回學校了,導師布置了一個任務,要寫篇論文,兩周後回來,菜買好了在冰箱裏,你不想做的話,樓下南街拐角xx餐館,那裏的菜比較衛生。

傍晚夕陽從窗外斜射進來,在客廳地板上印出一大塊亮色方格。

少年一身白色運動服站在方格正中,夾在臂彎的籃球滾落在地上。

白色便簽紙夾在指尖,良久後他“啧”了一聲,轉頭面向夕陽,光芒直直地射在臉上,路辰将眼睛眯起來。

視線穿過長而分明的睫毛,看向這個天光大好的世界。

他向陽而生,生而無畏。

顧北扉是他的救贖,絕不會是他的深淵,所以無論如何,路辰都要将自己的人生過好。

籃球重新從地上拍起來,那晚路辰獨自一人在小區籃球場打球到淩晨。

又是半個月,這種經常性的小分離路辰應該習以為常才對。

于是他在經歷了一天泡吧兩天打球三天和狐朋狗友們插科打诨後發現,一個星期還沒過完。

炎炎夏日,路辰卻總待不住,每一天都在外面瘋浪,曬得脖子發紅,大汗淋漓,坐在大樹底下叼着冰棍乘涼。

路辰想到小時候沒有空調的那幾年,如果第二天要上課顧北扉就躺在旁邊幫他搖扇,直到他睡着。

如果不上課兩個人就跑去北山的橋洞底下,那裏夏天的風涼絲絲的,還有蘆葦蕩和螢火蟲。

想來他和顧北扉也有過如此浪漫的時刻,只是那時候年齡小,從未想過這麽多,也沒有定義過和顧北扉的關系。

那時的他理所當然地認為,不管未來的年歲多長多久,他會和他哥一直在一起,直到鬓發斑白,相繼離世。

小時候桃源鎮的冰棍不到五毛錢,他們會在夏天買好多根,也是這樣坐在大樹底下吃,路辰最多的一次一天吃了十六根,半夜哭着嚎着鬧肚子。

想到這路辰倏地笑了一聲,起身将咬在唇縫中的冰糕棒丢掉。

或許該找個理由去見他。

華江師大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師範類大學,也是本地最好的學校,路辰不是第一次來這。

顧北扉大一時路辰送他上大學,行囊大包小包搬進宿舍,別人都是父母來送,只有顧北扉是路辰跟着。

那一年他剛初三,個頭還不高,矮了顧北扉一個頭還多,力氣卻毫不遜色,幹起活來麻溜又利索。

舍友熱情地搭着顧北扉的肩膀問:“這位是?”

“我弟弟。”顧北扉說。

路辰十分殷勤地将他的床鋪裏裏外外用抹布擦一遍,又親力親為鋪床墊,套被罩,挂床簾,每一步都仔仔細細。

顧北扉在一旁看呆,平時路辰在家基本十指不沾陽春水,顧北扉習慣性攬活,他也只有在有事求他時才會獻一獻殷勤。

今天突然這麽主動,不免讓顧北扉心生懷疑。

路辰完工後,顧北扉問他:“怎麽了?”

他本想問路辰又想要什麽,卻見小孩一臉愁色地望着他,眼眶有些發紅,說話也沒有底氣,他說:“哥,我不放心你。”

“不放心什麽?”顧北扉心軟下來,在小孩腦袋頂上揉了揉。

路辰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麽,最終只是擡頭看着他,倔強地咬了一下嘴唇。

不是不放心,是舍不得。

他們住在一塊這麽多年,突然一下分開誰習慣得了。

“舍不得哥哥啊?”顧北扉笑着說。

路辰還是不肯開口,他說不出那麽矯情的話。

那個自來熟的舍友又過來了,勾着顧北扉的肩膀喊他去校門口的小吃街吃飯。

路辰的臉頓時拉下來,很奇怪從小到大他都不讨厭跟別人勾肩搭背,就是見不得別人碰顧北扉。

不管有意還是無心,碰一下路辰都覺得渾身難受,他可能得了一種病症,叫“小白花潔癖症”,動他可以,動顧北扉哪怕一小瓣花瓣,他就想跟人急。

但是眼下他也不可能沖上去咬那個人一口,那樣別人會以為他是神經病,順帶排擠顧北扉。

因為他哥養了一條護主的小狗。

于是路辰只能暗自隐忍着,目光帶火,瞪着那個他記不上名的舍友。

比較欣慰的是,經路辰觀察,這個宿舍除了顧北扉沒有顏值天賦型選手,都是普通的大學生長相,暫時不用擔心他的小白花看上誰。

但是如果有人觊觎顧北扉呢?!

路辰心事重重,在校門口溜達時,獨自一個人走在那兩個人後面。

顧北扉看出弟弟有點離不開他,繞到後面輕輕撞了一下路辰的肩膀,“開學後我去申請走讀。”

路辰回過神來,搖頭笑了一下,“不用了,我又不是哥寶男,還離不開你了?況且明年中考,我們學校沒有特殊情況必須住校。”

“喔......好吧。”顧北扉應。

事實證明他就是個哥寶男,顧北扉後來還是走讀了,雖然是在一年之後。

路辰中考那一年确實很忙,每周回家一次,顧北扉一定會在他回家那天去學校接他,給他做一桌豐盛的飯菜。

路辰的初中離市中心很遠,顧北扉依舊堅持接送他,借別人的車開,或者大包小行李陪他坐大巴。

那時候的日子很苦,路辰卻覺得苦可以回甘,努力奮鬥的同時身邊有個人一直陪着他,就算讓他這樣來回奔波一輩子,也願意。

直到顧北扉大一下學期,路辰第二次來到他的學校,顧北扉向他介紹了他的第一任女朋友。

初戀女友。

路辰和顧北扉相依為命這麽多年,從來見着他哥只有滿心歡喜,只有那一次,他第一次體會到心髒鈍痛是什麽感覺。

自此往後幾年,那種鈍痛感再也揮之不去,與他年年歲歲長相随,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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