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傷心
傷心
何可希只是順從本心說一些話讓路辰醒悟，沒想到路辰的反應會這麽大。
他蹲在地上，臉埋得很低，五指插進頭發裏一圈一圈地抓着，呼吸在不斷地加速......
“辰兒？”何可希蹲在他跟前。
“他......會不會很傷心？”路辰低着聲音，語調顫抖着問。
“這不廢話嗎，傷透了啊！”何可希說。
“還......會不會再理我？”路辰問。
“要是我，真的寧願沒養過你。”何可希撇了撇嘴。
“那他......會......不......不要我了嗎？”路辰斷斷續續地問。
“嗯，可能吧，你在這猜有什麽用，不如趕緊回去道歉，先跪一夜......”何可希說着一個擡頭，望見路辰早已淚流滿面。
何可希：“......”
“我是不是......很糟糕......他會後悔......曾經救下我......我為什麽會這樣......”
路辰掩着面，哭腔很重，淚水打濕了臉頰，從指縫裏溢出來，又沿着下巴滾滾滴落在水泥地面上。
一個閉眼便是顧北扉坐在床邊，眼睛在片刻不離地盯着他看，任身邊人怎樣言辭侮辱，他渾然不在意，只在乎路辰的反應，他的眼裏只有他一個人。
而他呢，在幹什麽？半挑釁半自得地看着顧北扉，微微笑着，那個微笑的殺傷力有多大，他不得而知。
這一刻路辰居然能憑腦海裏的畫面分解顧北扉的眼神，從深信期望到錯愕失望，再到麻木冰涼，而他卻以一種位居高者的病态心理，在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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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哭啊辰兒！”何可希一個頭兩個大，無奈地站起來，“你倆要幹什麽，一個坐在屋裏哭，一個蹲在路邊哭，非要這樣互相傷害嗎？”
“我哥哭了？”路辰擡起眼來看她，通紅的眼眶周圍一圈都是濕的，睫毛粘成一縷一縷，眼睑浮腫。
“嗯，我出來的時候他一個人坐在床邊，別提多可憐了。”何可希說。
“我...都沒...見過....見過他哭！”路辰用胳膊蹭掉眼角的淚水，哭得更狠了，一句話說得字不成字，句不成句。
“辰兒，別哭了！你緩一緩，現在就去道歉，要認真道歉，把你心裏想的都告訴他，別再別扭了，沒事的，哥哥不會跟你一般見識的！”
何可希蹲在路辰跟前，衛生紙塞到他手裏，捏着他的手掌心一遍遍安慰。
木板門一聲響，外面晃進來一個窈窕身影，蕭潔今晚穿了一條淺色的長裙子，更顯得人溫柔。
她倚在門框上，出口卻是調侃的調調，“喔唷~這是怎麽了？誰惹我的小寶貝傷心了？”
顧北扉瞅了她一眼，垂下眸子，臉偏去一邊。
“哦莫？哦莫？”蕭潔好似很開心，笑容挂在臉上，追着顧北扉偏去一邊的臉，躬身湊到他面前，“你該不會哭了吧？！”
顧北扉不說話。
“真的哭了啊？”蕭潔笑起來。
顧北扉擡眼瞪她。
“你也有今天啊！”蕭潔剛想再嘲他幾句，卻看到顧北扉一雙受傷的眼眸，眼眶周圈微微泛着紅。
他極少露出這種類似弱者的姿态，明明渾身是傷卻豎起脊背，警惕地看着周圍，築起自己随時會崩塌的防禦堡壘。
像一只炸了毛的小老虎。
這樣的顧北扉實在難見到，跟平時的他大相徑庭，讓人不覺間心軟下來，也可能是他長得太好看了，總能激發起女性尚未開發的母愛和保護欲。
“哎呀，不哭了，來，姐姐抱抱。”蕭潔坐在顧北扉旁邊，一把将他的腦袋摟過來，像媽媽哄小孩似的把人摟在懷裏。
顧北扉的身體僵硬極了，埋在她的肩窩渾身不自在，剛想起來被蕭潔按住，“放松一點，我又不會對你怎麽樣。”
顧北扉不動了，任她摟着自己輕輕拍打，女人細軟的手指纏繞着他的黑發，輕柔地向下順着後腦勺，摟着他輕輕搖晃。
顧北扉閉上眼睛，在這個柔軟的懷抱裏得到短暫的撫慰，他突然想到自己辭世多年的媽媽，不覺間摟緊了蕭潔。
看着這張熟悉的臉乖順地貼在自己肩上，蕭潔覺得不可思議，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這樣的顧北扉，無疑是有魅力的，比平時那個不近人情的冰山美人多了很多人情味。
一直以來，蕭潔總抱着一種看戲的心态面對顧北扉，她知道顧北扉的心在哪，也知道他對自己無意，從未想過他的心思這樣重，三言兩語而已，原來顧北扉這樣的人，也不堪一擊。
其實情根深種，只是他不知道罷了。
蕭潔嘆了口氣，餘光瞥到窗外一個熟悉的人影，趕忙把顧北扉摟緊了些，像老母牛護犢子，生怕孩子受二次傷害。
她貼在顧北扉耳邊輕聲說了一句：“別說話，他回來了。”
接着五指覆上顧北扉的眼睛。
可以感受到顧北扉剛剛放松的身體一下緊繃起來，表面上卻沒有任何反應，仍然靜靜地窩在她懷裏。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蕭潔一邊輕輕拍打着顧北扉的後背，一邊唱搖籃曲，路辰推門進來。
他哭得才夠誇張，剛才在門口費了好大勁才把眼淚止住，鼓起勇氣前來負荊請罪，一進門卻看到這副場景。
這一刻，所有無懈可擊的僞裝像一張薄如蟬翼的紙，被輕輕一捅便裂開一條寬敞的縫隙。
自其中傾倒而出的，是他的荒唐與可笑，醜陋與不堪，接連曝露在日光燈下。
尴尬無所遁形，他只想夾着尾巴落荒而逃。
在蕭潔看過來之前，路辰先轉過身去，裝作拿東西的樣子在床邊翻找，蕭潔打着招呼，“辰辰，回來拿東西啊？”
路辰應了一聲，還在低頭翻找。
顧北扉埋在肩裏的呼吸重了一些。
最後不知道拿了什麽，路辰準備離開，走之前望了一眼顧北扉的方向，動動嘴唇，輕聲道：“我哥......”
僅僅兩個字的殺傷力有多大，蕭潔從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她望着路辰的方向，指尖覆在顧北扉的眼睛上，感受着長長的睫毛扇動，撓在掌心癢癢的，一滴溫熱自睫毛而下，快速在她的指縫間蔓延。
蕭潔震驚不已，幾乎是一瞬間心跟着揪起來，剛剛是調侃他，這下是真哭了。
他忍得過世間所有人的惡語相向，忍得過路辰厭惡無比的目光和傷害他之後的一笑置之，偏偏忍不過他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我哥......
路辰朝這邊走了兩步，蕭潔感受到顧北扉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下，臉也有意地轉了一個小弧度。
他大概不想讓路辰看到他這樣。
蕭潔摟緊顧北扉，對路辰說：“你哥睡着了，我摟一會兒就好，你出去玩吧。”
路辰一怔，沉默片刻轉身出門。
“怎麽樣了？”何可希等在門口，“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他被嫂子摟着睡着了。”路辰說。
“那等等吧，等醒了，一定要第一時間去道歉！”何可希說。
路辰沉默着倚在門口的牆壁上。
屋內，蕭潔見路辰走了，剛想把手拿下來，被顧北扉按住，“等等。”
他說話的鼻音很重，雙眼被掩住，額前的黑發自然垂落，搭在蕭潔的手背上，露出的半張臉極為俊朗。
下颌線條流暢，一筆勾到凸出的喉結，這張臉可以稱得上一副精致絕倫的工筆畫，每一個地方都長得恰到好處。
要不是情景不對，這種親密無間的姿勢，孤男寡女總該發生點什麽，可現在的顧北扉，只讓人心疼。
已經撐不住了，還要強行挽留那碎成一地渣的尊嚴，這個人的包袱是有多重。
蕭潔沒再看他，而是将人重新摟住，仰頭望着天花板，“弟弟啊，難過情關......”
“心痛嗎？被心上人傷害的滋味不好受吧！”
“忘了吧忘了吧......”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
無論她說多少或隐喻或直接的話，顧北扉都沒有理她，蕭潔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看清自己的心，只能半開玩笑，語義不明地暗示他。
“好了嗎？”蕭潔問他，“再晃下去真的要睡着了，咱出去吃飯吧。”
“嗯。”等到顧北扉應允，蕭潔才松開手，顧北扉直起身來，緩緩睜開眼睛适應光度。
眼眶周圍的泛紅消失了，臉上沒有任何痕跡，又恢複成常态下的顧北扉，好像幾分鐘前的脆弱不存在一般。
蕭潔佩服他這調解情緒的能力，笑着站起來去拉顧北扉的手，“走了，姐姐帶你去喝酒。”
不等顧北扉反應，她強硬地将五指插進顧北扉的指縫裏，将人帶出門去。
門板一聲響，路辰擡眼望過去，就見顧北扉和蕭潔雙手緊扣着出門，女人輕輕歪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完全一對熱戀小情侶的模樣。
路辰上前一步，一聲“哥”卡在喑啞的喉嚨裏，望着兩人漸漸遠去的背影，終是将視線模糊，什麽都沒有喊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