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心情
心情
空曠寧靜的酒窖裏回蕩着路辰豪邁的哭聲，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哭得他幹咳，快要把肺咳出來。
一片黑暗中倏地晃過一絲微弱的亮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像是腳踩在碎石上，路辰安靜下來凝神細聽。
聽到一聲從鼻子裏哼出來的笑聲，嘲諷意味格外濃烈，下一秒手機電筒的光照了過來。
“你怎麽能哭成這樣？”顧北扉笑道。
路辰怔住了，幾秒後他反應過來，站在面前這個人模狗樣，正在嘲笑他的人，是顧北扉沒錯。
他笑彎了腰，眼睫彎成狡黠的弧度，眸底藏着光，站在不遠處看着他。
路辰怒氣攻心，直接撲了過去，“笑！好笑嗎？！”
幾步沖出去，手肘抵着顧北扉把他按在牆上，路辰壓着他，一雙氣急的眸子狠狠地瞪着他，“顧北扉，你最好不要死在我前面！不然我拿我的命給你陪葬！！！”
第一次有人把殉情說得跟報血海深仇一樣。
顧北扉一愣，被他壓得喘不過氣，上一秒還在背《守則》，下一秒快把他掐死了。
顧北扉咳了兩聲，“你是打算現在就把我弄死，然後殉情嗎？”
殉情二字一說出來兩個人均是一愣，顧北扉面露尴尬，他怎麽把自己剛剛想的說出來了，路辰一臉錯愕地看着他。
他拍了拍路辰的手，“辰辰，喘不過氣了......”
路辰猛地一松手放開他，向後退開一步。
“我剛睡着了，你在外面嘟嘟囔囔說什麽呢，沒聽清，你再說一遍。”顧北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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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辰怔怔地望着他，“......”
他連《守則》都背了，顧北扉讓他再說一遍？！
那些肉麻兮兮的哥哥我錯了......他讓他當着他的面再說一遍？！
怎麽不再哭一次給他看呢？表演藝術家？剛剛腸子都快哭斷了！
路辰頭扭去一邊，“好話不說第二遍。”
“哦......”顧北扉擰眉思索，片刻後食指抵着太陽穴緩緩道，“我好像想起來了......”
“我錯了...哥哥...我不該惹你生氣......我混蛋...再給我一次機會......哥哥...你不能有事啊......”
路辰震驚地擡眸看他，他無法相信顧北扉正在捏着嗓子學他。
“哥......我知道你生我的氣......我天天都不讓你省心......哥......對不起......”
路辰實在受不了，一拳掏了過去，“我他媽沒喊這麽娘好嗎？！”
“奧！還有！”顧北扉突然想起什麽，把兩只手舉起來握成拳頭，放在眼睛下面轉了兩圈，“還有嗚嗚嗚......”
“操！”路辰笑起來，猛地推了顧北扉一把，“你這不是記得很清楚嗎？從我進來開始就一直在偷聽了？你就知道坑我！小時候坑，長大了還坑！”
“小時候怎麽坑你了？”顧北扉樂了。
“小時候騙我說把家裏鑰匙扔了，帶我去睡樹葉，說你沒錢了，讓我去撿易拉罐，媽的發個燒告訴我你快死了，這不是你幹的事？還要我再強調？”路辰說。
顧北扉在一旁扶着牆笑道：“你怎麽都記得？”
“呵！”路辰勾唇嘲諷一笑，“我小時候是太善良了，覺得你說什麽都是真的，真是蠢，怎麽會相信你！”
“怎麽？哥不值得你信任嗎？你這小孩怎麽這麽記仇？”顧北扉說。
“我記仇？你以為做過的事情就可以過去了？我那時候是小，又不是智障，早晚反應過來！”路辰說。
顧北扉看着他，唇邊帶着淺淺的笑，“辰辰，哥那是逗你，不會害你的。”
路辰瞅了他一眼移開視線，小聲咕哝一句，“我知道。”
會不會害他，他不知道嗎？顧北扉做的所有事情，只會為了他好。
“辰辰？”顧北扉喊他。
“幹嘛？”路辰語氣不善。
“過來。”顧北扉輕聲說。
手機燈光打在二人之間，路辰透過暗光，看得清顧北扉略顯疲憊的面容，一雙深邃的眼眸依然通透，下唇結的痂随着翹起來的嘴角彎出弧度。
沒來由的心跳驟起，在胸腔裏一下一下砸着，呼吸亂了拍，路辰故作鎮定道：“過去幹嘛？”
“過來讓哥看看你。”顧北扉說。
路辰眼睫輕顫了一下轉向別處，“離得又不遠，你看不見我嗎？”
顧北扉不說話了。
片刻後——
“哥...我知道錯了......對不起...我以後會聽你的話......我聽話...你別不要我......”
又來了。
真是服了。
路辰撲過去，差點把顧北扉按倒，那人嘴不停地繼續說着，“不要扔下我......不要放棄我......嗚嗚嗚......”
“你夠了啊！”路辰笑道。
“還有什麽，你再補充補充？”顧北扉說。
還他媽補充。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也想學着愛你......”顧北扉輕聲說。
說完二人均是一愣。
這句話路辰确實說了，他沒想到顧北扉會記得這麽細致。
鬧騰間路辰幾乎把顧北扉抵到牆上，過程中不小心踢到了他的小腿，二人對視片刻，沒等暧昧發酵路辰就察覺到顧北扉的表情不太對。
洞內昏暗，手機電筒只能勉強映亮彼此的面容，看不清多餘的表情，湊近一瞧才發現顧北扉面色蒼白，鬓角甚至有汗珠流下來。
路辰臉色一僵，“哥，你怎麽了？哪不舒服？”
顧北扉抿了抿唇，“沒事。”
路辰察覺到剛剛踢到了他的小腿，而顧北扉刻意地往後收。
“是腿嗎？”路辰猛地蹲下來，電筒的餘光掃到他的褲腳，顏色有些深，路辰上手輕輕掀開，濕的，再迎光一看，一手都是血。
“怎麽回事？”路辰一下子慌了，“都是血！”
顧北扉低頭瞧了一眼他的手，“那是你手上的血，怎麽把手弄成這樣？”
“不是，我沒有這麽多！”路辰說，“你快坐下，別站着了！”
路辰把顧北扉扶到他剛剛坐着的位置坐下，蹲在跟前把褲腿掀上去，布料黏連在傷口上，顧北扉擰眉“嗯”了一聲。
“你怎麽搞得？”路辰問。
“下來的時候第三個梯子斷了，就摔下來了。”顧北扉說。
路辰低頭不語，自責到了極點。
這腿看樣子是骨折了，他在周圍找了幾根硬一些的樹枝當夾板給顧北扉固定。
短袖脫掉撕成一縷一縷的布條，路辰蹲在顧北扉面前沉默着做事，一聲不吭。
頭越低越狠，眼前滿是霧氣看也看不清，他真是讨厭死這個身體了。
小時候被姨媽揍得哭多了，後來長大了也沒少哭，莫名練就了淚失禁體質，眼淚成了這個軀體本能的反應，不受大腦控制。
他努力地忍，忍了這麽多年不在顧北扉面前掉眼淚，有時候還是無濟于事。
顧北扉瞧着他，樂了起來，“你是打算把‘限哭令’這幾年沒哭的量都哭回來嗎？”
媽的，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路辰一邊在心裏罵他，一邊看着他的傷口心揪着疼，也懶得跟他吵架。
簡單固定了一下，眼淚就這樣吧嗒吧嗒地落下來，路辰不想讓顧北扉看到，幹脆額頭抵着他的膝蓋，抱住了他的小腿。
“對不起......”路辰小聲道，眼淚蹭在顧北扉的膝蓋上，緊緊地抱着，能抱着他哥一條腿也是好的。
顧北扉微怔，伸手揉了揉路辰的短毛，“知道錯了就好，那就......罰你背十遍《守則》吧！”
路辰蹭完眼淚，眯起眼睛擡頭瞅他，“？”
顧北扉喪心病狂地笑起來。
真是越來越過分了，這個人。
路辰猛地從地上爬起來坐到他跟前，顧北扉雖臉色蒼白，看向他的時候眼睫都是微微彎着的，嘴角輕輕揚起似乎一直都沒放下來過。
盡管他們身在這樣惡劣的環境裏生死未蔔，路辰也好久沒見過這樣好心情的顧北扉了。
“辰辰？”顧北扉笑着看他。
“幹嘛？”路辰依舊語氣不善。
“背啊！”顧北扉說。
路辰咬牙切齒，“顧北扉！”
“還是不聽話。”顧北扉說。
“不調皮，不搗蛋，乖乖聽話，做可愛的小路辰......”路辰囫囵而過。
“不不，不夠清晰。”顧北扉搖了搖一根手指。
“不打架，不惹事，好好學習，做哥哥的好弟弟！”路辰一字一句道。
背完顧北扉突然湊近，那張突然貼近的臉讓路辰呼吸都停止了，眼睫不受控地輕微眨動了一下，他看着顧北扉，目光呆滞，甚至微微分開了唇。
而顧北扉只是用手背在他眼睛下面輕輕拂過，幫他擦了擦眼淚，就像小時候無數次那樣。
那雙眸子掃過他的眼睛，微微一怔，既而路辰看到他近在咫尺下唇的痂又随着嘴角彎起來。
他說：“你這麽緊張幹嘛？”
路辰鼻子出氣閉上了眼睛。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