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劫後
劫後
活動暫停,顧北扉被救護車拉回市區,路辰全程陪在他身邊,腿處理好了,燒也退了,還是趴在跟前不眠不休地守着他。
兩天兩晚沒合眼了,滿是血絲的眸子努力眨了兩下,看見顧北扉眼睫微顫,手指動了動。
“辰辰......”顧北扉唇瓣微張。
“我在這。”路辰上前握住他的手,“哥,你要喝水還是吃東西?”
“你......”顧北扉睜開一只眼睛,“去睡一會兒。”
“我不困。”路辰說。
“胡說。”顧北扉說,“快去睡一覺。”
他揉揉眼睛悠悠醒來,掃了一圈病房,只有他這一個床,還有路辰坐的一個小板凳。
顧北扉側了側身子,“你到床上睡,我下去。”
“哥!”路辰按住他,“別開玩笑了,你腿還吊着呢!”
顧北扉瞅了一眼腿,又瞅了一眼路辰,還是把身子側了一下,“那你上來睡吧,咱倆擠一擠。”
路辰:“......”
“我都能躺你身上睡一夜,擠擠怎麽了?”顧北扉說,“把鞋脫了。”
醫院病床很小,擠兩個一米九的大高個非常困難,但路辰還是乖乖脫了鞋,鑽進他哥的被窩。
顧北扉往後挪了一下,碰到後面床頭櫃,他不挪身體的話,路辰枕不到枕頭,挪身體的話,腿又要使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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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了!”路辰按住他,“湊合眯一會兒吧。”
說完他輕輕挨着顧北扉,把他哥的肩膀當枕頭枕上去,過了一會兒,覺得不太舒服,于是舉起顧北扉一只手臂,繞到自己脖子下面,再次窩進去,這下舒服了。
“我睡了。”路辰說。
這是一種極為親密的姿勢,像愛人相擁,緊緊地抱在一起。
顧北扉悄悄側了下身子,把路辰更緊地擁入懷裏,湊過去與他額頭相抵,鼻尖相碰,他輕輕地撫着路辰的小短毛,再往下緩緩地撫摸着臉頰,一遍一遍輕柔摩挲......
一顆心髒跟着動作沉沉浮浮,他有多久沒有這樣細致且認真地瞧過路辰了。
目光帶過他的眉眼,鼻梁,嘴唇......甚至皮膚上的小絨毛,每一根睫毛都瞧得清清楚楚,顧北扉從未比這一刻更清晰地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受。
他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動心的,自己都說不清,但是現在,他将這個人捧在手心,像小時候一樣愛他護他,心髒卻不受控制地瘋狂跳動。
目光裏除了一如既往的缱绻溫柔,多了份渴望,多了份貪欲。
這貪欲露骨且熱烈,隐忍而克制。
沒關系的,無論路辰打算跟他以何種關系相處,他都守護他一輩子。
撫摸臉頰的手繞到耳唇捏了捏,又揉了揉頭發,顧北扉傾身上前,一個輕飄飄的吻落在他的額頭,“哥永遠愛你。”
病房門被推開一條縫,有人進來了。
“喔唷~”未見其人,先聞其帶笑的調侃聲,“我來看看你怎麽樣啦~”
顧北扉如臨大敵,眉頭擰起來往門口望。
蕭潔一見他這副模樣就忍不住想笑,活像一只渾身炸毛的小老虎,其實不過是只可愛的貓科動物罷了。
“啧啧啧......”蕭潔指了指顧北扉和路辰,“恩愛呦~”
顧北扉:“你又要胡說什麽?”
“我胡說什麽了?”蕭潔笑起來,“看你們哥倆好,我欣慰啊~”
顧北扉不說話。
蕭潔繞到二人跟前,“這小胳膊小腿摟的,啧啧啧,怪緊呢!我懂~關系好嘛~社會主義兄弟情!”
路辰囫囵地“嗯”了一聲,往顧北扉懷裏鑽了鑽,顧北扉把他摟緊,一只手輕輕地覆在他耳朵上,給蕭潔比了個“噓”道:“小聲點,兩天沒睡覺了。”
“哎呦...心疼死了吧......”蕭潔換成氣聲繼續道。
“你想說什麽?”顧北扉擰起眉。
“我說什麽了?說你們關系好,社會主義兄弟情嘛......”蕭潔攤了攤手,“就是......我沒看錯的話,兄弟情怎麽還上嘴呢!”
“蕭潔!”顧北扉差點直起身來,路辰窩在懷裏動了動,他緩了一下,沒敢有大動作。
蕭潔在他面前無聲狂笑,笑彎了腰,睫毛一顫一顫的,笑完了直起身來,有鼻子有眼地說道:“奧~也不難解釋,大概是你倆被困在一起交流了一晚上東歐國家的接吻禮,親人之間表示親昵和愛,我懂,你不用解釋,關系好嘛,親兩口也正常。”
顧北扉:“......”
“只是我懂,你覺得何可希會不會懂?”蕭潔一雙狡黠的眸子眨了兩下,定定地望着顧北扉。
“你想幹什麽?!”
顧北扉猛地坐起來,看着蕭潔掏出手機沖他倆快速拍了幾張照片,與此同時路辰一只腿翹起來勾住他的腰,整個人像只樹袋熊一樣挂在他身上,輕聲夢呓着:“哥哥......”
“讓可希看看啊~看看你這個哥哥,是怎麽抱着人家男朋友睡覺的!”
蕭潔仰天大笑了幾聲,樂不可支地出門,留下顧北扉在身後急炸了毛喊她:“蕭潔!回來!”
拇指挑了幾張照片,點擊發送。
何可希很快回過來。
—哇哦~ 嗑到了!!!粉塵szd!!!在談嗎?是在談嗎?
蕭潔笑着回過去兩個字。
—在談。
屋內路辰終于被亂動的顧北扉弄醒,他一臉幽怨地把顧北扉按回去,“你能不能別動了,讓我睡一會兒!”
“辰辰,何可希過會來,你要起來嗎?”顧北扉問他,“咱這樣可能......影響不太好。”
路辰勾唇笑了一聲,又躺回去,“可希來就來呗,別說話了我要困死了,等嫂子來了,你再喊我起。”
路辰不說話了,一手扒着他的肩膀,臉貼在他的頸側,嘴唇幾乎擦在鎖骨上,就這樣呼呼地睡去。
顧北扉望着他:“.......”
路辰去救顧北扉那晚,寇崇一群人被老師叫去問話,五六個人坐成一排,每個人左臉清一色的巴掌印,五指清晰,鮮豔明了。
“這是路辰打的?”老劉問,“反了他了!你們就由着他揍?!”
幾個人不吭聲。
“因為什麽?”主任問到重點上,“顧北扉為什麽會被困在山上?”
他們答得模糊,沒有一個人敢開口描述當時的場景,只說找到一個酒窖下去逛了一圈,回來後路辰覺得危險就給堵上了,再後續的事情都支支吾吾答不清楚。
學校處理這件事情,請顧北扉描述當時場景,當天校方警方,包括寇崇他們都去了病房。
這件事情有警方的參與,由于當天晚上天氣惡劣,被困在山上生死未蔔,如果有人惡意為之,就是涉嫌殺人未遂。
涉嫌殺人未遂六個字砸進寇崇耳朵裏,一瞬間把腿吓軟了,他當時哪想這麽多,只是想關顧北扉一會兒,他們都在裏面待了這麽久,顧北扉待一會又沒什麽,至于後續的天氣,根本在意料之外。
他沒想到事情會這麽嚴重,嚴重到把自己的前程斷送,被拉進病房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會被退學,也可能會坐牢。
可是好不容易考上重點高中,媽媽含辛茹苦把他拉扯長大,從小縣城一步步考到市區的學校。
完了,一切都完了。
幾個人站成一排,臉色都不好看,寇崇已經開始哭了。
警察找顧北扉做筆錄,“請你詳細描述一下那天的場景。”
“那天我上山找他們,到處都走遍了也沒見着人影,然後我發現了這個酒窖口,路辰從小跟我一起長大,他特別喜歡去這種黑暗狹窄的地方探險,我就下去找他了,後來下起暴雨,我被困在上面。”顧北扉說。
警方擡起眼來看他,掃了一下後排幾個人,“這些人,你那天有見過嗎?”
顧北扉的目光從他們臉上一個個掃過去,他清晰地記得每一個人罵他時的表情,污穢不堪的用詞,記得他們趴在水泥板上喊路辰的樣子,記得他摔進去時,一群人擡着板子将洞口一點點堵死,變成一條縫,變成一個光點,然後一片無盡的黑暗。
“沒有。”顧北扉說,“沒有見過。”
“看仔細了?”警察問,“你确定那天沒有見過他們,沒有被他們言辭誤導或者其他方式引誘進去?”
“沒有。”顧北扉肯定道。
寇崇原本已經不帶希望的眼眸緩緩擡起來,淚水充盈在眼睛裏,就這樣一臉震驚地盯着顧北扉看,其他幾個人也一樣。
“路辰。”警方轉向路辰,“你那天晚上去救他的時候,酒窖上方的水泥板是蓋死的嗎?”
水泥板只能從上面推開,裏面的人打不開,如果路辰回答是蓋死的,就代表有人蓄意謀害顧北扉。
“不是。”路辰說,“我去的時候就有一條縫。”
“他們沒蓋嚴實。”顧北扉說,“我發現之後就從縫隙下去了。”
所有人的目光來到牆邊那一群人。
“寇崇,你不是說蓋嚴實了嗎?”警察問。
寇崇哭得說不出話來,陳健先他一步答:“沒有,警察叔叔,他記岔了,那個板子實在太重了,我們推不動了,看蓋得差不多就走了。”
這下就都說通了。
警察臨走前望了一眼路辰包紮起來的十個手指,磨損得厲害。
路辰也看到他的關注點,笑嘻嘻道:“我爬山時滾了一圈,抓地抓的。”
警察沒再說什麽走了。
其實仔細觀察的話,酒窖上方的水泥板下有一道嶄新的劃痕,是那天路辰一己之力推動水泥板留下的,雖然上面的血已被雨水沖刷幹淨,底下的劃痕卻依然在。
這是水泥板被擋住又被推開的證據,也是他們一群人虛假證詞的證據。
事關六個小孩的前途,其中一半都已經成年,要負法律責任,當事人選擇原諒他們,再給他們一次機會,事情就沒再深入地調查下去。
臨走前年級主任瞅了寇崇一眼,“你哭什麽啊,從進來就開始哭?!”
被陳健一把摟進懷裏,“我哥沒見過大場面,沒被警察問過話,見笑了,見笑了。”
老劉走到路辰跟前,“你那天晚上為什麽要揍他們?”
路辰瞥了一眼寇崇,“我他媽讓他們把板子擡好關死,誰讓他們留一條縫,害我哥下去找我,不打他們打誰?!”
“你再給我罵一個髒字?”老劉一巴掌拍在路辰後腦勺上,“人家都欠你的?你讓他們幹什麽就幹什麽?搞階級啊?你是太上皇?!”
一巴掌拍得不輕,路辰連連躲閃,“嗷!腦震蕩了,別拍了,這可是數學給你考滿分的腦子!”
“給我?學習都是給我學的是吧?!”
路辰被老劉揪着耳朵一路到門口,罰了三千字檢讨,回來時寇崇他們還是驚魂未定地倚着牆發呆。
見路辰回來了,他們想說話嗓子卻被堵住,路辰出去了,他們也跟着出去,跟着去走廊,去廁所,路辰尿尿,他們在旁邊站了一排。
“我說......”路辰轉頭看他們。
“路哥......”寇崇說,“對不起。”
“謝謝你,路哥。”陳健說。
“對不起......”剩下幾個人小聲道。
“行了,都成年了,做事帶腦子,再這樣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你們。”路辰說完出去了。
前一天晚上,路辰想了很久才和顧北扉開口。
“我恨他們把你關在下面,我更恨我自己,如果不是我一早讓他們覺得我讨厭你,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這麽幹,所以還是我的錯,哥,對不起......”
“寇崇跟我一樣,也是從縣城考過來的,他就一個母親從小把他拉扯大,我初中就認識他,本性不壞,就是做事沒腦子,最大的原因還是我引導不善......”
“哥,你饒他一次,他要是被退學或者有什麽事,他媽怎麽辦.......還有其他幾個人,沒有幾個家裏有錢的。”
顧北扉揉了下路辰的腦袋,“知道了。”
“哥,你不氣他們嗎?”路辰問。
“氣過了,就揭過吧。”顧北扉說。
“那我以後叫他們都喊你匪子哥好不好?”路辰的表情興奮起來,“他們都喊你匪子哥,只有我能喊你哥!”
顧北扉表情別扭起來,逃了這麽多年還是逃不掉這個難聽的名字。
他隐忍着難受答道:“好。”
只是沒想到這麽快就被提上日程。
那天,他還在屋裏吊着腿吃水果,烏泱泱的一群人把病房塞滿,不知誰數了個數,“一,二......”
“匪子哥好!!!”
在山上的不在山上的,自己班的別的班的,十幾個人整齊的九十度鞠躬,聲音嘹亮,氣貫長虹。
顧北扉仿佛一□□大哥,一身病服也瞬間變成黑西服,不知道天上哪裏飛來一個墨鏡戴在臉上。
而路辰站在一幫人後頭,笑着看他。
這是路哥為他打下的江山,他這個壓寨夫人應該滿心歡喜地接受才是。
顧北扉看着他,無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