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出櫃
出櫃
初夏季節落日餘晖灑滿了小庭院,女人拿着一把小剪刀在院子裏對着一棵死掉的盆栽修修剪剪,一旁坐着一個小孩在地上玩汽車。
從背影看,那人沒有一絲一毫昔日模樣,生活的重壓将她的脊梁骨壓彎,每一個動作都像被按了慢進鍵,遲鈍又緩慢。
寇崇說阿姨不認人,見誰都喊辰辰。
路辰一步一步緩緩走到她身邊,高大的身影蓋住女人瘦骨嶙峋的弱小身軀,她緩緩擡眸望向路辰。
這個過程被拉慢了好幾倍,路辰一顆心都被揪起來,難受得幾乎要喘不上氣。
那雙無神的眼眸定格在他臉上時,她的表情是茫然的,好像在那所剩無幾的記憶庫裏翻找埋藏最深且鏽跡斑斑的一塊芯片,這個過程需要時間。
而她又老又遲鈍,盯了有半分鐘,那雙眼睛才緩緩回神,她将小剪刀放下,哆嗦着手伸向路辰,開口道:“辰辰啊......”
寇崇說的沒錯,她果然見誰都叫辰辰。
路辰望着她堆積成一層層褶皺的眼皮,漸漸聚焦的眼睛裏閃着淚光,第一次知道了什麽叫欲語淚先流。
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來,路辰擡手擦幹淨,深吸一口氣。
女人哆嗦着手伸在半空中,被他握在手裏,那觸感粗糙極了,被打應該會很疼吧。
“路辰......”女人擡眼望着路辰,脫口而出他的名字,與此同時眼淚海嘯一般湧出來,她顫抖着身軀,淚眼婆娑地望着面前這個高個子男生。
“長......長這麽高了?”
寇崇說她除了陳晨誰也不認識,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他。
路辰再也忍不住,一只手捂着臉抑制住瘋狂外流的眼淚,根本不聽使喚,眼淚順着手心往下流,他再也不敢看一眼面前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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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個小孩走過來,緩緩挪步到跟前抱住他的腿,軟軟地喊一聲:“哥哥......”
路辰哽咽着說:“你知道嗎?我曾經多希望......多希望自己是你親生的......”
“.......這樣,你會不會就會對我好一點......”
女人一瞬間崩潰了,她嗚咽着哭出聲,一只手捂着嘴巴,一只手死死地握着路辰的手,眼淚蜿蜒爬過她滿是皺紋的臉,說出話來聲音顫抖,“辰辰啊......辰辰......”
“別這樣叫我......你從來沒有叫過我辰辰......”路辰說。
“路辰......對不起......”
“......你也從來沒對我說過對不起。”
姨媽已經泣不成聲了,嗚咽的痛哭在耳邊萦繞。
路辰使勁擦幹淨眼淚,把手拿下來睜大眼睛看她,姨媽那張熟悉的面容近在眼前,望着他一句話說不出來,淚爬了滿臉,哭得氣都喘不上來。
她握着他的手,死死地盯着他看。
“......都好嗎?”很久之後她才開口說了三個字,聲音沙啞,模糊不清。
“一切都好。”路辰說。
“就好。”姨媽點了點頭。
她擦了擦眼淚,朝路辰後面指指,“走吧。”
路辰稍微偏了一下頭,望見顧北扉在他身後。
“走吧,不要再來看我了。”姨媽說着松開他的手,轉身往屋裏走,多一眼都沒再看他。
顧北扉走到路辰跟前,雙手扶着他的肩膀捏了捏,“走吧。”
路辰望着那個佝偻的身影走進屋裏,轉身跟顧北扉走了。
李秀芳趴在門口,将門打開一條縫望着顧北扉攬着路辰走遠,再也忍不住貼着牆癱倒在地上,哭成了淚人。
陳晨聽見媽媽撕心裂肺的哭聲推門進來,被李秀芳一把抱在懷裏,“辰辰啊......辰辰......對不起......對不起.......”
“媽媽......”陳晨喊。
“你能再喊我一聲媽媽嗎?”李秀芳說。
“媽媽......”陳晨喊。
“好孩子.......好孩子......是我該死,我不配......”
靜下心來想一想,那十年間,她從未有過一天給路辰好臉色。
曾經心高氣盛,總以為是路辰拖累了她,只要擺脫他,她一定前程大好,過上風光明朗的好日子。
可後來才發現,她這一生,唯一給過她溫暖的人,還是那十年間的小孩。
唯一開心的時光,是在桃源鎮的日子,那時她不知道,有一個小孩每天替她刷碗,幫她洗衣,喊她媽媽,有多幸福。
門口街道旁,顧北扉把路辰抱在懷裏等他發洩完情緒。
寇崇他們都來了,圍着兩個人站成一圈,今天可謂是路辰繼當着全校的面被公主抱之後又一世紀恥辱。
很多人給他遞紙,丢死人了。
他擦幹淨之後,用力眨了眨眼睛恢複清明,一定哭得很醜。
顧北扉一直抱着他,柔聲安慰着,輕柔地撫摸着他的臉頰,也顧不得別人有些異樣的眼神,只顧着給他最溫柔的保護,讓他盡快修複自己流血的傷口。
路辰望着他哥,突然來了一句,“哥,你親我一下。”
顧北扉怔住了。
一圈人都愣了。
畫面仿佛靜止了。
管他的,毀滅吧,他就要跟他哥永遠在一起,死也不分開。
“顧北扉,吻我!”路辰提高音量又說了一遍。
街道上來來往往都是人,顧北扉瞅了一圈,掃到寇崇手上的外套。
寇崇還在震驚中,被何可希猛地戳了一下,“外套,快!”
“奧,給,匪子哥......”他把外套遞給顧北扉,又轉向何可希,“吻我是什麽意思?”
“我知道了!這應該是小時候表達安慰的一種方式吧,對吧?你小時候哭的時候媽媽不會親親你的臉蛋說寶寶不哭嗎?我們也知道路哥和匪子哥從小一塊長大......”
寇崇一邊大力解釋着一邊轉頭尋求認同。
就見顧北扉把外套往路辰腦袋上一蒙,抓着他的後頸吻了上去,兩人掩蓋在衣服下之前分明是嘴對着嘴的。
路辰順勢摟住顧北扉的腰,二人親在一起,雖然被衣服蓋着,隐隐兩顆頭的形狀也能看出來在接吻。
寇崇:“.....................”
其他所有人:“.......................”
何可希:“咳咳......那個......全體都有,向後轉。”
“咳咳咳......什麽情況......”
“卧槽......”
“匪子哥和路哥是一對啊?!”
“原來匪子哥才是嫂子?!”
“我滴媽呀!”
......
外面各種聲音都有,路辰只管擁着顧北扉,閉着眼睛使勁親吻他,公開出櫃确實是一時沖動,但也是蓄謀已久。
他管不了這麽多了。
像他們這樣從小到大只有彼此的人,更不會在意外界的眼光,旁人贊同也好,反對也罷,他就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和顧北扉在一起。
顧北扉是他的。
溫柔綿長的吻終于将內心的痛苦消解,路辰最後舔了一下顧北扉的唇退開,舔得顧北扉癢癢的,又湊過來親了他好幾下。
兩個人緊緊相擁着平複呼吸,激烈跳動的心髒挨在一塊。
路辰貼在顧北扉耳側輕聲道:“哥,我們做吧。”
顧北扉一怔。
“等不及了,我想跟你在一起。”氣聲從耳蝸滑進去,順着血液流進大腦皮層,激得那裏陣陣發麻。
“顧北扉,我想和你在一起。”路辰說,“我們在一起一輩子,永遠也不分開好不好?”
顧北扉又把他摟緊了一些,低沉着嗓音開口:“好。”
真的決定走這一步了,兩個人都有些局促,事發突然,誰都沒有做準備。
回家路過成人用品店,從前無數次經過這裏,都沒想過有一天會進去。
路辰左右觀望了一下,對顧北扉說:“我去買,但是得找點裝備遮一下臉。”
顧北扉看着他笑了一聲,“沒事,我去吧。”
說完大大方方地往裏走,被路辰一把拽住,他一臉驚訝,“你不要臉?”
顧北扉指了指他的短袖校服,“這是附中的臉。”
路辰:“......”
路辰:“你去吧。”
顧北扉又往前走了一步。
“哥!”路辰叫住他。
“又怎麽了?”顧北扉無奈,轉頭看他,“辰辰,你要是沒做好準備咱就等......”
“不是,我是想說買點潤滑就行了,上次我和可希聯手坑你的時候不是買過一盒......”路辰說。
“那個當天就被我扔了。”顧北扉面無表情道。
“啊?這麽浪費!”路辰說。
“我那時候怎麽知道有一天會和你用?”顧北扉說。
路辰一怔,臉有點燙,“說得也是。”
“就算我和可希,幹嘛要扔啊,你那時候就喜歡我啊?”路辰調侃道。
顧北扉看着他,沒說話。
“真的啊?”路辰樂了,“其實我挺想知道的,你那天是什麽感受?”
顧北扉雙眸沉下來,盯着路辰,面色不善,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想死。”
“哈哈哈哈哈......”路辰樂開了花兒,“那你他媽還祝我幸福,自己不好過也不讓別人好過?”
“難過是真的,但是......”顧北扉對上路辰的眼睛,“希望你幸福也是真的,無論什麽時候,無論過了多久,這句話都是真的。”
“是我不變的初衷。”顧北扉鄭重地說。
路辰一怔,神色漸緩。
“感動嗎?”顧北扉說,“感動就把屁股撅好。”
“滾!你媽的想得美!”路辰一腳把他踹去了店門口。
還想問問他要不要遮臉,顧北扉已經進去了,他哥那張冰塊臉一換上,厚得真可以刀槍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