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番外三(完)

番外三(完)

粉筆被掰成兩段,揚手向教室後排扔去。

這動作熟悉無比,從前老劉無數次做過,路辰拿着書本站在講臺上,沉默地注視着全班諸位,一言不發。

這和他多年前打架揍人的氣勢沒什麽區別,可怕的低氣壓蔓延至教室角落裏,下面一個個頭拎得要多低有多低,全班鴉雀無聲,針掉地上都清晰可聞。

惹誰都好別惹他們數學老師。

一個順滑的抛物線劃出,粉筆頭正中何彩諾頭頂,那人連忙在下面藏本子,耐不住路辰一步步走近。

“陳晨,掩護!”何彩諾說。

陳晨無奈:我哥眼神這麽歹毒,我能掩護得了?!

于是陳晨眼睜睜地看着何彩諾将大厚本兒塞進他的書包,又被路辰一窩端了。

“不——”

她的本子!被路辰收了!

還有什麽比這更恥辱更尴尬更絕望的嗎?!那個少兒不宜的情節,她已經熬夜補完了,就在第78頁上!她從此将再無顏面上數學課,她不再為人!不再為附中人!她寧願安詳地死去,也要留清白在人間啊!

“路老師,路老師!!!”何彩諾一把撲過來抓着本子不撒手,“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在課堂上開小差了,這個......可不可以還給我!”

路辰垂眸看了她一眼,“不行。”

“路老師......”何彩諾哭天搶地,“我錯了......”

奈何路辰個子高,微微一揚手她夠都夠不到,那人宛若一個沒有感情的冷血機器,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哭泣,然後轉身,毅然決然地帶走了她的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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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厚本兒在路辰辦公桌上放了三天,他沒有打開看一眼,他沒有偷看學生日記的習慣,可是在此期間,何彩諾卻意欲偷走本子,三次,均被他抓包。

抓包後表現出強烈的意願,告訴路辰死也不能打開這個本子!

路辰微微挑眉,不免有些好奇,裏面到底寫了什麽,為什麽他死也不能看?!

被抓包的三次裏還有一次是他弟,被雇傭為反方間諜。

“小晨啊,哥對你太傷心了,你居然幫他人做事,來哥這偷東西......”路辰說。

“哥,這很難說,要不你看一眼內容吧,看一眼就知道了,她為什麽非要拿回去。”陳晨說。

還是個碟中諜。

路辰望着那個大厚本兒,更好奇了。

要不,就看一眼......

不行,不行,他是有原則的。

起身時一不小心将本子帶掉地上,路辰彎腰去拾時,瞄到了第78頁上兩個熟悉的人名——路辰,顧北扉。

下面一句是——瘋狂擁吻,後退,抵在玻璃上。

玻璃上滿是霧氣,路辰貼在顧北扉的耳朵尖吹氣,“寶貝兒,你講課的樣子真性感......”

路辰:“......”

“啊啊啊......我為什麽不用化名,我為什麽要寫大名,簡直貼臉開大,社死現場啊!”何彩諾在教室裏崩潰,抓頭發。

“彩諾老師,彩諾老師冷靜......”程曉曉在一旁安慰她。

“你說他看了嗎,他一定看了!啊啊啊我該怎麽面對他,下節是數學課吧!我怎麽辦?!”

“彩諾老師,別慌!”

“別再叫我老師了,從今天起,我退出文壇!”

“別啊,彩諾老師!”

“沒有糧我們會餓死的!我求你別封筆!”

......

上課鈴響,路老師拎着數學書面無表情地進來了。

他掃視四周,垂眸說了一聲:“上課。”

何彩諾把頭壓低,死也不跟他對視,路辰的眼神卻一直在她身上。

“他在看我嗎?”何彩諾戳了陳晨一下。

“是的。”陳晨說。

過了一會兒......

“還在看嗎?”何彩諾悶着腦袋。

陳晨嘆了口氣,“一直。”

“......為什麽啊,你說他是不是看了?”何彩諾問。

“之前不太确定。”陳晨說,“現在差不多可以肯定了......”

陳晨擡眸看向他哥,見路辰勾唇一笑,喊了一聲:“何彩諾。”

“啊......到!”何彩諾擡頭與他對視,路辰微微笑着看她,“怎麽,聽課不擡頭啊?”

何彩諾:“啊啊......是,好。”

辦公室內路辰斜倚在桌前,輕輕往後晃着,大厚本兒舉起來幾乎貼在臉上,嘴角揚着,抑制不住的笑聲時不時傳出來。

別說,這路攻顧受逆cp的同人文,真挺上頭。

辦公室沒有人,路辰下午沒課,這一看就是小半天,要不是作者是他學生,他恨不得去催更了。

看得太入迷顧北扉什麽時候進來的都不知道,那人走到他身後,伸手将他半張的下巴合回去,路辰正傻笑的臉擡起來,對着顧北扉一通樂,“幹嘛嘿嘿......”

“哈喇子快流地上了!”顧北扉笑了,“看什麽這麽開心?”

“看怎麽幹|你哈哈哈......”

顧北扉不笑了,“......”

“滴——”

電話撥通,路辰将聽筒放在耳邊,“您好,請問是何彩諾的家長嗎?”

那邊愣了一秒,接着咳了咳,開門見山道:“路老師您好,我們彩諾怎麽了?是不是又做出什麽驚為天人的舉動了?要勞煩路老師找家長?”

“是這樣的彩諾家長,彩諾最近在學校寫長篇男男同人小說,被我抓到了,合理懷疑是她家長在私下告訴了她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促使她不好好學習成天瘋狂嗑cp!”路辰說。

那邊愣了一秒,冷靜自持的聲音恢複正常,提高了音調怼回來,“不是,辰兒!你說這話得講證據!我對天發誓沒有給她說過一點你倆有不正當關系!”

“那她怎麽會yy自己的數學老師和語文老師?!”路辰怒,“肯定是你說了什麽!”

“跟我有什麽關系?!誰叫你倆長得好看還成天在一塊兒!不過高中生嗑cp不正常嗎?我高中時不也嗑你們cp?”

“可希!彩諾是你侄女!就是被你帶壞了,回家批評教育去!”路辰說。

“這有什麽?嗑cp無罪!我就不批評她!”

“你!”

這段時間何彩諾一直住她小姑家,得知何可希是顧北扉和路辰的好友後還激動了很長時間。

“你說他們早就認識了?很久很久之前就認識了?不僅僅是同事關系?!”何彩諾瞳孔閃着亮光,滿眼興奮地看着何可希。

“是,是......”何可希無奈點點頭。

“啊啊啊啊......”何彩諾抱着何可希一通搖。

何可希嘆了口氣,現在的小孩,真是精力充沛。

“但是,只是朋友,沒有別的關系了。”何可希按照路辰要求告訴她了,她看見何彩諾眼底一閃而過的落寞,接着換上興奮的表情,“沒事,這就夠了!”

何可希搖搖頭起身回屋,關門之前她轉身看向何彩諾,何彩諾望着她,二人對視。

“最後一個問題,”何可希說,“你站塵飛還是粉塵?”

何彩諾一愣,“當然路老師是攻。”

“再見!”何可希啪地帶上了門。

夜晚書房沒有開燈,寫字臺燈在桌前籠出一小團光亮,路辰坐在光亮裏,撐着腦袋寫完教案,将何彩諾的大厚本兒翻到第78頁。

“一顆,兩顆......”他垂眸注視着白紙黑字,念出上面的內容,“将自己的襯衫領口解開,露出緊實白淨的肌肉線條......”

明亮的雙眸擡起來,看向顧北扉,路辰笑了一下,往下扯了扯領口,鎖骨露出來,在燈光下明暗陰影分明,下一秒黑暗中的那人吻了過來。

“還沒有,還沒到,親早了!”

路辰笑着,抱着他哥的腦袋親了下嘴唇,一手拿着大厚本兒往後翻,“過會兒的劇情是你被我按在玻璃上。”

顧北扉将路辰抵在桌邊,路辰順勢坐上去,一只腳踩在椅子上,笑唇勾起來,略帶挑釁的眼神看向顧北扉眼底,“寶貝兒,別急,等會路哥好好疼你。”

他擡手挑了下顧北扉的下巴,吊兒郎當的模樣簡直撓在顧北扉的心窩上,無論過了多久,他永遠愛這樣的路辰,叛逆少年,張揚而熱烈,眼睛裏是他,感情快要溢出來。

顧北扉傾身上前,輕輕咬住路辰的嘴唇,雙手順着腰線往衣服裏面滑,被那人捉住了,“哎哎,顧阮阮,急什麽,走劇情!”

“好......”顧北扉沒忍住笑出來,把本子搶走,看了一眼,讀出上面的臺詞,“路老師,你講課的樣子......真性感。”

路辰臉一垮,“這他媽是我的臺詞,請記住你的角色顧阮阮,今晚我才是大總攻!”

路辰說着被顧北扉擁在懷中,那人順着他的脊骨線條緩緩摩挲,低頭吻在他的頸側,嗓音低沉含着笑:“好的,辰辰......”

路辰一怔,顧北扉洶湧的吻壓過來,他攬着路辰的腰親吻他,将他從桌子上拉下來,往窗邊帶,他們家真的有一扇大落地窗,顧北扉将窗簾拉開時,路辰一驚,“顧北扉......”

“外面看不到裏面,你忘了?”顧北扉低頭吻在路辰臉頰上,順着他的耳根往上吻到眼睫。

路辰閉了下眼睛,呼吸有點亂,“就算看不見,也......”

不羞恥的嗎?這人還要不要臉了?!

“辰辰,”顧北扉離開片刻,一本正經地看着他,“認真走劇情。”

“呃,好......”

“寶貝兒......”

路辰被他哥抵在玻璃上時,本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沉浸在顧北扉溫柔綿長的吻中,心跳飙升,聽見顧北扉口齒不清,還在念:“我昨晚......”

“......還沒要夠。”

這他媽還是我的臺詞,路辰罵。

算了。

随便吧。

在愛情裏溺亡吧。

跟随欲|望不斷攀升的是周遭的熱氣,修長的指骨按在玻璃上往下拖拽,劃出一道清晰的痕跡,很快又被撈上來,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與之十指相扣。

室內有光,落地窗玻璃有些反光,路辰在霧氣中看到自己的面容,他微微仰頭,喉嚨喑啞輕聲喊着:“哥......”

近處是喘息,遠處有月光。

路辰皺眉閉了下眼睛,晶瑩從眼角滑落,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年還是少年的顧北扉耳邊別着一束白百何站在街邊賣花,有水珠從花中遺落,像珍珠。

那時候他們沒有錢,沒有親人,被這個社會遺棄。

路辰總在攀登巅峰的過程中腦海中閃過一個又一個片段,這些片段沒有聯系,不知緣由,會突然蹦出來。

他和他哥已經攜手走過了太多太多年,從貧困孤獨到堅定終生,他們愛對方到骨子裏。

“哥......”

聲音悶在吻裏聽不真切,路辰雙目迷離,目光穿過落地窗望向外面世界,不知為何他突然想到本子裏的一句話。

他們背着世人獨自沉淪。

決定領養陳晨的那一年,為了讓陳晨徹底脫離老陳家,路辰和顧北扉打了不少官司,搜集證據,找證人,請律師,幫那個不愛說話的自閉少年,徹底脫離苦海。

陳晨從住到路辰家之後,性格才開始慢慢好起來。

小孩一開始唯唯諾諾,內向敏感,沒有喜怒哀樂,路辰時常看不懂他喜歡什麽,會對什麽事情感興趣。

他擡起眼睛看過來時,目光是茫然的,路辰才知道他在這世上生活了十幾年,好像還沒有真正開啓自己的人生。

那一向淡漠平靜的眉骨裏藏着另一個人的影子,一個許久不見的故人的影子。

陳晨的眼睛很像姨媽。

很奇怪那個女人尖酸又刻薄,冷淡的眼睛向下睨着,總用眼角看人,其中的不屑與厭惡撲面而來,而她的小孩卻這樣純良。

路辰時常盯着那雙眼睛出神,心中複雜,可能他從來沒有看過這雙眼睛這樣看他吧。

數九寒冬,桃源鎮又飄雪了,雪花一簌簌落下來,路辰微微擡頭,感受冰涼落在眼睫上,将眼角濕潤。

冬天,對他來說有着太多含義。

他被扔在大雪紛飛的寒冬,他在那個夜晚被顧北扉救下,他和他哥在一起是大雪天,姨媽的祭日在寒冬,他救下陳晨那日也是冬天。

冬雪,是結束,也是新生,是絕處逢生,是生命中最後的一捧光,是希望,是救贖,亦是烙在心底,永遠抹不去的深刻傷疤。

後來桃源鎮拆遷了,高樓建起來,兒時浪跡的河溝被挖掘機填平,那一片混亂的筒子樓成為上一代人的記憶,後山的亂墳崗重新整治規劃,建成了公墓。

火光搖曳,路辰将手中最後的紙錢扔進火堆,看着它迎着晨光燃燒,星星點點慢慢褪去光芒。

路辰将那人的石碑收拾幹淨,墓前的雜草清理掉,一切都做完後才蹲在跟前,絮絮叨叨地跟她說起陳晨的近況。

“我救下他不是為了你,別想多了。”路辰說,“是因為我哥,我哥曾經救下我,所以我會救他。”

“你看,我和你終究不一樣,你在大雪天把我扔了,我卻從雪天夜裏救了你兒子,你尖酸刻薄,我可愛善良,我不是你,我們一點都不像。”

路辰緩緩低下頭去,嘆了口氣,嗓音渾濁,啞聲道:“我還是挺恨你的,真的,沒有辦法不恨你......”

半晌他擡眸深深地注視着那人的墓碑,眼底一片通紅,努力深吸一口氣,咽下喉嚨的酸澀,“我會恨你,直到百年之後去地下。”

“......就算你道歉也沒有用。”

路辰起身離開,沒再回頭,冬日的暖陽懶懶的,曬不化桃源鎮厚重的雪,只将他眼底的淚光映得朦胧。

身後燒成灰燼的紙錢裏藏着一些黑墨,是他還給她的終身夙願。

—願姨媽來世嫁良人,得貴子。長命百歲,幸福安康。與我再無關系。

遠處大片純潔無暇的雪地裏,顧北扉身材高挑,一身淺色的長大衣襯得他肩寬腿長,皮膚很白,快要與這冰山雪地融為一體,旁邊矮了一頭的小孩裹得像個球。

兩個人遠遠地站着,朝路辰招手,顧北扉手裏牽一根繩,繩子拴着一只活潑好動的絨毛團。

“這是什麽啊?”路辰走近了看,絨毛團又肥又小的一只,上蹿下跳被他逮到手裏,小動物黑亮的眼睛眨了兩下,舌頭伸出來舔了一下路辰的手心,路辰忍不住笑出來,“哈哈哈......阿拉斯加啊?!”

“你不是總說阿拉斯加麽?”顧北扉說。

路辰帶笑的眼睛和他對上,不知為何看着顧北扉牽着一只小阿拉斯加,氣質莫名地相符,就很......可愛。

“是的,桃源鎮的雪天,阿拉斯加,和顧阮阮很配哦~”

顧北扉看着他,怔愣片刻,突然笑出聲來。

小狗沒了束縛,撒了歡往前跑,陳晨裹得像球,在後面追,大球追小球。

顧北扉牽起路辰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桃源鎮的雪從山上延綿至腳底,再往前伸向道路盡頭,與蒼茫天際連成一片。

晨曦之下,大孩小狗印出一連串腳印,并肩前行的兩個人,不緊不慢,往路的盡頭。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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