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噩夢

噩夢

秋若華右手的花剪失落,手腕被捏得生疼,本能地舉起左手去打他。

百裏無咎右臂一擡,擋掉她的捶打,順勢一纏一擰将她的左臂夾在腋下,在她的呼救聲即将脫口而出的剎那,手掌再次捂住她的嘴唇,把聲音摁回去。

秋若華情急之中踢出去的腳,也被他雙膝夾住,這個姿勢不僅讓她再無反抗之力,也備感羞辱。

百裏無咎禁锢着,把她抵在牆上,兩個人貼得極近,居高臨下嘲弄地語氣道:“別再妄動!敵我懸殊,大娘子竟不知一動不如一靜,一再負隅頑抗,只會激怒對手?嗯?”

他最後一個鼻音,讓秋若華頭皮發麻,像個驕傲的将軍在嘲諷不知進退的獵物。

秋若華掙脫不出來,又羞又氣又害怕,淚珠不争氣地滾出來——這幅樣子,若被人瞧了去,就算他不殺自己,自己的名聲也毀了。

百裏無咎看見她的眼淚,不明所以,“你哭什麽?我又沒把你怎麽着。”

秋若華微蹙眉頭,烏溜溜的眼珠瞪着他,眼神充滿怨恨和絕望。眼角湧出大顆淚珠,順着臉頰滑下去,尚帶着她的體溫,落在百裏無咎的指上,他心頭像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手指頓時打了個顫。

天色又亮了幾分,百裏無咎聽到院子裏有門戶開合的響動,想必是有家仆起來灑掃。

百裏無咎放松對她的鉗制,扳着她的肩膀将她背轉過面牆而立。這次沒再捂她的嘴,她倒是咬住嘴唇沒有出聲,只是待宰羔羊般瑟瑟發抖,想來她也是怕被人發現這一幕。

百裏無咎心下歉然,壓着嗓音說道:“我本意不想傷你,大娘子乖乖地別出聲,等我走了你再離開,這樣對大家都好。”

百裏無咎慢慢放開她,見她還老實地站在那裏,硬起心腸轉身快步跑了。

秋若華一直等到聽不見他的腳步聲了,才扶着牆壁滑坐到地上,她身上出了冷汗,雙腿都是軟的。

一顆心在胸膛裏跳得像一面要擂破的急鼓,全無章法。

緩了好大一會兒,手腳上終于有了點力氣,也不知道怎麽挪到琳兒身邊的。

摸摸鼻子還有氣息,沒死,是暈了。

秋若華不知他還在不在附近,不敢揚聲叫人,擰身出了園子,往回跑。路上遇到晨起灑掃的婆子,撲到人家懷裏,頓時沒了力氣,“救、救人……”

婆子認出是才過門的秋娘子,扯着嗓子招呼人來幫忙,秋若華心有餘悸,牙齒還在打架,“方才有歹人翻牆進來了……快叫人去找!琳兒還在花園裏,救她……”

秋若華被送回碧梧院,縮坐在榻上,趙嬷嬷和劉嬷嬷一邊給她揉搓吓得僵硬的手腳,一面溫言哄她。

“大娘子別怕,沒事了,沒事了……”

鄒氏急匆匆趕來,“我剛醒,就聽外邊亂嚷嚷,說家裏進了歹人,還驚吓到新婦,到底怎麽回事?底下人沒說清楚,我聽得也糊塗。”

秋若華雖然還沒有完全從驚吓中平複,但是心頭已經清明。自己剛嫁過來,與李家上下不熟悉,在花園裏被黑衣男子貼身抓住的事不能詳說,若是再被龌龊之人添油加醋,自己的名聲就毀了。

幸好沒有旁人發現,這樣的事情可大可小,便輕描淡寫地說自己是被突然闖入的歹人吓到。那歹人被發現,也匆匆逃走,并未來得及行兇。

因為琳兒忽然出聲,才被對方逃跑時打暈。

秋若華說話時,嗓音還在發緊,“讓婆母擔心了。”

“你沒事就好,莫怕,家裏上上下下都在找,那人若還在院子裏,必然能找出來。”鄒氏拍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撫,扭頭吩咐丫環道,“秋娘子受了驚吓,還不快去請郎中來給瞧瞧?”

院子裏折騰了一個清晨,毫無所獲。郎中來把了脈,說她無礙,給開了安神湯藥,讓好好休息。

秋若華服了藥睡下,迷迷糊糊不知過了多久,夢見自己又踏入了後花園。

這次黑衣人把她抵在牆上,目露兇光,惡狠狠地質問她為何替嫁騙親,她嗚咽着答不上來。他拔出背後的長劍,雪亮的劍刃映入眼中,吓得她從夢中驚醒。

她睜開眼,瞪着紅羅帳頂的上鴛鴦紋樣,又驚又怕又委屈——這些原本應該是長姐的。

包括她身上的新衣都是按着長姐的尺寸量的,時間倉促,嫡母沒再讓人改。

衣裳不重要,連姻緣也不重要。只因她是個不被父親在意的庶女,長姐不願嫁,嫡母就把她含糊地塞過來。

家裏人背後說她,能嫁官人是撿了天大的便宜。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謹小慎微、恭敬溫順,所圖不過是有朝一日離開秋家,嫁個平民百姓,不求榮華富貴,只求夫妻和睦、相敬如賓……

替嫁把她的命運打亂了,眼睛被羅帳的紅色刺痛,忽然悲從中來,捂住臉,壓抑地哭了……

不知不覺,日已偏西。

珍兒進來時,她止了哭聲,躺在床上發愣。

“大娘子醒了?可要起來?”珍兒站得遠遠的,沒什麽敬意地問道。

“去打水來,我要洗臉。”秋若華哭完心裏敞亮多了,李恒還在呢,日子還是要過的,車到山前必有路。

她起身洗漱,看見珍兒,又想起件事,“琳兒怎麽樣了?”

“已經醒了,現下正在房裏吃果子呢!”珍兒用鼻子哼了一聲,頗有些瞧不上,“小丫頭片子,又不是多大的傷,時刻挂在嘴上,就是為了貪兩口吃食,真是小家子氣。”

秋若華知道,秋若蘭房裏兩個大丫環,就數珍兒說話刻薄,眼皮子淺,所以長姐才把這個不好的給了她。

其實嫡母和長姐,沒有為她打算過,更沒有想瞞李家一輩子!不然,能把這樣的人派給她?

她坐在銅鏡前梳頭,想心事,忽然聽到趙嬷嬷在門外歡聲喜氣地喊:“官人?您怎麽來了?”

秋若華一驚,手中的梳子沒拿穩,掉在懷裏,心裏驚疑:李恒來了?做夢還是聽差了?他不是病得起不來床麽?

門外,男子的聲音中氣不足地問道:“娘子怎麽樣了?”

“醒了,正裏邊洗漱呢!”趙嬷嬷揚聲叫道,“大娘子!大娘子,官人來看你來了……”

秋若華已經回過神,讓珍兒去拿褙子來穿。

她匆匆理好衣衫出去時,“李恒”被小厮扶着,背對正房的門,站在院中。

竟然是真的!

之前他卧床,看不真切,此刻才發現,他長身玉立。穿着一件半舊的天青色緞繡淡青竹葉紋樣長袍,戴的是燕居小冠。

聽到她們的動靜,百裏無咎咳了兩聲,扶着小厮盈川的手慢慢轉過身,看到正房當先走出的女子,正是秋若華。

百裏無咎第一眼看過去,只覺得這女子過分瘦弱。身量纖纖,身上的淡粉色衣裙都寬松地不似她的。

一頭鴉羽似的烏發未挽,披雲裁墨般散在身後,風一吹,便有發絲飛起,恍然若仙。有幾絲拂過她臉頰,更添了一點脆弱的美。似才出窯的白瓷,須得小心呵護着,才不致損壞。

正值妙齡,五官小巧,是個标準的美人胚子。

她相貌秀美溫潤,尚有幾分稚氣。未施脂粉,眉色黛青如柳葉,雙眸看上去溫順內斂,卻總在掃過來時,流露出不安。

細看之下,發現她雙眼紅潤微微有些腫,顯見得是哭過沒多久。

百裏無咎聽說她被自己吓到,想着緩一緩便好了。直至親眼看見她的模樣,心頭湧上無限愧意,是他冒失了!

秋若華看清“李恒”的長相,心頭一陣狂跳,這人生得好生俊俏!

五官如雕刻般棱角分明,儒雅中透着英朗,好似畫中走下來的谪仙。

除了臉色還透着姜黃,長相、氣度無一不是出類拔萃的。

秋若華知道他今年二十一歲,又在東宮為官,想着是個老成的讀書人,或許還會有些酸腐勁兒在身上。見了面才發現,他沒多少儒生氣息,看相貌倒像個稚氣少年,說是十七、八歲也不會讓人懷疑。

她匆匆低頭不敢再看,近前福了福:“官人萬福。妾聽聞官人來,未能來得及梳頭,衣飾不整,請官人恕罪。”

百裏無咎咳了一聲,壓着自己的嗓音慢慢道:“無妨,娘子不必拘禮。”

她按捺着心頭的緊張,問道:“官人怎麽來了?身上可是好些了?”昨日還病秧秧的教人懸心呢!

百裏無咎揉着額角,虛弱地說:“老毛病了!發作起來頭疼欲裂,得拿東西蓋着、捂着見了汗才舒服。看着吓人,褪下去便與常人一般無二。”他瞧着她的臉色,自嘲的笑笑,“昨日可吓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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