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木箱

木箱

不知熬了多久,秋若華靠着百裏無咎睡得迷迷糊糊。

百裏無咎也在閉目養神,因為心裏裝着事,根本睡不着,聽到外邊有腳步聲響起,他立刻打起精神。

應該是去打探的人回來了,隔着門板,對方又刻意壓低聲音,他聽不清對方說什麽。接着便聽到對方在翻找什麽,不時有器物落地的聲音。

片刻之後,門板被從外邊推開,燭光照進來,高個頭的黑衣人第一個走進來。

百裏無咎神态恢複成文弱書生模樣,可憐巴巴地問道:“你們可是查證回來了?是不是能放我們回去了?”

對方居高臨下看着他,“嗯”了一聲,似乎忍着譏笑,說道:“這就送你們回去!”

他說完,招手示意,身後跟進來的幾個手下,舉着燈燭檢查他們兩個的綁繩是否牢固,還有人拿了條黑布蒙住他們的眼睛。

“你們幹什麽?”百裏無咎喝止道,“別亂來……”話未說完,便被一團布塞住了嘴巴。

秋若華在這些黑衣人進來的時候就驚醒了,她根本無法反抗,和百裏無咎一樣,被蒙住眼塞住嘴巴,然後拎出去。

這哪裏是送他們回去的架勢?情形怕是不妙。

秋若華感知道,自己是被拖到了方才審問的正堂中,耳中聽到百裏無咎“唔唔”了幾聲,接着自己被人推搡着,塞進了一只木箱中。

沒有預想中被箱子硌疼,倒是觸碰到軟的□□,是百裏無咎。

秋若華被人在頭上按了一把,縮下脖子,趴進百裏無咎的懷裏,接着頭頂咔嗒地一聲蓋住。

木箱狹小,兩個人擠在一處,百裏無咎喊了幾聲,根本發不出清晰的字音。

聽聲音似乎落了鎖。

箱子被他們擡着,放到一輛馬車上帶着離開。一路搖搖晃晃,不知去往何處。

秋若華隐約猜到這些黑衣人要把他們裝箱帶走,帶去哪裏卻不知道——究竟是要關起來還是殺掉?

她察覺百裏無咎在掙紮,她自己也試過,雙手反綁,除了勒得皮肉疼,根本掙不開,連雙腿都用麻繩纏裹得粽子似的。

百裏無咎的掙紮一直不斷,好幾次都蹭在她身上,地方狹小她躲不開,不禁也着急起來。

他忽然貼過來,在她耳邊用氣聲低低地喚道:“娘子。”

他已經把塞在嘴裏的布團弄了出來?秋若華心中驚喜,怕被發現不敢高聲,低低地“嗯”了一聲。

馬蹄踏在小路上,連綿不絕地發出嗒嗒的聲音,車輪碾過小小的坑窪,輪子還會發出吱扭的摩擦聲。

兩個黑衣人坐在前邊駕車,偶有交談,也聽不真切,都被車子發出的雜音遮蓋。

百裏無咎判斷自己若用氣聲說話,對方也不會聽到。

他的頭伸過去,抵在她身上,似乎觸碰到了肩膀,又往上,額頭觸到她的臉頰,用極低的氣聲道:“看來他們要殺我們滅口,我們得想辦法逃出去!”

秋若華吓得心裏撲通跳,她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

百裏無咎很清楚,既然另有一個“百裏無咎”來了襄州,那麽他這個侍讀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抓來一通拷打,再放回去,容易打草驚蛇,索性把他們兩個處死,為謀劃的事情鏟平障礙。

他頂着東宮侍讀的名頭,襄侯就會算殺他,也要做得隐蔽,免得留下把柄,畢竟未成事前,一切謹慎為上。

把他們兩個裝進箱子裏,不會要找個地方把他們倆活土埋了吧?

秋若華心裏着急,想問他怎麽辦,嘴裏塞着布團,發出的聲音模棱兩可,根本聽不清是什麽。

百裏無咎依然是氣聲,在她身邊說道:“眼下你我都被綁住手腳,眼睛被蒙住,得想辦法解開。我先把你把塞在嘴裏的布咬下來,咱們再解繩子。我可不是故意借機輕薄你,只是我的眼睛被蒙着看不到,若有冒犯,請你恕罪。”

秋若華明白眼下的困境,容不得她拒絕,當即“嗯”了一聲。

發覺百裏無咎的頭伸過來,鼻尖劃過自己的臉頰,她僵住不敢亂動。

溫熱的氣息在耳邊放大,接着便有軟軟的唇瓣落在臉頰上。

秋若華被燙到似地,忍不住往旁邊一躲,跟他拉開窄小的距離,腦袋頂到了木板,發出一聲小小的,咚!

這點聲音在馬車發出的雜音中,微不可聞。

百裏無咎聽力再好,離得這樣近,看不到,也不能一下子找到嘴的位置。

嘴唇湊近,觸感柔軟微涼,才知道是她的臉頰。

蜻蜓點水般一觸,百裏無咎也尴尬,臉上讪讪的,慶幸都蒙了眼睛,不會被她瞧了去。

“你別生氣,我是真的看不到。”

他沒想到這些黑衣人會這樣綁住他們,考慮過召喚影衛,反正憑他的身手和耳力,即便蒙着眼睫,也可以撞破箱子,躲開劈過來的刀劍,好歹能撐到影衛靠近。

可秋娘子怎麽辦?她不是練家子,完全是待宰的羔羊。

這種解繩子的辦法虧心,但是比起性命,以及他肩頭的重任,他只能昧一回良心了——回頭拆穿了身份,她要打要殺,自己全部受着就是!

時間緊迫,黑衣人随時會停車動手,他硬着頭皮帶着強勢的力道湊過去。

聽聲辨位,她呼吸的聲音有些緊促,一定是又害怕又緊張。

秋若華已經退無可退,身體和頭都被箱板擋住,百裏無咎的嘴唇落在她的唇角時,兩個人都沒敢再動。

百裏無咎生怕一動又要重新開新尋找,深吸了口氣,想貼着她的唇角找過去,發現箱子裏空隙窄小,窩着身體,即便這點距離也是挪動受限。

秋若華察覺他不再動,心思一轉明白了,朝他轉臉,方便他咬住布料邊角。

兩人配合默契,一次成功。

百裏無咎靠在箱板上,同她拉開距離,深深吸了兩口氣,把體內的燥熱壓下去。

嘴裏的布團一去,秋若華頓覺呼吸順暢,但是心早就跳作一團,緊張得唇舌發幹。

百裏無咎吐出咬下來的布,發現還有更難的——蒙在眼上的布。

這個不比塞在嘴裏的布團,支棱着邊角,湊過去容易碰到。

蒙在眼上單薄緊貼,只怕解起來費事。

兩個人低聲一商議,讓秋若華先來解百裏無咎的。

秋若華想到如此親密的觸碰,不禁又緊張又羞澀,胸膛裏擂鼓般響着,以致耳朵不夠靈敏沒聽清他的氣息聲,低頭湊近時,嘴唇碰到軟軟一片。

兩個人都是羞怯不已,臉上熱騰騰地燒起來。

秋若華慌亂中掙紮着要起來,被綁住的手腳使不上力,身體沒有支撐,立刻又跌落回去,嘴唇撞在他臉上,一時又痛又麻。

百無咎悶哼一聲,怕讓她難堪,語氣平靜地鼓勵道:“別着急,再往上就是了。”

秋若華聽他不以為意,心中多了幾分愧疚,怪自己太忸怩。

既然已經拜過堂就是夫妻了,這些肌膚和肢體的觸碰早晚都會有,只是時機不合宜。悶在箱子裏,外邊的人也看不着,生死關口犯不上矯情。

穩穩心緒,她這次貼過去,落到他的唇角,沒有如方才那樣慌亂,若有苦無的觸碰着,似蜻蜓點水辨別位置,直到碰到了布條邊緣。

輕輕咬住一點邊,慢慢拉上拉。然而布條綁得緊,她只好又靠近些,動作時身體不穩摔進百裏無咎懷裏。

這種行徑,當真是折磨人,她不禁氣餒道:“不成,我做不好!”

百裏無咎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這種耳鬓厮磨于他而言也是一種折磨,心神激蕩還要克制着不能讓她知曉。

他呼出一口濁氣,語氣溫和道:“無妨,再試一次,方才已然快成了。”

秋若華吸了兩口氣,凝神重頭開始,尋到布料邊緣小心翼翼地用牙咬實,左右扭動往上拽,百裏無打配合,兩下裏使勁,終于将惱人的布條扯下去。

秋若華心中大喜,吐掉布料,壓抑着嗓音笑道:“成了!”

百裏無咎眨眨眼睛,适應過來,發現有些許微光漏進來。裝他們的箱子陳舊,木板拼接處還有破損,湊過去隐約可見天要亮起,星辰稀疏。

箱子被放在一輛平板馬車上,除了駕車的一個黑衣人,旁邊還有一人騎馬跟着。

他倒是能出聲召喚暗中跟随的影衛,可他們的手腳還綁着,無法自保,只怕不等影衛靠近,黑衣人先手起刀落,隔着木箱就能刺死他們兩個。

還是得先解了綁繩再設法脫困。

天光從縫隙鑽進來,映在秋若華的臉上,近在咫尺,百裏無咎看清她臉頰上濃濃的紅暈,以及帶着笑意的緋紅的嘴唇,心裏的燥熱翻湧着。

又想到方才,唇瓣綿軟在自己臉上摩挲帶來的觸感,百裏無咎不禁又是一陣血脈贲張。

難怪世人說,患難與共時最易生出情愫……

嘴唇将落未落之際,馬車颠簸一下,将他晃得醒過神來!

她是嫂夫人!

是東宮同僚李恒的妻子,自己冒名替娶已是不妥,怎可再生出邪念輕薄她?

這個念頭似一道春雷在心頭劈過,震得他跌坐回去,陣陣懊惱,額頭上滲出冷汗。

秋若華蒙着眼睛,不知道他心裏轉過多少個念頭,等了片刻,沒等到他幫自己解開覆在眼睛上的布,便低聲喚道:“夫君,怎麽了?”

百裏無咎搖搖頭,想到她看不見,頹然說道:“沒什麽。”

他朝她傾身過去,心裏念了聲“嫂夫人”,嘴上說道:“冒犯之處,請你恕罪。”

秋若華猜測用嘴解布條這個動作過于親昵,他也不好意思,便主動伸頭過去,坦蕩地說道:“夫君不必為難,事急從權。”

百裏無咎心中羞愧不已,看準布條的位置,咬住邊緣幫她掙脫。

秋若華重獲光明,眨眨眼睛适應過來,映入眼中的是他俊俏的臉,還有黑白分明的的瞳仁裏,自己發髻蓬亂的狼狽模樣。

秋若華瞬間尴尬,匆忙垂下頭,“你別看我!”

百裏無咎輕笑,“不看你,如何解繩子?”他的手腕已經勒麻了,手指試過,根本夠不到纏在腕上的繩子,自救是不可能的。

收斂心神,兩個人又互相幫忙解開背後的繩扣。

恰在此時,馬車也停了。

兩個人凝神屏息,聽到有人在箱子上拍了兩下,笑道:“行了,到地方了,兩位也該下車了。”

百裏無咎有意撞擊箱子,發出悶哼,表明自己的掙紮。

對方笑意更濃,“別着急,再過一會兒就解脫了!”

百裏無咎透過縫隙看到,馬車停在一座木板橋上,橋下是波瀾沉靜的大湖,因為天色還沒有大亮,看不清湖岸。

他小聲問秋若華,“會凫水嗎?”

秋若華立刻會意,驚恐地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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