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脫困

脫困

秋若華不會凫水,這個結果倒沒讓百裏無咎失望,秋長榮夫妻都是刻板之人,不然也不會這麽大年紀還是小小縣令——他們怎麽可能教女兒凫水?

“待會兒閉住氣息,不要嗆水!”緊急關頭,他也只來及叮囑這一句。

“我不會閉氣,從未練過……”秋若華的話未說完,箱子已經被從平板車上推動。

秋若華險些驚叫出聲,被百裏無咎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口鼻,悶住聲音。

外邊的兩個黑衣人嫌搬箱子費事,直接将車停在木橋邊上。這座木板橋并無欄杆,只是用木板簡單拼在一起,架在湖上。

箱子毫無遮攔地被推下去,筆直地落入湖裏,咚地一聲!砸出莫大的水花,甚至濺到了他們身上,拉車的馬也被湖水打濕了半邊,發出不滿地嘶叫。

随着一聲巨響,冰冷的湖水猛地從箱子縫隙中灌進來!

秋若華被百裏無咎捂着口鼻,仍被涼水激得打個寒顫,莫大的恐懼瞬間淹沒她,頓時慌了神,不顧一切地掙紮起來!

兩個人的份量,加上下墜的力量,讓箱子很快沉底,磕托一聲,撞到了湖底的石頭,兩個人都被震得身子一麻。

秋若華不會閉氣,越掙紮嗆水越多,手腳漸漸軟下來。

百裏無咎估算着時辰差不多了,凝聚力氣于手肘,對着箱子破損處撞擊。

水裏用勁受阻,連撞三、四下才擊破箱子,從中掙紮出來。發現箱子上還綴着一塊大石頭,難怪沉下來都沒有往上浮。

百裏無咎拖着秋若華掙脫木箱,沒有立刻出水,因為他不确定對方是否離開了。在水底行動,又有天色遮掩,想來對方也看不清他們。

他單手抱住秋若華,帶着她往陰影深處而去。

箱子扔下來,就落在橋下,百裏無咎算準位置,游出水面正是在橋底,對方瞧不見的地方。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低頭去看秋若華,已然嗆水暈過去。

橋上的人沒發現他們逃出來,這才駕着馬車嘚嘚離去。

這裏是湖心,百裏無咎四下裏一望,找出個離岸最近的方向,拖着秋若華游過去,把人弄到岸上。

剛到岸邊,湖堤上跑來兩個人,步履飛快,是一男一女。

女的村婦裝扮,裹着頭巾,手上挎着一只籃子。男的則是莊稼漢模樣,個頭高大,目光透着精明。

男的開口低聲喚了一聲,“少将軍!”

“救人!”百裏無咎把秋若華放在地上,自己也有些乏力了。

村婦打扮的是影衛長史徐瑛,把籃子扔給莊稼漢,上前去救秋若華,按壓肚子、掐人中……

莊稼漢打扮的男人是百裏無咎手下的副率趙七郎,從籃子裏拿了塊幹帕子遞上去,“擦擦吧。”

百裏無咎擦着臉,四下裏看看,問道:“就你們兩個?”

“您和大娘子被帶出來之後,因為對方人少,就我和瑛娘綴上來了,其他弟兄都在聽消息,要不要把這幫小子一鍋燴?”

“不要輕舉妄動,不然這戲就白演了。這附近有落腳點嗎?”

“有!過了橋是白水村,村子邊上的小院,就是屬下和瑛娘假扮夫婦,在那裏設置的其中一個落腳點。”

徐瑛已經把秋若華肚子裏的水控得差不多,好在她暈厥時間不長,救得及時,緩緩睜開眼睛,迷蒙地看着他們。

徐瑛擡頭道:“大娘子醒了,沒事了!”

百裏無咎想彎下腰去看,才一動,牽動身上的鞭傷,之前逃命時不覺得有什麽,這會兒倒是酥麻地痛起來,不禁皺起眉頭。

“先回去吧,我來背大娘子。”徐瑛扶着秋若華起來,輕松地背在身上。

百裏無咎道了聲謝,跟着他們一起往臨時的落腳點走。

趙七郎的“家”就在橋下不遠,獨門小院,離着其他人家不遠,算得上鬧中取靜。

剛一進門,裏邊跑出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娘子,“你們可算回來了!見到三……”

百裏無咎雖然意外,但是當着秋若華的面沒忘記隐藏身份,适時瞪那小娘子一眼,後者識趣的改口道:“嫂嫂,你們怎麽去了那麽久?我一個人在家害怕。”

徐瑛按假扮的身份笑道:“娘家人盛情難卻,留宿一晚。先不說這些,你快去找身幹淨衣裳,給這位大娘子換上。”

徐瑛把秋若華背進東耳房,小娘子找來了一身幹淨衣服和帕子,兩個人幫着秋若華換洗。

另一邊,百裏無咎跟着趙七郎進了西廂,趙七郎等他進去,關上門。

趙七郎憋着笑,将一塊雪白的帕子遞上去,“少将軍真夠狼狽的,還讓人給扔湖裏了?”

百裏無咎拽過帕子擦着頭臉,瞪他一眼,“是不是我這段時日約束少,才使得你們如此嚣張,調侃到我頭上?”

“少将軍莫怪。實在是少将軍平日裏威風凜凜,屬下難以見到您如此形象。”趙七郎還故意擡手對着他比了一下,臉上笑意更盛。

這話說的不實,他自認在屬下面前沒多少架子,怎麽就威風凜凜了?擺明還是調侃!百裏無咎擡腳就踢,趙七郎往旁邊一跳,這一腳踢空了。

“少廢話!”百裏無咎知道這個屬下的性子,自己也不是多麽嚴苛的長憲,懶得多費口舌,他透過窗戶縫往外瞧了一眼,壓着聲音質問,“長平縣主怎麽來了?”

趙七郎為難地說道:“縣主她非要跟着教頭來歷練,小的攔不住。”

徐瑛是長平縣主的武藝教頭。

“攔不住就由着她?這是兒戲麽?”

看百裏無咎真的生氣,趙七郎也不敢再嘻皮笑臉,“縣主的性子您也知道,就算瑛娘是她的教頭,她也未必事事都聽,何況縣主就是奔着您來的……”他瞄了一眼百裏無咎的臉色,澄清道,“屬下等人自然不敢洩露您的行蹤,想必縣主是從別處聽來的。”

那就是縣主的堂姐,東宮的楚良媛。

“這不是添亂麽?”百裏無咎嘆了口氣,暫時不管她,“你們兩個喬裝怎麽還用原本的姓名,怕別人發現不了?”

“少将軍和大娘子都不是外人,屬下沒打算隐瞞,故此報了真姓名。至于其他人面前,少将軍盡管放心,屬下保證絕對裝扮得不露聲色!”

百裏無咎涼涼地眼風掃過去,“你于大娘子而言就是外人。”

趙七郎怔了下,幹巴巴地笑着,百裏無咎又問:“其他人呢?”

“屬下等人接到盈川遞來的消息,便分開在城外的村子裏躲避,一為策應少将軍,二也是為各自進城做準備,以防突然多了生臉引起襄侯警覺。屬下和徐瑛在此假扮夫妻,接到影衛遞來的消息,知道對方要對少将軍動手,才出去接應的。少将軍,影衛裏的兄弟看得真切,有人躲在暗處用彈弓襲擊了您坐的馬車。”

百裏無咎心中了然,“這個我猜到了,馬突然發瘋,必定有人動手。他們可查到動手的人?”

趙七郎眼睛明顯亮了,顯見是有好消息,“少将軍這趟舍命試探,果然有收獲!那人偷襲之後去了西郊天師觀!還有,少将軍和大娘子被他們捉住後,影衛裏的兄弟發現有兩個人從荒宅離開,也去了天師觀。”

百裏無咎目光一閃,“這個天師觀很是可疑吶!”

“屬下也是這樣懷疑,已經讓弟兄們再去查探!少将軍,這個天師觀,十有八九,是襄侯豢養爪牙的暗窟!”

“叫人去查實!”百裏無咎身上的鞭傷浸了湖水,此刻火辣辣地疼着,他脫着衣裳問,“有幹衣裳麽?”

趙七郎手腳麻利,不僅從櫃子裏取了衣裳,也拿了金創藥來,“少将軍受苦了,屬下備了熱水,您先擦洗一把再上藥?”

百裏無咎“嗯”了一聲,趙七郎張羅倒水。

百裏無咎又問:“城中有什麽消息?”

“少将軍和秋家大娘子的馬車當街發瘋,狂奔出城,城中議論紛紛。李家和秋縣令都在懸賞找人。襄侯那邊暫時沒有動靜,府中出入人員也有我們的人盯着。安排的人已經混入襄侯府為奴,只是新人入府,近不得身,被分去做些粗活,想要獲取信息,恐怕還需要時日。”

“京裏呢?”

“李官人和小公爺還是老樣子,小公爺倒還好,李官人中毒後又犯了頭疾,異常痛苦。殿下有話帶給少将軍——三郎盡力而為便可,萬望顧全自身安危,莫要讓孤懸心。”

趙七郎的聲音壓得極低,神情肅穆道:“官家抱恙,賢妃娘子已向官家進言,召秦王殿下回京侍疾,河北東路和西路的駐軍,皆有異動。”

趙七郎三言兩語說得簡明,百裏無咎卻從其中聽出了風雷欲動之勢。秦王肩上還有大名節度使的銜兒,不是虛職,而是手裏實打實地掌握軍隊。

他在大名府這大半年,想必也已經營好在東西兩路軍中的人脈。

當今太子的地位并非穩若磐石,官家動了易儲的心思,朝堂上暗流湧動,太子最大的對手就是這位秦王。

此時打着侍疾的名頭進京,萬一官家熬不過去這個夏天……

百裏無咎感到肩上的擔子沉重,要加緊時間了。稍作思索,吩咐道:“通知城中暗線,襄侯試探我之後,必定會在城中搜索百裏無咎這個人,叫兄弟們都機靈着,不要被抓現形。這兩日進出襄侯府的人,都要留意來歷!”

趙七郎應了一聲,看見他身上的鞭傷,傷處的肉外翻,原本凝固的血被湖水一泡,加上掙動,還在往外洇血,皺了皺眉頭,“這幫孫子,下手這麽狠?”

百裏無咎把破損的衣物丢在地上,“比起當初上戰場,這點小傷,都不夠瞧的。”

“快去清理一下吧,天氣熱,又浸了湖水,萬一化膿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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