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侍疾

侍疾

秋若華喂百裏無咎喝完水,又來動手解他的衣帶,發現百裏無咎的雙手在胸前牢牢地握着衣襟。

秋若華提醒道:“你的傷口不能捂着,得把衣服脫掉。”

百裏無咎嗯了一聲,躺在床上,閉着眼睛道:“等趙七哥回來再說。”

秋若華不解地看着他,“為何要等趙七哥?”

百裏無咎沒有說話,心想,我是個贗品,如何能在你面前寬衣解帶?

秋若華不明白其中曲折,想到趙家小娘子對她毫不客氣的态度,不禁起疑,又有些委屈,“夫君幾時與趙家這樣熟絡?你的傷要等趙七哥回來再說,方才小娘子也诘問我,怎麽弄得我像個要害你的外人?他們倒是更像你的至親!”

百裏無咎睜開眼睛望着她,虛弱地笑笑,“你想到哪裏去了?是我太重了,怕你搬不動,若是連累你抻到腰背,豈不是更麻煩?”

秋若華還是覺得不解,“我們借住,趙七哥他們肯收留我們,已經是大恩大德,怎麽好意思再諸多麻煩?方才,那位柔兒小娘子已然惱了。”

在她心目中,趙七郎和徐瑛是一對熱心的農家夫婦,好意救了他們。不能因為人家熱心,就一再地給人家添麻煩。

百裏無咎怕她疑心更多,只好說道:“我不好意思在你面前寬衣,趙七哥也是男子,沒那麽多避諱。”

秋若華看到他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窘态,自己也尴尬了一番,想想還是耐心地同他商議,“我們是夫妻,照顧你是份內之事。若是易地而處,受傷的是我,你也要把我丢給徐大嫂麽?”

百裏無咎無法辯駁,只好應道:“我自己來。”

秋若華道:“好,我去給你打盆水,清洗一下。”

秋若華轉身出去,百裏無咎呼了一口濁氣,盼着楚柔的腿腳夠快,趙七郎趕緊來!

他摸索着自行脫掉上衣,動作的時候,傷口一個接一個的疼着,似乎又掙裂了,不僅痛還癢。

秋若華端來一盆清水,打濕了一塊帕子疊作小塊,遠遠地站着,“我幫你放在額頭上,還是你自己來?”

百裏無咎雖然燒得不想動彈,還是把手伸出來,秋若華遞到他手心裏,他閉着眼睛放在額上,沒留神放歪了,手一拿開,帕子從額上滑到枕上,摔散了。

百裏無咎拿起來,想重新放回去,發現已經抖開了,要重新疊。

他的手臂酸痛,提不起力氣,不禁有些氣惱。

秋若華把帕子拿走,疊好重新放在他額頭上。

百裏無咎剛松了一口氣,秋若華又繳了一塊販子,站在床邊道:“你的傷口在化膿,要擦去膿水晾幹,你嫌棄我也好,不好意思也罷,都收起來,沒什麽比你快點好起來更重要。”

百裏無咎還想再拖,聽見她語氣中帶着一絲埋怨,話到舌尖又咽了回去,只好認命地嗯了一聲。

秋若華鼓起勇氣,去看他身上的傷。

他只退掉了上衣,露出結實的胸膛,還有肌肉/溝壑分明的腰腹,沒有一絲贅肉。

秋若華臉上一陣熱燙,匆忙扭開頭,穩穩心神,才小心地把傷處流出的濃液輕輕拭淨。

他鎖骨邊有一道傷,頸子上挂着一根紅繩,搭在傷口上,底下的墜子滑到了裏側脖子底下。

秋若華兩根手指捏住繩子,正要拎起來,百裏無咎忽然睜開眼睛。

秋若華耐心解釋,“紅繩上沾了膿血,怕是要洗一下才能再戴。”

“那就摘下來吧。”

秋若華放下手裏的帕子,手指小心地繞到他頸子底下,把活扣拉開,解下挂件,原來是一塊羊脂玉雕成的富貴長命鎖。

通體瑩潤,泛着水樣光澤,顯見是戴了多年的。

秋若華摘下來,先給他放在枕在邊,“先放這裏,等會兒我拿去給你清洗幹淨。”

百裏無咎嗯了一聲,秋若華洗了帕子繳去水珠,正要再擦,外邊腳步聲響,徐瑛的聲音先傳進來,“大娘子,他怎麽樣了?”

“大嫂,這裏有郎中麽?”秋若華迎上去,着急地說,“我夫君的傷口在化膿,身上也燙得厲害。”

徐瑛往床上看了一眼,搖搖頭,犯起愁來,“這附近沒有郎中,最近的也要二十裏外的鎮上的才有,這一來一回,怕是要耽擱不少時辰呢!”

秋若華又問:“沒有郎中,有藥鋪麽?”

“藥鋪倒是有一家!大娘子會治病?”徐瑛不敢相信她。

秋若華道:“我不會治病。早年間,家裏有個長工被鐵器所傷,也是暑熱時節,因為沾了泥土傷口不潔,又看護不當,以致流了膿血。當時,鄰居家的婆婆給了偏方治好的,我依稀還記着。”

“依稀記着?”徐瑛為難道,“大娘子,人命關天,僅憑依稀記着可不成。”

躺在床上的百裏無咎忽然氣息不穩,聲音嘶啞道:“讓她試試吧……”

秋若華回頭看着他,百裏無咎的體溫還是熱得驚人,眼神都失去了神采,勉強笑笑。

秋若華走過去,摸着他額頭上的帕子已變得溫熱,取下來放進水盆,洗過繳出來,重新疊成小塊,整齊地敷在他的額頭上。

當着秋若華的面,徐瑛說話諸多顧忌,“當真要聽大娘子的?”

百裏無咎嗯了一聲,說話都覺得費力氣,“出了事,我自己擔着!”

跟着徐瑛回來的楚柔,這時才插上話,“你都這樣了,還怎麽擔着?拿自己的命當兒戲,讓她去試麽?”

秋若華聽出這位小娘子不僅對她不友善,對夫君的關注也逾禮,只因為方才嗆了一句話?不禁多看了對方兩眼。

徐瑛不動聲色地擋在二人之間,抄着手道:“柔兒,你去尋你阿兄,買藥跑腿的事,用得上他。”

楚柔不高興地要拒絕,徐瑛側臉用眼神示意她,她才不情願地出去。

徐瑛又道:“我去拿筆墨,大娘子要用什麽藥,煩請寫個方子,待我們當家的回來,讓他去抓藥。”

“有勞大嫂。”

徐瑛出去又很快回來,除了拿來筆墨,還拿進來一只小巧的細頸青瓷四瓣瓜棱瓶,“這裏邊裝的是金創藥,尋常鐵器傷應該都能敷,大娘子給這位官人敷上一些,先頂着?”

徐瑛拿的金創藥,和趙七郎他們這些普通武将用的不同,是東宮特意請良醫用珍貴藥材配制而成,不僅能療傷止血,還有生肌祛疤痕的效果,一瓶就得三百兩銀子!

這也是影衛常年舞刀弄劍,如影随行地護衛主人,才給的恩賞之一。

秋若華接在手裏,感激地道謝,“我夫君的傷口,是被馬鞭所傷,想來那鞭子就不幹淨,又被湖水浸泡過,須得先用藥水擦洗才能用金創藥,不然怕是難以壓制。”

徐瑛點點頭:“大娘子言之有理!我們這就去準備。”

按照秋若華寫的方子,上邊只有四味藥,趙七郎站在大門外,往院裏瞧了一眼,壓着嗓門将信将疑,“這能行麽?少将軍不會有事吧?真要有個好歹,老将軍那裏交待不了,殿下也得剝了我的皮!”

秋若華寫的藥方,徐瑛心裏也沒底,倒是還沉穩,伸手在方子指了兩處,“我雖然不通藥性,但是這兩味藥倒是聽說過——這個還可以治尋常蛇毒,有拔毒鎮痛的作用,這一個可以退高熱。我看少将軍說話時,神識還算清楚,想必能熬過去。就算我們不用大娘子的方法,套車把人送去鎮上,一來一返耽誤時辰,天氣又是這樣熱,少将軍能禁折騰麽?”

趙七郎說道:“可我總覺得不放心,不行我去鎮上綁個郎中來?”

“你先去抓藥!你我都是行武出身,理應明白,這種傷多數是要靠自己扛過去的。只要少将軍的體熱退下來,傷勢就能穩住。若是傍晚還不退,我們再想辦法送他們回城!城裏不論是郎中還是藥材都齊全,有李家的人照應着,也不致出了差池。再說,傍晚趕路涼爽,叫人把馬車鋪得厚實些,也不至于太遭罪。”

徐瑛想了想又補了兩句,“我來的時候,帶了八寶小還丹,有止痛散於、涼血解毒之效。找個機會,你喂給少将軍一顆。”

徐瑛拿定主意,趙七郎也不再磨蹭,飛奔着去抓了藥來。

秋若華把藥洗幹淨,一半搗爛煮水,放晾了,用帕子沾水給百裏無咎擦傷口。幸好他的傷只是初步化膿,還未到潰爛的地步,擦淨膿血晾幹了,再輕輕敷上徐瑛給的金創藥。

另一半煎成湯藥,小心地喂給他喝。

百裏無咎燒得懶怠,傷口一直疼着,更不想動。秋若華拿被子墊在他背後,又用枕頭墊高他的頭,用小匙慢慢把湯藥喂進他嘴裏。

喂了一口,百裏無咎就大皺眉頭,扭過臉去不想再喝。

秋若華端着藥碗,用小匙輕輕攪着,勸道:“我知道這個不好喝,可是不喝,體熱不退,情況還是兇險。良藥苦口,忍一忍?”

百裏無咎無奈地嘆了口氣,雙眼無神地望向自己的兩個屬下,“有糖麽?”

兩個屬下面帶憐憫,一起搖頭。

百裏無咎失望地嘆了口氣,瞪着那碗藥直皺眉。

秋若華記起他愛吃甜食,可惜昨日買着了那麽多,都丢了。

“你乖乖把藥吃了,等會兒我去做酥糖餅給你吃好不好?”秋若華哄妹妹習慣了,哄他的時候,語氣也不自知地帶着大姐姐的溫柔,“我做的酥糖餅很好吃的,街坊家的小孩子都會被饞哭,你想不想嘗嘗?”

百裏無咎被她哄笑了,忍不住拆穿,“哪家孩子這麽大膽,跑到你家院外聞味兒?”

秋縣令家的院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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