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看顧

看顧

百裏無咎拆穿的樣子,好似她在吹牛,秋若華臉上不自在,“我又不是說現在。以前我父親只是個尋常小吏,小孩子們都不怕的,還有人跑到我家讨吃食呢!”

“原來如此。”百裏無咎點點頭,撐着床要坐起來,結果牽動身上的傷口,痛地哼了一聲,跌回去。

秋若華按住他的肩頭,“別動,躺着就行,我喂你。”

徐瑛幫她在百裏無咎的下巴底下鋪了塊帕子,小匙盛出一點藥汁,慢慢喂給他。

因為怕她看出端倪,徐瑛和趙七郎時刻注意言行,在秋若華面前,把自己扮作一個熱心的農家人,不要逾矩。

但楚柔卻做不到視若無睹,徐瑛瞥見她要吃人的眼神,趕忙示意趙七郎,兩個人把楚柔帶出去。

楚柔是彭城郡王的愛女,族中的一位堂姐做了太子良媛,還生了廣平郡公,是妥妥的太子黨。

到了及笄的年紀,她看中的百裏三郎是武安伯、雲麾将軍家的小郎君,太子妃的親外甥,一門顯赫,将來是正兒八經的外戚。

彭城郡王也有意和百裏家結親,曾托人上門說合,但百裏家以小郎君年幼,未立功業不宜過早沉溺兒女私情為由,推脫晚兩年再議。話未說絕,将來還有希望。

但楚柔是個性急又蠻橫的姑娘,從來只有她看不上的,沒有她得不到的。既然看中了百裏三郎,軟硬兼施也要磨到手。

百裏無咎此次來襄州,是奉了密令而行,瞞了許多人。但沒有瞞住廣平郡公的生母楚良媛,她與楚柔雖是族親,但是堂姐堂妹地一起長起來,又擔心百裏無咎血氣方剛做出糊塗事,涉及兩姓聯姻,她還是把這件事透露給楚柔。

楚柔怎麽也坐不住了,央着楚良媛說項,自己又百般纏着徐瑛,硬是來了襄州。

徐瑛內心不願,卻扛不住彭城郡王和楚良媛兩方施壓,只得答應,并與楚柔約定,只在鄉下等消息,不進城。

百裏無咎和秋娘子落難被人扔進湖裏,他們把人救回來,兩下裏還是見着了。

徐瑛和趙七郎把人帶走,秋若華看了一眼他們的身影,心裏隐約不安。

同為女子,她能察覺那位柔兒小娘子對她的不友善,是源于對夫君動了心思。

誰說紅顏禍水?男子長得俊俏些,也不遑多讓!

年幼的小娘子們真是果敢,看中了就往上湊,珍兒如此,柔兒也是如此,她忽然又想到了趙嬷嬷的話,“将來有得愁呢”!

發現她低下頭,小湯匙在碗裏攪了半天也沒有停的意思,百裏無咎擡手搭在她腕子上。

秋若華立刻回過神,繼續喂藥,但是眉宇間多了一層憂慮。

百裏無咎輕聲道:“娘子不必憂心,我一定會快點好起來,帶你回去。”

他明白她的不安,體諒她的局促,秋若華心頭一暖,“好。”想了想又同他商議,“我們借住在這裏,給趙七哥他們添了許多麻煩,是不是應該給他們一些銀兩?眼下家裏人還沒有尋來,托人送信也不能讓人白跑腿,你我沒有銀兩傍身,我倒是還有兩件首飾可以換點錢,送給徐大嫂可好?”

她說的首飾是回門時戴的赤金頭面,連番折騰已經失落了大部分,還有兩件簪得牢固才帶回來。上邊嵌的是低等瑪瑙,不值多少錢,加上純金打造的底托便能多換一些銀子。

百裏無咎道:“只怕他們不會收。”收了,回去就收拾他們。

秋若華蹙下了眉頭,堅持道:“我去試試吧。”

百裏無咎不想她一直不安心,便道:“也好,就說是我們兩個的一點心意,讓他們務必收下。”他彎起唇角,手搭在她腕子上輕輕一壓,“等回去,我讓人打一套新的頭面。上年,我得了幾顆紅寶石,是宮中賞賜的,到時候給你嵌在頭面上,比瑪瑙還要亮眼。”

秋若華微微一笑,“多謝夫君。”

百裏無咎用過藥,便閉目養神,秋若華給他換了兩次額上的帕子,看他氣息勻長,已然睡着。輕輕拉過裏側的薄被,只用一角搭在他腰上,免得肚子着涼。

拿起他枕邊的長命鎖出去。

原本睡着的百裏無咎睜開眼睛,頭一偏,看見她離開的背影。

他頭腦昏沉,身子不适,一直睡不踏實。秋娘子費心周全,還要細致地照顧他——好好的明府千金,落到這樣的田地,都是被他拖累的。

最難消受美人恩,自己欠她的,怕是這輩子都難以償還了。

秋若華把長命鎖拿去井邊清洗,上好的羊脂玉放在掌心盈盈一握。刀工細膩,花樣栩栩如生,正面雕刻藥師像和吉祥紋,另有四個字小“去疾不害”。背面則是靈鹿銜芝和四個字小字“無咎順遂”。

看樣子,是家中長輩請人打造,給他挂在身上保平安的。

秋若華清洗幹淨,用帕子沾去水,墊着拿回來,輕手輕腳地放在他枕頭旁邊——這種護身符,不好離身太久。

轉身又去廚房裏做糖酥餅。面粉和雞蛋都有,卻沒有糖,徐瑛主動去隔壁嬸嬸家借了一些來,順帶借了一些菜做暮食用。

秋若華做糖酥餅的時候,順道把暮食也做了。趁她忙着,趙七郎溜進西廂,喂給百裏無咎一顆八寶小還丹。

和秋若華喂服的湯藥,間隔開時辰。

到掌燈時分,百裏無咎一覺醒來,精神了不少,體熱也退了一些,摸額頭的時候也沒那麽燙手了。

傷口還腫着,偶爾往外滲膿水,大部分都開始變幹了。

“我做了糖酥餅,也熬了粥,你吃一些補補力氣,才好扛過這些傷痛。”

秋若華讓他躺着,慢慢把餅掰成小塊喂給他吃,入口香甜酥軟,唇齒留香。

秋若華期待地看着他,“怎麽樣?吃得慣麽?”

這兩日擔驚受怕,加上照顧他,她明顯憔悴了,臉都瘦了一圈。

百裏無咎看着她,輕輕颔首,贊許道:“滋味絕佳,娘子沒有誇口。”

聽他誇贊,秋若華終于放下心,不禁心滿意足地笑起來。

以前竟沒有發現,她笑得這樣好看——眼睛彎起,漆黑的眼眸似落了星辰,兩腮微微鼓起兩個小肉團,可愛又軟糯。

百裏無咎的手臂動了下,又一次想要抱一抱她,卻只能忍着,告誡自己不可造次。

秋若華照顧他用罷暮食,又重新給他敷了藥,百裏無咎道:“娘子辛苦大半天,也該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秋若華正給他額頭上換涼帕子,聞言搖搖頭,“我不累,你身上還燒着,不退下去,我不放心。你睡吧,我累的時候,自會去休息。”

百裏無咎有所觸動,“娘子以往從沒有受過這樣的苦楚,已然瘦了。”

秋若華的不想他因此愧疚,開解道:“你別這樣想,我以往比這辛苦也有。家裏幼妹病得厲害時,衣不解帶照看個四五天也是常事,我早已經習慣,你這點傷倒不算什麽了。”

百裏無咎感慨道:“有時,我真覺得你不像家裏的嫡女。”

秋若華垂着眼眸笑道:“夫君是嫡子,肩上擔着光耀門楣的重任,兩手不沾陽春水,自然不能明白女子的辛苦。若是富貴人家,爹娘自然會金尊玉貴的養着,可是家境不好,便是有心也是無力。女子在室,除了為父母分憂,照顧弟妹也是份內之事,這都是尋常百姓家的日子。”

“女子确實辛苦。便是我阿娘貴……”他險些說出阿娘貴為一品夫人,急忙改口,“我阿娘只照看我一個,也有許多家事要費心操持,絲毫不比父親清閑。”

“所以夫君以後要孝敬婆母……”她順口說了一半,後邊的話及時咽了,她不好意思說,顯得邀功似的。

但他聽得明白,接下去笑道:“還要體恤娘子,是不是?”

秋若華坐在床邊的小凳上,手臂搭在床邊,下巴擱上去,轉開眼睛不肯看他,嘴角的笑卻怎麽也壓不下來。

百裏無咎輕嘆,心裏甜一陣酸一陣,悵然良久,慢悠悠地說道:“娘子以後,一定會有個好歸宿……”

眼光往她那一掃,發現她閉着眼睛趴在床邊,已然睡了。

恰在此時,門板被人輕聲叩響,百裏無咎怕吵醒她,捂住她耳朵,壓着嗓音道:“進!”

趙七郎推開門,先伸頭看了一眼,唇語示意,“秋娘子睡了?”

百裏無咎點點頭,待他走近,低聲道:“去叫徐長史。”

徐瑛來的時候,拿來一只白瓷扁瓶,打開塞子,在秋若華鼻子底下邊上晃了兩下,重新塞住。

“我把秋娘子送回房間去。”徐瑛揣起藥瓶,将人抱起來,秋若華絲毫無覺,就被抱走了。

趙七郎道:“少将軍放心,瑛娘有數,這迷香會讓秋娘子安穩地睡上一夜。”

百裏無咎點點頭,重新躺好。

趙七郎又問:“少将軍感覺如何?要不要套輛馬車送去鎮上?”

百裏無咎摸着自己的額頭道:“不必了,秋娘子的法子很有用,睡一晚,明早應該就退熱了。可有什麽新的消息?”

“弟兄們去了天師觀,裏邊盤查得嚴,大家混不進去。聽說是因為後日初一,襄侯夫人要攜女眷去進香請符,觀中提前灑掃以待。”

百裏無咎眸光閃了閃,趙七郎道:“襄侯和天師觀觀主李靈巳走得近,極為信任他,常召他入府講道。襄侯的爪牙也多半藏匿觀中,夫人又在此時進香,怕是不簡單。”

“之前我就懷疑,襄侯把重要東西藏在府外。”百裏無咎冷笑一聲,“這座天師觀倒是仍有可能性。後日進香?你去安排一下,通知盈川,明日來接我和秋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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