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騙子
騙子
秋若華的話,讓百裏無咎眉頭一挑,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還以為她真能大度,原來都是裝的,她是在意他才會這樣說吧?
楚柔瞪圓了眼睛,好似聽到了奇聞怪談,“你在說什麽?你要我給他做妾?你可知我是堂堂……”
楚柔羞惱之下,“縣主”兩個字已經到了舌尖,堪堪出口,百裏無咎及時咳嗽一聲制止了。
“趙娘子不必氣惱,”百裏無咎打圓場,朝秋若華眨眨眼睛,“我家娘子沒有這個意思。況且我夫婦二人新婚燕爾,正是情深意濃之時,對吧娘子?”
他打算借機表明态度,向秋若華示好,可她并不領情,反而覺得他油嘴滑舌。
“不肯做妾,難道要做外室?”秋若華搖搖頭,無奈地笑,“現在的小娘子可真是有想法。”
楚柔又要發作,百裏無咎搶先說道:“娘子,別鬧了,人家好好的小娘子,自有正經門第聘娶,咱們不操這些心,好不好?”
“哪裏鬧了?夫君身邊只有我一個,納妾是早晚的事,到時選個年歲相當,家世清白的就好。”
秋若華悠悠一嘆,像在說別人家的故事那般雲淡風輕,讓百裏無咎一時之間拿不準,她是在裝大度,還是真大度?
但她毫不在乎的樣子很是刺眼,反問道:“好端端的提這個做什麽?我幾時說過要納妾?”
秋若華面露訝然,仿佛被他的語氣弄得不知所措,“娶妻納妾,不是你們男子都想要做的麽?你這樣問……”她的眼珠在楚柔臉上掃過,“莫不是你真看上人家了?趙小娘我也覺得好,可是太過年幼,就算他兄嫂同意,你能下得去手?太禽獸了吧?”
百裏無咎被她氣得一口老血直沖頭頂,說得他多老似的!最可恨的是她的态度,就這麽着急把他分享出去?
“你不用操這些心,我就只要你一個!”百裏無咎說話時,手掌拍在桌上,鄭重道,“我家就沒有納妾這一說!”
話一出口,三個人都愣住。
百裏無咎一時沖動說出心底的實話,既莽撞又緊張,忍不住偷偷看着她的臉色。
這兩天發生的事情,他和秋若華相互扶持、同歷艱險,心裏也早就和她近了許多。
她不在乎地說要給他張羅妾室,百裏無咎心裏說不上來的難受,攔了兩句,她還提,忍不住加重了語氣。
第一次聽他說重話,在秋若華眼裏,認定他是惱怒才會如此。
他的話也格外諷刺,分明就是嫌她拈酸使醋多話。
李恒是有庶弟的,李員外有個妾室,去年因為犯了錯,被鄒氏趕到鄉下莊子上去了,庶出的孩子也被攆去外地學經商。
他們成婚都沒讓回來。
李家是秋家的姻親,家中的事情想瞞也不瞞不住,家裏的仆婦早就在背後傳了個遍,秋若華自然知道。
秋若華心頭湧上濃烈的委屈,眼睛更是酸澀得難受,她竭力想要穩住心神,雙手卻不受控制的微微顫動。她再三想過忍耐,可是一想到他們兩個親昵的樣子,心裏就像塞了千百只蒼蠅般惡心,實在沒忍住多嗆他幾句,他就當着楚柔的面拍桌子,給她難堪!
如此薄情寡義,也配說三生有幸?她真是愚不可及,才會信他!
百裏無咎看見她眸色黯淡下去,黑如點漆的暗處,流露出無盡失望和悲憤。
百裏無咎忽然想起,他來襄州之後,為了假身份不出纰漏,鄒氏跟他提過一些家裏的舊事——李家曾有個妾室!
天地良心,他自己的父親和兄長除了正妻都沒有別的女人,他以父兄為榜樣,正妻未定,又怎麽會有納妾的心思?順口說出來,竟反手打了自己的臉!
聽在她耳中,一定格外荒誕無恥。
百裏無咎有些心慌,着急向她解釋,“你聽我說,我并非向你發火……”
秋若華胸口被一口氣憋着,不想讓楚柔看見她哭,起身跑回東耳房。
“娘子!”百裏無咎站起來去追!
秋若華反手摔上門,将他關在門外。
百裏無咎推了兩下,發現門被她從裏邊闩住,隐約能聽見她隐忍的哭聲,心裏頓時不是滋味。
他轉身走向楚柔,楚柔溫聲勸解道:“讓她冷靜一會兒再勸吧。”
百裏無咎唇角彎起,看她的眼神卻是冷的,“縣主滿意了?”
“你說什麽?我聽不懂。”楚柔一臉無辜地眨眨眼睛,很是懵懂。
百裏無咎挑眉,露出一絲嘲弄,“何必裝糊塗?縣主小小年紀,就跟着後宅學了這麽一手陰招,很得意?你早就看到秋娘子出來,故意動手給她看吧?你挑撥了我們,也不可能成全你,何必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你冤枉人!”楚柔滿臉委屈,“咱們兩個早就相識,自小這般打鬧,她自己小心眼兒,關我什麽事?再說,你這便宜夫君當上瘾,真把她當成娘子了?你別忘記自己的身份!”
“這個無須縣主提醒,我做事自有分寸。”百裏無咎語帶不屑,“縣主和我是舊識,玩笑打鬧我可以擔待,但你不該借機氣秋娘子,她是無辜的。”
楚柔冷哼一聲,憤然作色,“百裏三郎,你這是要維護她,向我發難?”
“‘發難’二字不敢當,只想提醒縣主,不要再插手我和秋娘子的事。”百裏無咎一頓,加重語氣,“聽說楚良媛入東宮之前,作為楚氏旁支,并不受待見,其父也要對郡王諸多讨好,看臉色行事。後來生了廣平郡公,在家族中才被高看一眼。想必縣主與她沒并有多深的姐妹情意,才會這般任性,不顧郡公的死活吧?”
“百裏無咎,你這是挑撥離間……”楚柔氣咻咻地要喊。
百裏無咎截斷她的話,毫不留情面的說道:“郡公是楚良媛的兒子,也是殿下的幼子,既然派我等前來,必然是愛重郡公,盼他度過此劫。若是被人攪了,慢說縣主,就算是彭城郡王,也擔待不起!”
不容她開口,百裏無咎淡漠地又道:“如今你我都已是大人,我視縣主如同其他幼年玩伴一樣,也請縣主不作他想。”
說完不再理會她,拂袖出門。
百裏無咎心裏煩得很,走到大門外,找了個樹蔭底下坐着,随手撿了根樹枝把玩。
這樣也好,他本是冒名頂替,說穿了就是個騙子,不差這一樁事。讓她一直厭惡着,等到真相大白,或許她更容易接受。
想想又不甘,即便是個贗品,他也想過要捧着一顆誠心待她,除了身份上的不得已,至少是個誠心實意的騙子,憑什麽讓她記着這些污糟事?
轉念又覺得自己入了魔,才會糾結這些,她是嫂夫人,等到回東京複命之時,也是與她要劃清界限之日,到時她不憎恨便是積了大功德,還要奢求什麽?
想到這裏,心頭又多了一份悵然。
“少将軍,怎麽坐在這裏?”趙七郎不知何時回來的,在他身後輕聲問了一句。
百裏無咎擡頭看他一眼,“事情辦得怎麽樣?何時可以回城?”
“已經聯絡好了,盈川他們正往這趕,約摸不到半個時辰就能到。”趙七郎請示道,“要不要知會一下大娘子?”
百裏無咎嘆了口氣,“你去叫徐長史,讓她去看看——大娘子眼下正哭呢。”
“哭?”趙七郎聯想到楚柔,低聲問,“和縣主有關系?”
百裏無咎握着樹枝,煩悶地在地上劃着,“別問了,快去吧!”
秋若華把自己關在房中哭了一回,發洩完心情好了許多。
她想到自己的父親,嫡母給他納第二房妾時,他冷着臉接連拒絕。
那時,她對父親還有一些天真的幻想,認為他會言出必行,直到一乘小轎把人擡進門,他不僅沒把人攆出去,反倒是孩子生了一個又一個。
她身邊的男子,根本沒有言行如一的!父親如此,夫君也是如此,他還好意思說,只要她一個?騙她騙得如此敷衍!
自己壓根兒不該動心起念,打定主意,把人籠絡住,想辦法帶着若雪離開秋家,離開襄陽,另尋活路才是正經事。
徐瑛敲門時,她已經止住哭泣,心裏也沒那麽難受。
徐瑛進來想勸兩句,秋若華明白她的來意,“大嫂,我想洗把臉。”
“好,我去給你打水。正好,我當家的說,已經聯絡到你婆家人,他們正套了馬車來接你,在路上走着呢!大娘子收拾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