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鄒氏

鄒氏

碧梧院內。

秋若華服過藥睡了兩個時辰,被丫環服侍着吃了一點清粥小菜,仍在床上閉目養神。從午後到定更,一直不見百裏無咎來。

他說過,換身衣裳就來的,怎麽過去這麽久也不來?

秋若華心裏埋怨他不守時,揚聲叫來琳兒,“去請官人來,就說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他說,一定要他來。”

琳兒答應一聲,小跑着去了。

等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琳兒氣喘籲籲地跑回來,回禀道:“秋娘子,官人來不了啦!”

秋若華一凜,擔心地從床上坐起來,“來不了,是什麽意思?”

“明月軒的小厮說,官人頭疾又犯了,已經歇下了。”

頭疾?

秋若華茫然地看向窗外,他說他吹了風才會發作,不記得今日有風,他怎麽會犯頭疾的?

“官人的頭疾厲害麽?可請大夫看過?”

琳兒搖着頭說道:“奴婢不知,奴婢沒見到官人,他們不讓奴婢進去,一切都是守門的小厮說的。”

“你可曾讓他轉告官人,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說?”

“說啦!傳話的小厮說,是官人說的——有什麽話,明天再說。”

韓勇說過,他們若是再去天師觀,定叫他們有來無回,秋若華不禁擔心,他是不是稱病,帶人又去了天師觀?中了人家的埋伏可怎麽辦?

秋若華坐不住,撩起薄被下床,“去打水來侍候洗漱。”

匆匆忙忙,簡單洗漱挽了個發髻,穿上褙子往外走。

琳兒挑着燈在前邊照路,琛兒扶着她,拐過夾道,迎面看到鄒氏。

鄒氏斂起神色,面容有些嚴肅,“新婦不在房中休息,去哪裏?”

三人見過禮,秋若華說道:“聽說夫君的頭疾發作,兒媳有些擔心,想去看望一下。”

鄒氏板着臉道:“不必了,陳年舊疾休息兩日就好。你身子也好不到哪裏去,還是回去養着吧!”

“婆母……”

鄒氏瞪了琳兒一眼,“還不扶秋娘子回去?若是秋娘子再有閃失,你們一個個都該打板子!”

琳兒被她呵斥,和另一個丫環琛兒,左右扶着秋若華的胳膊想帶她回去,秋若華掙開她們,快步到了鄒氏面前,“婆母,我有幾句要緊的話,須和夫君當面說,還請準許讓兒媳去見見他。”

鄒氏臉上不辨喜怒,“你有什麽話,和我說吧!”

秋若華察覺鄒氏不高興了,她想不明白,自己去見夫君她為何不高興?是因為違拗了她的命令?還是夫君已經去了天師,怕她發現?

“婆母,兒媳想向您單獨回禀,還請您遣退左右。”秋若華說道。

鄒氏看了她兩眼,擺手讓下人們退遠,“說吧。”

秋若華走到她身邊,低聲說道:“請婆母轉告夫君,萬萬不可再去天師觀,韓六郎埋伏了人在那裏,若是再去,必然有危險!他們圖謀太大,太子府也不太平了。”

鄒氏訝然道:“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兒媳也是偶然聽到了韓六郎的背後之言。”她搖搖鄒氏的衣袖,“還請婆母速去知會夫君,耽誤不得!”

鄒氏知道事關重大,“我這就去,你也別在這裏吹風了,快些回院子裏去休息,再有什麽話,明日再說不遲。”

鄒氏叫人來送她回去,自己帶人去明月軒。

鄒氏看到百裏無咎收拾好,換了身黑色衣裳,正準備出門,趕忙把秋若華的話轉告他。

百裏無咎并沒有感到驚訝,依舊淡然地理着自己要用的東西,“這些,我已經猜到了。”

“猜到了,你們還要去?”鄒氏皺眉,“你們不知道危險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對方設下圈套,我們不鑽,他們下次還會再有興趣麽?”百裏無咎最後确認衣帶都系得牢固,“鄒大娘子不必擔心,無咎心裏有數,不會做沒把握的事。”

盈川進來回禀,“三郎,影衛和左衛率府的兄弟們都準備好了,随時可以出發。”

百裏無咎點點頭,“出發!”

鄒氏看着他們的背影,內心感佩,波瀾起伏。

碧梧院中,秋若華睡不踏實,總擔心夫君會帶人再去天師觀,幾次夢到他涉險,一身冷汗的驚醒。

熬到天亮,也沒聽見任何動靜,她在房間裏待不住,吃過藥帶着琳兒和琛兒去了明月軒。

琳兒上前叩門,好半天,裏邊才有小厮迷迷糊糊地問是誰,琳兒道:“快開門!秋娘子來看官人,都什麽時辰了,你們還沒起麽?”

“秋娘子?”門內小厮訝然道,“秋娘子怎麽來這麽早?都還沒起呢,官人也還睡着,秋娘子要不晚點再來?”

琳兒不敢決斷,扭過頭來看秋若華。

秋若華聽見了,擡頭看看天色大亮,按理說夫君是讀書人,不至于貪睡,莫非他真遇到了危險瞞着她?

秋若華說道:“把門打開,官人睡着,我去瞧一眼就是,不會打擾官人的。”

琳兒再次叩門,小厮推三阻四半天沒有開,琳兒氣得揚聲道:“裏邊是誰?秋娘子的話也敢不聽?等秋娘子回禀了大娘子,打你板子!”

小厮不服地說道:“秋娘子就別為難小的了,小的也是聽官人吩咐,不敢開門的。”

他越是不開門,秋若華越是擔心百裏無咎受傷了,正準備再聲叫門,身後有人呵斥道:“一大早,你們這是做什麽?”

秋若華回過頭,看見李嬷嬷扶着鄒氏走過來,方才出聲的正是李嬷嬷。

秋若華趨前行禮道:“兒媳拜見婆母,婆母安好。”

兩個丫環也趕忙跟過來見禮。

鄒氏停在三步之遠的地方,沉着臉,并未叫她們起身,“想着你身子不适,老身免你這幾日的晨昏定省,你不在碧梧院中休養,帶着兩個丫環在明月軒門前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鄒氏的語氣越說越嚴厲,到後來更有斥責之意。

秋若華驚了一下,急忙解釋道:“婆母息怒,兒媳實在是懸心夫君的舊疾,一時情切,并非故意喧嘩,還請婆母明察。”

她解釋的措詞并未讓鄒氏息怒,反而更添了一把火,又是夫君,又是情切……越聽越逆耳!

“昨晚老身是如何對你說的?全當耳旁風麽?”鄒氏咬咬牙,面色陰沉,“強詞奪理,還出言頂撞長輩?王大娘子便是如此教女的麽?”

秋若華不知她為何突然發怒,态度愈發恭謹,“婆母恕罪,兒媳不明白哪裏頂撞到婆母,還請婆母示下,兒媳日後定會謹慎。”

“新婦過門才六日,便如此忤逆長輩?”鄒氏厲聲吩咐,“若是不罰,日後老身如何主持中饋?你去祠堂跪着,好生反省!不跪滿三個時辰不準起來!”

“婆母息怒……”秋若華眼睫顫了顫,眼眶裏多了兩汪清淚,躬身行禮,“婆母懲戒,兒媳不敢不從。只是去祠堂前,能否先讓兒媳見一見夫君?确認他是否無恙。”

明月軒門前,秋若華遣婢女叩門,院子裏早就聽見她們的對答。

百裏無咎原本想讓李家的小厮把她打發走,沒料想她如此執拗,堅持要見他,觸怒鄒氏。

百裏無咎知道,鄒氏的逆鱗是不許秋若華同他有牽聯,她越提,鄒氏也就越惱。

他不禁着急,怎麽會有這樣傻的女子?真的看不出來,自己什麽樣的處境,還不識趣離開?

百裏無咎站在院子裏,隔着一道門板,鄒氏嚴厲的呵斥,一聲一聲刺入他耳中,他盼着秋若華能服軟告退。

結果,她領了罰,還要執拗在求鄒氏允許,見他一面。

百裏無咎閉着眼睛,微微仰頭,無聲地嘆了口氣,想起那日在荒宅裏,她被一夥歹徒吓得發抖,還能為他解圍……

她明明是柔弱的,偏偏勇敢起來,又讓人心驚。

門外,鄒氏被氣狠了,也沒了最初的沉穩,連聲吩咐李嬷嬷把人拖到祠堂去,琳兒和琛兒都是李家的丫環,不敢替秋若華出聲。

只有秋若華還在苦苦哀求。

百裏無咎雙拳握了兩屋,指骨咯咯一陣亂響,心頭氣血翻湧,再也聽不下去,大步走向門口。

“三郎!”一直守在他身旁的盈川沖過來攔他,低聲,“去不得!這是她們的家事……”

百裏無咎沉着臉,伸掌推開他,幾步到了大門前。

守在門板後的小厮吓得一哆嗦,不敢阻攔,“官、官人……”

“開門!”

小厮麻利地拔掉門闩,拉開門,百裏無咎邁步踏到門檻外,揚聲制止,“住手!”

秋若華已經被李嬷嬷抓住胳膊,用力一扯,百裏無咎忽然出聲,李嬷嬷驟然止步,秋若華沒站穩,腿一軟跪在了地上,摔得膝蓋一陣鑽心的痛。

“秋娘子……”琳兒搶過來扶起她。

秋若華沒顧上看傷,先扭頭看向門口,百裏無咎一身素淨的白色羅衣,昂首而立,沉靜地面容下隐含怒氣——他的樣子不像受過傷,也不像犯過頭疾。

百裏無咎看她一眼,走到鄒氏面前見禮,“母親。”戲還要作下去。

鄒氏愣了愣神,瞬間恢複了主母的端重,輕咳道:“免禮。你不在裏邊休息,怎麽出來了?可是被新婦吵到了?”說着,埋怨地瞪了秋若華一眼。

秋若華咬着嘴唇,目光一直都在百裏無咎身上,可他并不看她。

“‘母親’息怒。”百裏無咎穩了穩心神,“娘子體弱未愈,這幾日過于折騰,還未養好,請‘母親’體恤,免了她的罰跪,讓她回碧梧院禁足吧!”

鄒氏的眼珠在他們兩個身上轉了一圈,心知百裏無咎是在為秋若華說情,禁足也可免他們再見面往來,也就點了點頭,“既然你開口了,這個面子,是要給的。琳兒,送秋娘子回去!”

琳兒上前扶住秋若華的手臂,小聲催促,“秋娘子快走吧!”

秋若華沒動,眼神一直盯着百裏無咎,她想不明白,為何昨日還好好的,到了今日……不對,應該是昨晚,他們都變了。

先是夫君食言,沒有去見她,然後又是婆母,阻攔他們見面,語氣也明顯煩燥,今日更是下令要罰她跪祠堂……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她總懷疑自己是在做夢,還未蘇醒,可是掐得生疼的手指又提醒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到底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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