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反目

反目

襄侯臉上仍是那副身居高位才有的傲然威嚴,淡然說道:“不怕各位笑話,本侯治家不嚴,以致出了內鬼,竟與外男勾結,偷盜家中財物,他們私會藏匿之處,正是襄陽縣治下的李家,秋縣令還要說與你無關麽?”

韓菁被百裏無咎喚了兩聲,悠悠轉醒,咳出一口血沫子,啞着聲音道:“少将軍,我對不住你們……你們的人,已經被發現了……我想留着這條命……”話說了一半,韓菁的眼淚流出來,既愧且恨。

百裏無咎已經明白,是盈川找人向她打聽秋若華消息時,被韓家的人發現了。而韓菁受此刑訊,為了保命,想來把他們聯手取得謀逆信、物的事也說了。不知徐瑛如何,但願她能平安!

百裏無咎不能此時苛責她,溫言道:“韓娘子不必難過,事情已然辦成,你的功勞,殿下不會忘記的。”

百裏無咎站起身,望着襄侯朗聲說道:“事已至此,無須再打啞謎。侯爺有什麽話,不妨直說吧!”

襄侯拈着胡須,微微眯起的雙目中露出淩厲的寒芒,“好小子!有幾分膽色,本侯問你,東宮可是有信兒回來了?”

“官家傳旨,嚴查!”百裏無咎的聲音宏亮,清晰地落在在座官權貴第一個人的耳朵裏,衆從皆是身形一震,膽子小的汗水先淌下來了。

“嚴查?”襄侯重複了一聲,忽然仰面大笑,似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

百裏無咎的耳朵動了動,他聽到底層艙板上有腳步跑動的聲音,步履從容有力,想來都是些練家子,事情怕是不妙!

他給趙七郎遞了個眼色,趙七郎會意,手掌握緊了腰間的砍刀刀柄。

襄侯笑罷,眼眉挑起,“看來你們走不出襄州了!”

百裏無咎全無懼意,迎着襄侯殺氣畢露的目光,坦然說道:“侯爺這就反了麽?”

“百裏三郎,是你私自窺探重臣府邸在先,本侯有先斬後奏之權,砍了你們的頭,也是你們绺由自取!”

百裏無咎從懷中取出一方令牌,舉過頭頂道:“襄侯看清楚!我等是持太子的令牌而來,官家已經許了太子監國之權!有人秘報襄州地界不太平,我等奉命來查探虛實,如何就是私自窺探重臣府邸?”

方才來畫舫時,趙七郎悄悄給了他這塊令牌,并簡單介紹的東京的狀況。尤其是聽說,官家目睹秦王和襄侯密謀的親筆書信,氣得吐血,太醫雖搶救急時卻也下不得床了,便許了太子監國,處理一應事宜。

官家病重,太子拿到監國之權,就等于抓住了皇權。

襄侯原本微眯的眼睛,在聽到“許了太子監國之權”後,立刻睜大了——他今早才知道韓菁出賣了韓家,太子就算他們的密謀,想着憑官家對他們的厚愛,怎麽也會聽一聽他們的辯駁,想不到這樣快就許了太子監國之權,只差名正言順地坐上龍椅了。

他們的冒着殺頭的風險,這便要功虧一篑麽?

這樣大的事情,賢妃和秦王怎麽也不遞個消息來?莫不是……

襄侯心頭湧上一個不好的預感,“賢妃娘子和秦王……怎麽樣了?”

問完,他像個盼望家人平安的尋常老人那般望着他們,眼中短暫的沒有了對權勢的欲望。

趙七郎叉手說道:“末将出京時,只聽說賢妃娘子被拘禁了,至于秦王殿下,已然在回京的途中,此刻想必也被拘拿問罪了。”

“還好,還好……”襄侯喃喃低語,至少命都在。

站在他座椅旁邊的韓勇,最是瞧不上父親這種心慈面軟的一面,踏出一步倨傲道:“父親!事已至此,咱們已無退路,唯有拿這幾個小賊的項上人頭來祭旗了!”

襄侯沒有說話,趙七郎索性再添兩句,“侯爺,回頭是岸!此時收手,尚且不晚,可不要一錯再錯,累及子孫!”

襄侯像是聽到了笑話,冷笑道:“老夫此時哪裏還有回頭的餘地?伸頭是一刀,縮刀也是一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襄侯說完,給韓勇使了個眼色,韓勇立刻拔出随身的佩刀,“百裏三郎,早就聽說你的大名,我韓六郎不服你,一直想跟你讨教幾招!趁着今日,正好比劃一下,你的兵器呢?”

百裏無咎的劍一直在屬下手中握着,他伸手接過,虛空挽了兩個劍花,“聽說你的堂兄韓四郎,在你們弟兄裏邊,武藝最為出色,那年瑞王府賞梅時,我從他那裏贏了一塊玉墜子。今日你我比試,我瞧你也沒戴什麽上好的玉器,不如就把你自己留在這裏吧!”

“好大的口氣!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樣的本事!”

韓六郎握着刀殺過來,百裏無咎揮劍格擋。兩個人嘴上說的是比試,實則出手,就是性命相搏!誰也沒打算給對方留後路。

韓六郎帶頭,早就埋伏在彩棚外的殺手,此時也沖出來,把他們圍住,一陣砍殺。

盈川奉命護着秋若華,看到樓梯上不斷有殺手上來,盈川只得帶着秋若華也進了彩棚,找到趙七郎等人,大家互相照應。

趙七郎也要保護韓菁,不能讓她被人趁亂殺死。

彩棚內打成一團,原本赴宴的權貴們叫苦不疊,縮在各個角落裏,瑟瑟發抖。

底下畫船上的官眷們,也被吓得驚叫不斷,可是誰也走不掉,襄侯已經讓殺手裝扮的差役守住,原本是要用這些家眷威逼權貴們追随自己的。

開頭有幾個女眷跑出來,被當場砍殺,屍體丢入水中,其她人吓得躲回艙室不敢再出來。

附近的百姓也顧不得看熱鬧,能跑的跑,能躲得躲,頓作鳥獸散。

獨有伶人們還被迫在舞臺上獻藝,哪怕嗓子吓得僵了,也不許停。

秋若華躲在左衛率和影衛們的身後,他們在前禦敵,她扶着韓菁盡量靠在彩棚的邊上,背靠船板。

手忙腳亂地給韓菁解了綁繩,“你千萬撐着點。”

韓菁對她露出一個虛弱的笑,“我暫時,還死不了。”

左衛率和影衛的人加起來也才十來個,襄侯的人手源源不斷,雙拳難敵四敵,很快大家身上都挂了彩,勉力支撐。

盈川邊抵擋邊道:“不成啊!這樣下去,咱們根本沒活路,趙哥想想辦法!”

趙七郎砍翻一名殺手,正要答話,半空裏忽然有羽箭破空的銳響“嗖——”

韓六郎突然痛叫一聲,捂着肩膀退開,他的肩頭上插着半支羽箭,另外半支已經沒入身體。

趙七郎伸頭往遠處看了一眼,大喜:“援兵來了!”

接着第二支羽箭“啪”地一聲釘在彩棚高處的旗杆上,箭尾挂着一面純金令牌,上邊浮雕着“皇城司”三個顏體字!

殺手們看到皇城司的令牌,都遲疑着停下手,皇城司只聽官家的旨令行事,是官家的眼、耳、手,他們亮明身份必定是奉了官家的旨意行事。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不遠處的岸邊官道,一隊勁騎,當先一人穿着綠袍,正是皇城司親事官指揮使柳溪亭!

柳溪亭的馬到了近前,縱身跳到近處的畫船艙室頂上,接連又是幾個縱跳,轉眼來了二層畫舫的彩棚中,當真是身輕如燕!

柳溪亭朝還在呆愣的襄侯行了一個叉手禮,環視彩棚中的衆人,目光威嚴流露殺氣,“在下皇城司柳溪亭,奉旨查辦襄侯逆案!爾等放下兵器,再有反抗者,立斬不饒!”

韓勇不服氣地用佩刀指着他,“官家旨意何在?”

柳溪亭倨傲地睨他,“韓公子這是信不過在下?”

“不見聖旨,韓某怎知你不是假傳聖旨?”他又用刀指向百裏無咎,冷笑,“東京城中哪個不知,你和百裏三郎好到穿一條褲子?”

“放屁!”柳溪亭橫他一眼,“老子腿長,他腿短,怎麽可能穿一條褲子?”

百裏無咎反唇相譏,“你來這麽慢,分明是短腿三寸丁!”

“老子還是來得快了,應該讓這幫逆賊好生修理你一頓,你才沒有力氣再跟老子頂嘴!”柳溪亭從懷中取出黃绫包裹的聖旨舉在半空,“官家有旨,爾等跪!”

襄侯等人雖然決意要造反,可是官家多年的積威尤在,他們裝順臣也裝了多年,此刻就算猜到聖旨上寫的是什麽,也還是習慣性的在艙板上跪倒。

其他權貴更不必說,不論是甘心還是被迫卷入襄侯逆案的,見襄侯跪下,也跟着跪倒一大片。

柳溪亭手捧聖旨走到襄侯方才坐的高處,神色肅穆慢慢展開,聲若洪鐘将聖旨上的字一個又一個讀出來,遠遠地傳出去,連小畫船上的官眷們都聽得清清楚楚。

秋若蘭母女也猜到了旨意,想必韓家大勢一去,然而親耳聽到,內心頓時又像塞了一筐冰塊般,冷得渾身起粟。

“……韓氏結黨謀私,背棄綱常,大不敬宗廟社稷,有負朕望,着令褫奪封號,貶為庶民,交皇城司嚴查,欽此!”

秋若蘭癱坐在地,王氏白着臉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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