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抱歉,”片刻後,她勉強笑了笑,“妾身失禮了,沈姐姐留下的東西我都沒有動過,可帶二位去一看。”

江練張了張嘴,又默然下去,點了點頭,“麻煩了。”

她帶着兩人往外走去,門一開,候在不遠處的侍女迎上來。

大概是她的面色不太好,眼睛也紅着,那侍女吃了一驚,“夫人可好?”

說罷,又有些警惕地看着他們。

于夫人搖了搖頭,笑了下,溫聲道,“無事,青柳,替我看看爐子上炖着的雪梨如何了,若是差不多了,便添些冰糖,阿晏他應該就快回來了。”

聽她這麽說,那侍女的神色才緩了緩,又瞧了他們兩眼,道了聲是,便退下了。

她看着那道青色的背影離去,似是有些出神,片刻後,恍惚驚醒,匆匆轉頭道了聲抱歉,又帶着他們繞過幾個彎,最終在一扇雕着歲寒三友的門前停下來,染着蔻丹的手輕輕推開房門,郁金熏香撲面而來。

這間房間布置相當典雅,輕煙透過博山爐上的镂孔徐徐溢出、袅袅上升,銅鏡置在木制的梳妝臺上,西牆上當中挂着一幅米襄陽《老子授業圖》,左上角有題詞,其詞雲: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

那字跡遒勁郁勃,乃是顏魯公墨跡。

雲澹容心下贊嘆:好字。

不對,他眉頭忽然一蹙,換着方向看了看,那畫的擺放位置有點偏移。

分明有挪動的痕跡。

果不其然,将畫移開後,正中央的地方出現了個正方形的方格。

阿佩吃驚,茫然地看着那個暗格,有些無措,顯然是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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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澹容用指關節叩擊兩下,聲音清靈——後頭是空的。

打開來一看,裏面是本薄薄的冊子。

字跡柔美清逸,是女子慣練的簪花小楷。

前面都是一些日常中的閑情逸致和女兒家的心思。

江練不好意思仔細看,草草略過,飛快地跳着頁數。

只見日記的最後幾頁寫着:

他們說阿敏死了。

我不信,自一百年前起,天地間魔氣凋零,魔修實力十不存一,就算是偷襲,那也頂多就是受傷,怎麽至于隕落。

我問了很多人,靈虛秘境裏根本沒有千古草!到底是誰傳出來的假消息。

可阿敏的屍體上确實有魔氣,奇怪,難道真的是魔修所為?我向滿覺寺的了悟大師借來了閉口鈴,只有在附近有魔氣的情況下,它才會自己搖動。

今日我去藥鋪的路上,鈴忽然動了,我在人群中找到了個可疑的家夥,一路追着他過去,可惜在鎮子外的安定碑附近跟丢了。

沒關系,明天、我一定能找到他的。

那閉口鈴是何物,江練不知曉,不過既然是滿覺寺的寶物,想來應該是靠譜的。

既然那時鈴有所反應,那沈夢所言的“可疑之人”必然是魔修,阿佩所言的“半夜出門”恐怕就是在追查此事,安定碑與蒼林所差不遠,也和案發地相符,想必是那晚不幸失手,跟蹤那人的時候被對方發覺,才被殺死。

也就是說,那人本來應該是沒有殺死沈夢的打算。

若這一系列的案件都是一人所為,那這魔修已經殺死四人了!

“于夫人可會武?”雲澹容問道。

這話他不久前剛問過,這一回,阿佩知曉,這句話裏的于夫人并不是指自己。

她想了想,搖搖頭,“算不得,沈姐姐修煉的只是些修身養性的延年之法,加上些淺薄的功夫吧。”

兩人沉思時,阿佩又來到梳妝臺前,她拉開紫檀抽屜,小心将壓在一對紫晶石耳環下面的信件取出來,遞給他們,“這也是沈姐姐的東西,或許能有些幫助。”

入眼是沈夢親啓四個字,字體與剛才的相似,但細微處有些不同,應該是別人寄給她的信件。

江練默默道了聲抱歉,然後逐一翻閱着。

我今日去了漠北,風沙很大,但運氣好瞧見了綠洲,這裏的水的确格外清澈。

……

你要成婚了!恭喜你,你放心,三月後我必來,給你帶一對西域耳環做禮物,是紫晶石做的,我覺得很适合你,唉,也不知我的緣分何時才來。

……

我好像遇到了我喜歡的人,他叫薛仁,是秋生劍宗的弟子,他救了我。

……

我們下月準備成親了,就請了幾個親人和朋友,你可一定要來!

……

阿仁他,若是再不晉升,陽壽便要殆盡了,到時候就只剩我一個人了。

……

據說靈虛秘境裏出現了提升修為的千古草,阿仁想去試試,我打算和他一起去,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可能沒有回信,不要擔心。

這就是最後一封了,落款皆是周敏。

江練如夢初醒。

難怪于家在蒼桐鎮定居,是因為于夫人沈夢與周敏是至交好友,而後者又嫁給了秋生劍宗的長老薛仁!

他想起了那個香囊,原來是周敏的。

只是關于這件事,他是沒什麽了解,江練轉念一想,師尊知道的必然比他多,便轉頭問道。

“周敏當真是被魔修殺死的?”

雲澹容也在考慮這點,他皺着眉,“屍體上有魔氣,這一點确實是真的。”

那十有八九是了,問題就在于那個人,江練琢磨了會兒,“那魔修偷襲這事可能嗎?”

雲澹容不可置否,“靈墟秘境的環境複雜多樣,其中也有少部分魔氣較外界而言更為充沛,有魔修藏身其中,且實力比外界更高也是可能的。”

“當時還有其他人同行嗎?”

“不,”雲澹容搖搖頭,“據我所知,只有他們夫妻二人。”

江練詫道:“只有兩人?沒關系嗎?”

靈氣充沛的地方可能會出現通往靈墟秘境的通道,只是通道對面是什麽樣的情況,在這邊是一概不知,未知總是危險的,死在未知地方的人也不少,機遇和風險總是并存,如果實力不允許,還是不要貪心不足蛇吞象才是。

雲澹容略微想了想,“靈墟秘境的難度有高有低,如果是知曉其中有何物,那多半是已經有人探過路,危險度不大,考慮到其中有些珍寶數量稀少,人多反而不方便分配,彼此信任的熟人結伴而行,很正常,況且薛仁與周敏的實力皆屬中上。”

原來如此。

若這麽說來,被魔修偷襲殺死的說法确實是可行的,莫非當真是沈夢多心了?

阿佩面含憂愁地看着他們。

江練又問道:“沈夢的遺物中可有鈴铛?”

鈴铛……阿佩仔細回想了下,依次拉開首飾盒的抽屜尋找起來,不一會兒,遞出個小巧玲珑的銅色物件,“可是此物?”

那鈴铛瞧着約莫手心那麽大,表面斑駁,內裏沒有鈴舌,還真是符合“閉口”二字,他伸手去拿,兩只手皆是穩穩的,可那鈴竟然自己平白無故搖了起來,把他吓了一跳。

江練正奇怪着呢,那鈴小幅度地搖着,沒兩下,又沉寂下去。

這鈴不會是壞了吧?他納悶。

剛剛還說它靠譜,眨眼間就年久失修了?

他狐疑地看着那個靜悄悄的鈴铛,不确定地晃動了下,沒聲音,剛剛是錯覺嗎?不知怎麽辦時,一只手伸過來,平穩地從他手上取走了鈴,“我拿着吧。”

放師尊身上挺安全的,江練沒意見,他還順便幫忙系了一下,那鈴铛靜靜垂着,怎麽晃動也不會發聲,挂在劍帶上,小小的,很不引人注目。

他突然想起什麽,又轉向阿佩。

“你看見那人腰間有劍對吧?”

“是,”阿佩肯定地點了點頭,“很普通的一把劍。”

“還有沒有別的東西?”江練問。

“別的……?”

她下意識重複了一遍,神色疑惑,不明白他的意思。

“對,”江練道,“有沒有挂着別的東西,和劍放在一塊的,如果都在腰間,你看見劍了,應該也能看見它。”

聽他這麽說,阿佩絞盡腦汁地想着,姣好的眉目一點點蹙起來,那劍寒氣沉沉,反着凜冽無情的月光,一時之間,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殘忍的充滿血腥氣的夜晚。

那黑衣人的足尖輕飄飄地落在樹間,只瞧見冷光一閃,除了劍以外,似乎還有什麽在空中蕩了一下。

她突然啊了一聲,“有……”

當真?江練喜出望外,他只是碰運氣,沒想到真的有,連忙追問:“是何物?”

她細細思索,片刻後道,“那似乎,是一個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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