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貿易
第十七章貿易
仿若被蠱惑了一般，鬼使神差地，我走進了這條小巷。
小巷不長，散發着奇異但肮髒的味道，我的心髒劇烈地跳動着，就像是在提醒我接下來要與什麽相遇一般，周圍不斷有人走過，但動作太快、巷子太黑，我什麽都看不清。
——終于，到達了盡頭，展現在我眼前的究竟是——
——是什麽？
我不知道。
但我感覺很害怕。
但我感覺很惡心。
但我感覺很憤怒。
□□的軀體在我眼前搖晃。
魔種的特征在我眼前閃爍。
我的——同族，站在高臺上，像是商品，被擺在展覽臺上，稱斤論量。
周圍的人類——他們應該是人類，就算是過路的人類，也對這種場景熟視無睹，偶爾還停下來評頭論足一番。
我的腳僵硬了，但我強迫它行動，在髒污的地面上邁開。
“我的主人希望要一只獸類的魔種，什麽形态的獸不重要，但最好……”
“這只，品相還不錯，多少金幣……”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低價甩賣……”
“我就知道您會來光顧本店！我可是把您的口味都牢記于心的！這只小魔種，我特意為您尋的，今年十歲，剛剛好……”
我停下腳步。
面前稚嫩的魔種恰如他所說，幼小、羸弱，無措地試圖用手遮掩自己的隐私部位，一對斑駁的羽翼張開。
有羽類。
“過來，給老板看看清楚！”
人類粗暴地把她拽過來，拖到“老板”的面前。
我幾乎呼吸停滞，但我只是站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老板”仔細端詳着，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又朝着那人低語了幾句，随後掏出了錢袋……
我無法自抑地伸出手。
卻被另一只手給抓住了。
熟悉的手。
塞可瑞特的手。
她的另一只手覆蓋上了我的眼睛，與我冰冷的軀體對比起來顯得如此幹燥、溫暖。
“別看。”
她在我耳旁輕輕說。
我沒有反抗她，任由她阻止了我的行動。
“先生們。”
視線受到阻礙，于是塞可瑞特的聲音更加清晰的傳入耳中，這是她在對那兩個人說話。
“啊……啊……修女大人！您……您怎麽……”
“根據《王國奴隸買賣條例》，十四歲以下的魔種是不得被用于進行買賣的吧？”
“修女大人……她……她只是長的比較小，其實到十四歲了的！”
“您可以向之後到來的治安管理人員解釋。”
……
之後的事，我便記的不是那麽清楚了。
我只是渾渾噩噩，被塞可瑞特牽着，不知道要去哪。
剛剛看到的場景仍然萦繞在我的腦海之中，讓我昏沉、恐懼。
塞可瑞特在一處僻靜的地點停下，對我說：
“格亞，把【隐匿】解除吧。”
溫和而又熟悉的魔力從她緊握住我手腕的手掌傳來，如同撫摸着我顫栗的心一般，讓它漸漸平靜下來。
這時我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隐匿】竟然自動開啓了。
【隐匿】的魔力消耗很大，等塞可瑞特提醒我的時候，我的魔力已經趨于見底，所以【隐匿】狀态剛一接觸，我就無法控制地因為魔力枯竭而趴到地上幹嘔起來。
塞可瑞特輕輕拍着我的背，默不作聲地向我繼續輸送着她的【安撫】。
……
經歷了這麽一出，無論是我還是塞可瑞特都很明顯沒有心情再逛交易會了。
我有很想問的問題，但我又不知道是否該問，而且……這個問題，說不定在我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問出來，說不定也不過徒增煩惱。
但我最終還是問了。
“那是……”
塞可瑞特好像早就知道我會問什麽一樣，還沒等我說完問題，就把答案吐了出來：
“如你所見，奴隸貿易，合法的。”
合法的。
果然。
“奴隸貿易是沒法禁止的，它已經形成了一條完整的利益鏈，即使是主教大人，也只能在買賣條例上争取。但終究是見不得光的東西，所以一般不會在明面上進行。”
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一下，似乎是有些猶豫。
“我……本來沒打算……不過……”
我突然覺得有些諷刺。
不是因為塞可瑞特的話語，也不是因為今天看見的圖景，而是因為我自己。
因為我自己很随意地就踏上了人類的領土，很輕易地就相信了人類的修女，甚至還在私下裏因為她為我指出了一條路而暗自高興。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的魔種身份如果暴露了會是什麽樣一個結果，我也從來沒有想過如果她想要對我不利我應該怎麽反抗。
我用力量的懸殊催眠自己，告訴自己我沒有辦法，但實際上卻是因為我想去相信她，實際上是因為我覺得我可以相信她。
但現在，我的理性卻對我內心深處的這一傾向提出了質疑。
我真的可以相信她嗎？
“你……怎麽找到我的？我應該處在【隐匿】作用下才對。”
權衡之下，我這麽問道。
一開始面對塞可瑞特的那種緊張感又回到了我身上，擺在身體兩側的手不自覺地抓緊了黑袍，手心粘膩，沾滿了汗水。
“魔種的氣味和人的氣味差別還是挺大的，可不要小看【獵手】的鼻子哦。”
她如同往常一樣，笑着回答了我的問題，好像并沒有覺得被冒犯的樣子。
“可是那裏有很多魔種。”
這有些得寸進尺了。
我都不确定自己到底是真的想問出“她有沒有在監控我”這個問題的答案，還是只是在用言詞的尖利發洩自己的憤怒了。
“你使用了術法，氣味會更濃烈一點。”
滴水不漏。
她也并不在意，至少表面上看來是這樣的。
一無所獲。
她的回答讓我的思緒更加紛亂。
如果她在監控我，那麽她監控我的目的是什麽？為什麽要費這麽大勁和我玩這種過家家游戲？如果她沒有在監控我，那又是否能說明她的目的真的就如她所說那般單純？
如果她真的別有用心，我應該怎麽逃離她？逃離她之後我又應該去哪？我怎樣保證自己的魔種身份不被發現？怎樣保證……找到女神。
我意識到了，想要尋找女神，便是我所犯下的一切錯誤的源頭，但……
我搖了搖腦袋，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近在咫尺的問題應當是如何從這個修女的身邊逃開。
首先是要知道她是用什麽方法破除我的【隐匿】……然後再……在此之前不能被她發現我有逃跑的想法……
“格亞？格亞？”
塞可瑞特的呼喚将我從自己的世界中拽了出來。
她擔憂地看着我，說道：“怎麽在發呆？是不是還在想奴隸貿易的事？”
沒有別的借口，我只好點了點頭。
“果然是這樣，但我也只能勸你別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我本來沒想帶你看這些的，畢竟太早知道這些對你身心發育不好。”
“看到以後，感覺怎麽樣？你會覺得很殘忍嗎？會覺得很肮髒嗎？會覺得人類很可恨嗎？會覺得如果魔種之後對人類發起戰争要奪回自己的一切也是正當且合理的嗎？”
塞可瑞特突然抛出一連串問題，和她以往溫和的說話風格不同，這些問題仿佛是帶着火星的箭矢，稍有不慎便會造就燎原大火。
我該怎麽回答？
她的表情還是一樣平和，就好像在問我今天晚上吃什麽一樣。
還是說其實她根本不在乎我的答案，只是……覺得我有點不對勁了……要……
恐怖的念頭剛剛浮現在我腦海中，塞可瑞特就自己破開了僵局。
“真是抱歉啊，剛剛好像有些為難你了，正常人當然會說‘是’嘛，格亞只是在意我人類的身份所以才沒這麽說的對吧？真溫柔啊。”
我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塞可瑞特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将整個對話進行了下去。
“格亞問了我這麽多問題，我也可以問格亞一些問題嗎？”
那雙金瞳轉向我，不帶惡意，平靜柔和，但卻不知為何揪住了我的心。
心髒劇烈跳動，額頭上冷汗分泌，帶來和手掌中一樣的粘膩感，我幹咽了一下，努力保持鎮靜，回答道：“可以。”
她笑了。
随之而來的是問題。
“你吃過人肉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