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教義
第二十五章教義
“怎麽又變成這幅樣子了?”
塞可瑞特走到我面前,蹲下來,拿出手帕擦拭着我臉上的泥與血。
“還有這麽多傷口,把這邊事情解決了以後我再回去給你治療吧。”
她皺着眉頭為我細致地抹除那些髒污,是少見的、有些生氣一樣的神情。
但随即她又嘆了一口氣,對我說道:
“抱歉,是我有些急了,我不該怪你的,這次是我的錯,我沒有保護好你,請你原諒我,好嗎?”
應該是剛剛迫近死亡的體驗使我的聲帶受損了,我竟然發現我不僅無法回應塞可瑞特,就連發出聲音也有些困難。
“啊……”
我嘗試着驅動它為我服務,它卻反抗着為我帶來了劇痛。血的腥甜湧上喉間,我确信我是暫時喪失了語言功能。
好在塞可瑞特也注意到了這點,說道:
“不能說話嗎,那就先休息一會吧。”
我用最後一分氣力點點頭,她看到了我的回應,就順勢拿出一條白色的布鋪在我身下,又不知從哪個小光團裏掏出了一個小小的枕頭墊在我的腦袋後面,然後又簡單的施展了一個【治愈】。
見鬼,她哪來那麽多儲蓄光團的,帶着不嫌浪費魔力嗎。
魔種的身體比人類要強健許多,受傷後靠自愈就能好可不是句空話,拿克魯迪來打比方——現在他已經從剛剛被魔力光團炮轟到飛出的狀态中恢複過來了。
一記重擊使他身上的鮮血“滋滋”地冒出來,整個人也從“靜止的血人”變作了“流動的血人”……好吧,我知道這個時候用這種描述有點不太好,但是我覺得挺準确的。
“佩爾裏希……我該明白的……我該明白的……你從一開始,就和人類有牽扯,你也是,教會的狗!!!!這樣……這樣我就都明白了……我們從一開始就會輸……我們從一開始就會死……因為……因為……因為你讓我們不是為了魔種而戰鬥,而是為了你而戰鬥!!而你卻是向着人類的!!!”
似乎是塞可瑞特的出現和無可匹敵的暴力讓他恢複了一點神智,他此時說話又順暢了,但是思緒還陷入在迷茫中,從他還分不清我和佩爾裏希這點就可以看出,還是說……我的确和佩爾裏希長的就有那麽像?他的确就相信那個佩爾裏希這麽多年都不會老?
塞可瑞特沒有回應他什麽,她只是默默舉起朗基努斯,對自己所聽見的一切不置可否。
我擡起手,拉住她白袍的一角。
剛剛的【治愈】對我的身體有效,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有效,就像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在匪村的那天晚上她的【安撫】對我也有效一樣,按理來說,【魔族術法】體系和【神聖魔法】體系應當是相沖的才對,世間的魔力體系中唯它們最無法彼此兼容。
所以,每次當塞可瑞特的魔力流淌在我的經絡中的時候,我都感覺……奇怪,就像是辣這種味道一般,帶來疼痛,帶來炙熱,又帶來……滿足與渴望。
我搖了搖頭,即使沒有聽見我的話語,但塞可瑞特仍舊理解了我的意思。
她如同玻璃球一般閃耀的金眸只是看着我,裏面什麽也沒有,沒有一開始我所感知到的些許憤怒,沒有可能會對瘋子存在的同情,也沒有對我請求的不理解與質疑,什麽都沒有。她只是開口,說:
“好的,我知道了。”
她沒說自己有沒有同意,但我知道,這是她尊重我的意見、并且會按照我的意見去執行的意思。
我放松下來,重新躺回了塞可瑞特為我準備的“臨時枕席”之中。
對面陷入瘋狂的男人看見我們的互動,那雙眼睛變得幾乎比他身上的鮮血還要鮮紅,不顧一切露出魔種形态就要沖過來決一死戰。
塞可瑞特一邊随意地用朗基努斯招架着男人如同飓風一般的攻擊,一邊編織着魔力護罩。
“好了。”
她說,雖然朝向克魯迪,但我卻知道這句話是對我所說。
無論何時都是冰冷的朗基努斯上爆發出光芒,将魔種炸到了幾米開外的地方。
雖然是極度耀眼的光芒在極近的距離爆開,但塞可瑞特一副習慣了的模樣。
克魯迪卻沒法像她那般輕描淡寫。
他不僅當時搭在朗基努斯上的三根手指被炸斷,而且眼睛也被閃花,現在只能用仍在滲血的手掌無助地捂住眼睛。
塞可瑞特并沒有乘勝追擊,她只是站在原地,說道:
“和我戰鬥,最好不要靠的太近。”
魔種明顯沒有将她的忠告放在心上,怒吼着又撲了上去,速度幾乎快出了殘影,但對塞可瑞特來說與剛才幾分鐘沒有什麽分別。
又一次被炸開後,克魯迪流出血液的地方變得更多,他的動作也肉眼可見的變得更遲緩。
“找到了。”
塞可瑞特突然說道。
槍尖抵住某個地方,某個我不知道,但一定極其重要的地方。
“血太多了,都看不見了,要是格亞沒受傷的話,說不定還能請她幫忙看看。沒有魔力探測類的技能,自己找,果然還是太麻煩了啊。”
不顧被刺中的人所發出的凄厲慘叫,塞可瑞特說道。
克魯迪徹底喪失了戰鬥能力,蜷縮在地上,像一塊小血團團,還是長毛了的那種。
“他死……了嗎?”
嗓子已經恢複,好吧,只是恢複了一點,現在我發出的聲音猶如被砂石打磨過一般難以卒聽。
魔種的恢複力不是蓋的,就連我這種體魄弱小的魔種也有權享受到這一“饋贈”。
“沒,你不是說別殺嗎,所以他沒死。”
“這樣……啊,你不問點……什麽嗎。”
“你嗓子還沒養好,一切之後再說吧。”
她摸了摸我脖子上的紅痕,指尖帶着【治愈】的魔力。
癢癢的感覺。
“……有點太慢了。”
她這樣說,下一刻就在我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凝結出了一團水,然後當着我的面将治愈的魔力加了進去。
“喝吧,喝完以後能舒服許多。”
修女指尖操縱着水團向我的唇瓣移來。
我乖乖地張開嘴等待投喂,但心中仍是未解的疑惑。
她,怎麽能凝結出水團???
她不是用的【神聖魔法】嗎!!水元素操縱可是【元素體系】的基礎課程诶!!
衆所周知,一個人體內不能存在兩種魔力體系,如果有兩種魔力體系的話,經脈就會因為糾結而爆掉。
所以,這種事情,不止是對我,換做任何一個在這片大陸上生存過,并且有一定常識的人來說,都是極其震撼的。
“咳,咳。”
效果顯著,我剛一将那個水團吞下去,就感覺嗓子處的疼痛好了不少。
“為什麽你能用水元素操縱?!”
我能自由說話後,張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但受還沒恢複好的緣故影響,這句話在破鑼嗓子的映襯下,帶了七分……不,八分的質問意味。
“我哥哥研究過,我就稍微學了一點,涉及到理論部分,太複雜了,一時半會也解釋不好。”
她沒想回答我。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我覺得我不能用原有的思維來揣度塞可瑞特。現在她不回答我,如果按照我原有的思維,我肯定會覺得這是我不能知道的部分,但現在我只會覺得,她是真的覺得理論複雜她不想解釋,如果我一直追問,她可能會真的把整條理論鏈梳理給我看。
不知她的哥哥,在外有這麽一位對魔種知無不言的妹妹,心裏是什麽感受。
我沒有追問,這種情況,明明是她應該問我問題,卻被我搶先了,塞可瑞特沒有什麽反應,我卻沒好意思繼續問了。
畢竟,我自己知道,我一開始的确是被綁架的,但我後面也的确是自己跟着克魯迪走的。我要好好編編供詞,以防露餡露出我想從她身邊逃離這個想法。
“能動了嗎?”
她問我,好吧,這也算是一種問題吧。
我點點頭,算是回應,非必要,我的破鑼嗓子還是別出來顯擺了吧。
“那我們走吧?先找一處比較好安身的地方讓你好好休息。”
我再次點點頭,但這次手還指了指克魯迪。
“他嗎?我會帶着他一起走的,把他一個人放這兇多吉少,雖說我并不在意就是了,我還有一點事情想問他,就是不知道他的神智能不能支撐着讓我問他,所以我才沒動作,但如果格亞想讓我帶他走的話,那我就帶他走吧。”
……塞可瑞特剛剛好像說出了什麽一點人情不近的話還有對我的迷之包容。
我想起那個月夜她對我所說的“尊重生命”,現在我好像有點明白她的“尊重生命”到底是什麽意思了。
說好聽點,就是不自己去剝奪他人生命,說不好聽點,就是我把你打殘了但我不會殺你你自生自滅罷!
包括那天晚上的匪幫也一樣。
她說着不會殺他們,但其實他們很快就會流盡血。而塞可瑞特對他們興致缺缺,她不是不知道無論她動不動手,死亡都在前方等待着他們,她只是不去做些什麽。
她的行動間充斥着對某個“教義”的機械運用,和對一切的漠不關心。這讓我感到恐懼,因為這讓我意識到,我或許在接近某個真實。
某個……教她教義的人極力掩蓋的、而又無處不在的真實。
我害怕……在發現了這個真實之後,我就……再也無法從她身邊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