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陰影

第三十七章陰影

現在估計已經不是可以稱之為“早上”的時間了,餐廳裏用餐的人數寥寥。寧靜的氛圍更突出了我們這張桌上彌漫的沉默與尴尬。

我埋頭吃飯,整張餐桌上除了我以外沒人在吃飯,所以我只好埋頭吃飯,免得撞上誰的目光。

塞可瑞特在看書,按理來說我不會和她的目光撞上,可誰叫我現在看到她就想起昨晚和今早的事,想起昨晚和今早的事我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呢。

至于安執公主,這位更是個大麻煩,目光炯炯地盯着我,只要我一擡頭,就立刻換上一副悲痛無比的神情,滿臉都寫着“你沒有什麽想和我說嗎”。

我是真沒有什麽想和您說的!

因此,我只好埋頭吃飯,對餐桌上的尴尬氣氛視而不見。

塞可瑞特突然有了動作,她放下了書。我現在對塞可瑞特的一舉一動都高度敏感,見到她放下書,一副想說話的樣子,就神經緊繃、汗毛直立,随時等待着用【直覺】所帶來的強大反應神經去捂住她那張動不動就亂講的嘴。

好在,那兩張漂亮的唇瓣之間吐出的不是有關我的話題。

“安執,接你的人來了。”

“诶?诶!”

安執看上去被吓了一跳,連我也不接着埋頭吃飯了,擡頭巡視了一周,沒什麽看上去像是神職的人啊?

“哪?哪?”

安執很緊張,彎下身子自以為悄無聲息地也環顧了一圈。

“那兒。”

塞可瑞特下巴朝着門口的方向一挑,那裏正好走進來一個公子哥。

“那個?!他也不像神職啊?!”

我定睛一看,還是個熟人——在邊疆碰見過的少年将軍。現在不知道為什麽,脫去了戎裝,打扮的像個正常貴族,手下還沒帶人。

縱使公主殿下千般懷疑、萬般不信,少年還是在發現我們這一桌的那一刻便目的性明顯地走了過來。

“賽斯将軍,坐嗎?”

塞可瑞特向少年點頭致意。

“不了,塞可瑞特大人,接到那位我們就走。”

我們?

也就是說其實每次見到他他都帶着的那群人都跟來了,只是在門外?

但說來蹊跷,這位賽斯怎麽看也不像是教會的人啊,塞可瑞特看上去也不像和他很熟的樣子,怎麽會是由他帶兵來接公主殿下的?他不是王國的人嗎?

那時就連我自己也沒想到,為什麽我會下意識地把教會這個組織和人類王國這兩個概念分開,并且隐隐成對立的意思。

我可沒忘記,那晚在匪村的時候,塞可瑞特和這位少年将軍還和初見一般,到了在奧爾城中的時候,就變成隔着兩條馬路也要跑過來打招呼的關系了。當時我沒太在意,只覺得和自己沒關系,現在再見到賽斯,還是以教會派來接安執的這個身份,這就讓我,不得不懷疑自己與塞可瑞特的初遇是否是被安排好的了,不然,怎麽會這麽巧?

心頭疑慮萬千,令我無暇他顧,而這也就直接導致了,當賽斯的影子凝成實體的時候我被吓了一大跳。

“既然塞可瑞特大人說了,那便坐會吧。”

高大的男人自陰影中誕生,頂着頭幹枯的白發和一臉的疤痕坐到了空着的椅子上。

比我更受驚吓的是安執,她直接大喊出來了,還從位子上一蹦蹦到了塞可瑞特手邊,硬生生被塞可瑞特攔下了才沒繼續蹦,一邊蹦她還一邊喊:

“這什麽啊!”

而比安執更驚訝的竟然是賽斯。他皺着眉頭坐到了我身邊的空位子上,全身散發出探究的氣息。

“嗯。”

塞可瑞特點點頭,然後給他們兩位倒上了茶水,也沒忘給我這個已經吃完飯的人倒上了一杯。

“謝謝。”

男人說,聲音低沉而沙啞。

他穿着一身黑衣,卻在胸前用金線繡着一個極大的教會紋飾,那個劍與槍交橫形成的十字。看來這位才是教會派來接安執的真正使者了,那麽賽斯出現在這裏又是為什麽呢?

仔細觀察了一下,那個十字,和塞可瑞特的耳墜是一樣的款式,也就是說,是“朗基努斯”和“猶大”相親相愛特別版十字。

跟着塞可瑞特的這些日子裏,我好說歹說,也見過不少神職人員,他們或多或少身上也有着教會紋飾的裝飾,但如果留心,就會發現,很多神職人員的十字都是不一樣的。有些人的劍柄比較長,有些人的槍刃比較薄……因此我猜測,或許神職人員用作自己衣服的十字和他們的武器有一定的關聯——當然,大部分神職還是直接用的原始圖案,畢竟專門找人改衣服也挺累的,我是這麽覺得的。

至于為什麽要靠自己猜,而不去問對教會這些邊角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塞可瑞特,我只能說,怪我的自尊吧。

那個十字出現在這個男人身上,也就代表——至少這個男人和塞可瑞特有着不普通的關系。

目前我在塞可瑞特口中聽到的,只有她的某一位哥哥和她的父親,不排除她也有別的親人的可能,或者說……未婚夫?

不知為何,我在想到這個詞的時候格外不舒坦。

又是昨晚那個夢惹的禍!

我甩甩腦袋,想要把這種莫名其妙地不舒坦甩出去,卻反而引起了塞可瑞特的注意。她碰了碰我的手背,以示關心,但我就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猛的避開了那白皙纖細的手指。

塞可瑞特也沒有在意,默默收回了手。

為了排解心中這不知為何的情緒,我只好繼續思考這男子的身份。

仔細一想,上面的這些猜測就都不成立了,畢竟他喊塞可瑞特“大人”诶?不不不,也有可能教會家庭的相處方式和常人不同呢?可是塞可瑞特會直接在我面前說“哥哥”這個稱呼啊?

越想越混亂,我只得放棄一個人猜想,旁聽他們的講話,看看能不能發現點蛛絲馬跡。

“……他是特爾迪,來接您的,您放心好了,他的實力是很有保障的,您和他一起上路也很省心省力,這樣便不用擔心有後顧之憂了。”

“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嗎……”

一聽到這位才是真正來接她的人,安執很明顯比和塞可瑞特一起上路的時候表現的更害怕了。不過也難怪,畢竟塞可瑞特不管再怎麽暴力捅人,至少也是個漂亮女的,視覺上的感覺那是絕對的良好,而面前的這位……只能說光是一張臉就能止小兒夜啼了。

“特爾迪,賽斯是怎麽一回事?”

塞可瑞特忽視安執的表現,轉頭又和特爾迪說話,言語間滿是尋常口吻,和那兩次面對賽斯手下的兵士時的有禮态度完全不一樣。

“主教大人的任務。我本來是去接賽斯的,沒想到半途中又接到了主教大人的緊急傳訊。”

那個名叫特爾迪的男人看起來似乎很疲憊,他捧着一杯水一點一點地喝着。

“辛苦了。”

“嗯。”

喝完了水,高大的男人站起身來,這時我才注意到他是真的高大,即使佝偻着背,他也比一旁的賽斯高出了一個頭不止,更不用說我這種站着從來看不見那位少年将軍臉的人了。

“走吧。”

他對安執伸出手,那只手寬大、骨節突出,且同樣布滿了深深淺淺的疤痕。

“我……”

安執看起來有點猶豫,即使是我也會猶豫的。

“走吧。”

塞可瑞特微笑着說。

最後安執還是眼一閉、心一橫,就把自己的手搭到了那只滄桑的大手之上。

特爾迪将安執牽在他的身旁,配上他那過分高大卻又過分幹癟的身體和蒼蒼的白發,看上去倒真有點像是爺爺帶孫女出門。

随後他又向一直坐在我旁邊默不作聲的賽斯伸出了手,将賽斯也牽到了他的身邊。

他的目光最後看向我,讓我不禁毛骨悚然,但又很快收回,看向塞可瑞特。

“再見。”

“祝你好運。”

塞可瑞特笑着回他。

于是三人溶解于陽光之下,化作一灘陰影,又很快消失,再不知去處。

我呆愣愣看着眼前這一切,回想着三人離開前的目光。

賽斯,一直在看着我,他那樣反而好懂。

安執,自然是幽怨的眼神,我知道她在想今天早上的事和我兜帽下她未知的真容。

只是那個叫特爾迪的男人,那個看着很頹廢、卻和塞可瑞特一樣散發出危險氣息的男人,我琢磨不透。

他的眼睛渙散而又無神,有一只眼球是玻璃色的,是真真正正的玻璃球,不知是否還能起原本的效用。

他看我那一眼,好似是不經心一般,但我并不肯相信這個論斷。

在他看我的那一刻,【直覺】瘋狂地預警,甚至擅自接管了我的身體讓我蜷縮起來,盡量減少暴露在那雙黯淡的眼睛之中的面積。

那個人……和我們一路上遇見的神職無論是好戰的還是慈祥的,即使是與偶爾跟随着塞可瑞特會看見的【獵手】,都不一樣,唯一能與他稱得上有在哪地方相像的人,在我印象中,只有一人。

塞可瑞特。

如同黑夜中狀似酣眠的猛獸。

又似刀鞘之中冰冷的鋒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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