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那天晚上陳浔風沒怎麽睡,周霭燒到40度,他不可能再有什麽睡意。

最開始把周霭叫醒時,周霭像是已經燒迷糊了,他睜開眼睛卻半天都對不了焦,就安靜的盯着天花板看,陳浔風叫周霭的名字,叫了很多聲,周霭都沒有半點反應,那時陳浔風被周霭的狀态吓到了。

所以他去拍周霭的臉,盯着周霭的眼睛叫他,硬要将他叫得清醒過來。

現在周霭吃了藥,陳浔風也沒再讓他躺在床上睡,他就坐在床上将周霭抱着,用手穩定的摟着、拍着他,讓周霭就算睡着了也知道旁邊始終有人在,讓他醒過來也不要再出現那種茫然無依的狀态。

周霭睡着後,陳浔風的目光依舊放在他臉上,他看着周霭,試圖從他的呼吸頻率判斷他有沒有不舒服。

周霭說不了,更不會表達自己的痛,陳浔風只能靠自己去觀察去判斷。

這天晚上周霭燒了很久,汗流了又幹,嘴唇裂開的冰口浸出血絲,耳朵燒得紅豔豔的,半睡半醒的時候呼出的氣體燙人,但他面容始終平靜,眉都沒皺過半分,從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難受。

陳浔風始終抱着他,隔半個小時就給他測量體溫,拿酒精綿片給他擦脖頸和手掌心,淩晨三點半的時候,周霭的體溫才終于恢複了正常,那會周霭短暫的清醒了,陳浔風抱着他低頭去親他,周霭偏頭想躲,但陳浔風沒讓,他的手指插.進周霭後腦勺的短發間,他嘗到周霭口腔裏藥的苦味,只有苦,半分甜都沒有。

但陳浔風的這口氣并沒有放松太久,因為還沒到淩晨五點,陳浔風抱着周霭剛在床上睡下,就被懷裏燙手的溫度驚醒了,周霭重新燒了起來,并且他的體溫實打實的突破了40度。

陳浔風這次沒等也沒再猶豫,直接從床上起來,收拾東西要帶周霭去醫院。

去醫院的路上,他和周霭坐在車後排,周霭外面套着件黑色的羽絨服,黑衣服襯得他的臉極白,他沒睡,就微偏着頭安靜的望着窗外。

陳浔風始終觀察着他的狀态,也順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冬天白日短,現在還太早,外面的天沒亮,他們只能看見快速從窗外掠過去的盞盞路燈。

車裏開了空調,室內外溫差太大,車窗戶結了層白色的霧氣,陳浔風探過手去将玻璃上的水擦了擦,但他擦過,水汽很快又會在玻璃上凝結,所以陳浔風斷斷續續極有耐心的擦了一路,讓周霭始終可以将窗外的景象看得清楚。

冬天的發熱門診病人擁擠,但周霭燒得嚴重,所以被分到了張移動病床,他的病床外圍着圈淡粉色的床簾,可以在大病房裏隔出來個獨立的空間,周霭靠坐在床頭,看陳浔風将床簾拉好,然後過來用毛巾蘸了熱水。

周霭從他手裏接過毛巾,用沒輸液的那只手給自己擦臉,陳浔風立在旁邊看他的動作,擡手給他理了理衣服褶皺的領邊,說:“去年這個時候,你也在發燒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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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霭擦臉的動作略微頓了頓,陳浔風從他手裏拿過毛巾重新過水,淅淅瀝瀝的水聲裏,周霭聽見陳浔風低聲說:“周霭,明天就18歲了。”

陳浔風垂眼用毛巾給周霭擦手,細致的擦他的每根手指,他說:“明年不要再生病了,健健康康的,也不要在過生日的時候再住進醫院。”

輸上液體後周霭的身體情況好了很多,起碼人看起來不蔫有精神了,他靠在床頭挂液體的支架上,看着陳浔風給他擦手,然後周霭朝陳浔風舉起那只剛被擦過的手,掌心朝向陳浔風,他的拇指沒動,只用四根手指朝陳浔風彎動了兩下,這是手語中表示應答、同意的動作,但周霭很少比這個動作,更多的時候,他直接用了點頭來表示所有的肯定或者答應。

陳浔風站在原地等他比完,才捏住他的四根手指,慢慢靠近他:“說到做到啊,周霭。”

周霭就露出個淺淺的、蒼白的笑。

陳浔風将周霭的手機從自己的外套口袋裏拿出來,他給周霭看短信頁面:“剛剛醫生下了診斷,我拍了照片發給你們班主任,替你請假了。”

周霭輕點了下頭,陳浔風将手機塞他手裏,周霭低頭在備忘錄裏打字:你去吃個飯,然後上來睡覺。

周霭沒說什麽讓陳浔風抓緊時間回去上課的話,陳浔風不會回去,所以周霭不去提這個話題,陳浔風會在這裏守着他,這已經是兩個人默認的。

陳浔風看見周霭打出來的字,卻先将手伸進被子裏,他上下摸了摸周霭平坦的腹部,問周霭:“餓了嗎?”

周霭搖搖頭,在手機上寫:我不餓。

陳浔風嗯了聲:“你燒還沒退,是沒胃口,那再睡會?醒了就輸完了。”

周霭繼續搖頭,他已經不困了,他催陳浔風去吃早飯,但陳浔風卻将背來醫院的包打開來,他從裏面拿出水杯和周霭的平板,邊拿邊說:“猜你白天會醒,沒想到醒這麽早。走的時候着急,沒給你裝書,就給你拿了個pad。”

陳浔風将平板打開才遞到周霭手邊,然後他繞去床的另一側,周霭看他坐上床來,将被子往他身上扯,然後在手機上敲字問他:不吃飯嗎?

移動病床的設計簡單,不能高低升降,陳浔風在周霭後背墊了個枕頭,脫了自己的外套蓋在被子外面,周霭坐在病床上,他躺在周霭旁邊,只稍稍用被子搭了搭自己的後腰,他從低往高看周霭的臉,說:“不餓,等你退燒,我們一起吃。”

大病房裏的燈光開得極亮,陳浔風擡手圈住了周霭的腰,往他腰後側了側臉躲避光線,他身量長,那樣蜷着會很不舒服,周霭低頭看着他的動作,用手碰了碰陳浔風的耳朵。

陳浔風轉臉看周霭,問他:“怎麽了?”

周霭将被子拉開了些,看陳浔風一眼,然後輕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他可以躺在自己腿上睡。

陳浔風沒怎麽推拒,順着周霭的動作挪過去,他枕上周霭的兩.腿後才問他:“我的頭重嗎?”

周霭似乎是笑了下,他輕搖了下頭,然後把被子往陳浔風身上搭,蓋好被子周霭低頭,才發現陳浔風仍舊懶懶的睜着眼睛看他。

兩個人對視上,陳浔風的聲音放得很低,他的頭發蹭在周霭的腰腹處,他說:“那我睡了?”

周霭點頭。

“你這兩瓶大概還要輸40來分鐘,注意手別回血,有事就把我整醒。”在周霭面前,陳浔風的囑咐總是很密,很多時候,他習慣性的就将周霭當個什麽都不明白的小孩兒對待,周霭在陳浔風的視線下再次點了頭,然後他用手擋住了陳浔風的眼睛,也阻擋了他未出口的話。

大病房人多,斷續有咳嗽聲、交流聲和腳步聲或遠或近的傳來,陳浔風心裏念着事,他只打算眯兩分鐘,他不覺得自己會真的睡着,但他躺在周霭的腿上,周霭長羽絨服的衣角半蓋住他的臉,他的耳朵貼着周霭的腹部,鼻腔全是周霭身上淺淡的味道,他近距離的感受着周霭呼吸的節奏,所以就算在這種淩亂、嘈雜的環境裏,就算他心裏挂着事,陳浔風也真的睡着、睡沉了。

察覺到陳浔風放在他腰間的手沒動了,周霭才從pad的屏幕上移開視線,但他垂下眼,也看不見陳浔風的臉,陳浔風的臉藏在他腰間,他只能看見陳浔風淩亂的黑色短發,幾乎與他黑色羽絨服的顏色融為一體,陳浔風頭發長得快,上個月才剪過,現在又已經長得很長,周霭安靜的用自己的手指比了比,陳浔風的頭發已經是他邊指的長度了。

可能是他們在宿舍狹窄的單人床上睡習慣了,所以現在兩個人擠在醫院的病床上,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合适,直到護士掀開簾子進來給周霭加藥,她看見床上睡着的另外一個人,才詫異的提醒周霭:“你們可以去護士站租個陪護床,這樣睡着太擠了,晚上肯定沒法睡,你還得住到明天早上呢。”

周霭只淡淡點了點頭,他面無表情的模樣看起來很冷淡,又沒有出聲,護士見狀就沒再多說。

陳浔風這覺睡得異常的沉,中午11點多,周霭輸完了液體,戴着耳機在平板上聽了兩節網課,才察覺到腿.上的人動了動。

“周霭?”陳浔風躺在他腿上突然叫他的名字。

周霭摘掉耳機,低頭去看他,陳浔風睡到現在,才終于将自己的臉露出來。

“幾點了?”陳浔風邊問,邊探出手來摸周霭的脖子:“還燒不燒?”

周霭将手機上的時間拿給陳浔風看,陳浔風看見後嘴裏吐出個髒字,他幾乎是立刻清醒,然後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撐着腦袋問周霭:“我怎麽睡到現在?”

周霭只淡淡挑了下眉。

陳浔風看見周霭手上的留置針頭,皺了皺眉,問:“兩瓶都輸完了?”

周霭在平板上打字,然後拿給陳浔風看:你也累。

他們兩個人的日常作息幾乎是相同的,甚至陳浔風總比他睡得晚,昨天晚上他燒得意識不太清醒,但他知道陳浔風整晚都守着他,整晚都沒睡,陳浔風總是在照顧他、遷就他,但沒道理陳浔風就不會感到疲憊。

他們上高中不到兩年,陳浔風始終在追正常的學習進度,在這之前,他幾乎沒接觸過國內中學的知識體系,陳浔風的學習壓力并不比周霭小,他過得不比周霭輕松,所以很多時候,周霭也很心疼陳浔風,他也想讓陳浔風多休息。

陳浔風剛睡醒,眼睛睜開,眼皮會堆疊起褶皺,底下的目光就會顯得很冷,他皺眉看着pad上的字,看了半天才看清楚似的,然後他擡手再次摸向周霭的額頭,不放心的去試溫度,他再說話的聲音就放得很低,他語調平,但話裏的意思認真,他說:“跟你在一處,我從來都沒覺得累過。”

周霭的溫度确實恢複了正常,陳浔風收回手,又問他:“腿麻嗎?我枕了四個多小時,你就沒動過。”

周霭收了收腿,搖搖頭。

看着他的動作,陳浔風突然彎唇笑了下,然後偏頭去觀察周霭的表情,他說周霭:“怎麽總害羞。”

周霭像是沒聽到這個問題,只是将手機上的訂餐頁面拿給陳浔風看,讓他點自己想吃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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