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氣息

15. 氣息

市中心的醫院裏人來人往,什麽樣的人都有。在病房門口哭得死去活來的,也有在為手術費而發愁的,反正絕對不會能讓人開心起來的事發生。無論是哪裏的醫院,都是如此。

鄭晚意在電腦上敲下最後一個藥品名稱,和值班的護士交代清楚後,就匆匆忙忙跨出心血管科室的大門。她走得風風火火,連口罩都忘了摘。

她在內分泌科的病房門口停下來,大老遠就看見一個身高腿長的少年貼着牆站,顯得身材比例更加修長了。

“現在怎麽樣?”鄭晚意終于記得摘掉口罩了,“心率有加快的趨勢嗎?離進手術室還有多久?”

謝臨看了她一眼,開了口:“心率正常,沒有明顯的升降反應。”他又低頭看了看腕上的表。“還有大概十五分鐘。”

鄭晚意喘了口氣,摸了摸胸口,說道:“心率沒什麽事就還好,糖尿病患者是最需要注意心率變化的。如果是這樣的話,手術成功的概率還是很大的。”

“對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小詞去哪裏了,她情緒還好嗎?”

聽到這話,謝臨沉默了一下,朝洗手間的方向揚了揚下巴,說道:“安慰了她快一個小時,剛剛去洗手間了。”

歸根結底,鄭晚意終究也只是個心血管科的醫生,對于像糖尿病這種內分泌的東西,她懂得的也并不全面。

兩個人都在壓抑着各自內心的負面情緒,主要都還是來自于手術成功率的不确定性,還有對榆疏詞一家的愧疚。

現在在病房裏躺着準備做手術的人,叫溫渟哲。是溫盞的父親,也是榆疏詞和榆霧兩人的外公。

老人以前是個特警,在一次執行任務中雙腿落下了殘疾,因公負傷。也許是招來了噩運,公休在家的某一天突然身體狀況很差。去醫院一查,是糖尿病的前兆——內分泌失調。

再接下來患病的事情,也就都不用多講了。

所以,盡管鄭晚意并不懂得內分泌科的手術和調理效果,但她知道,這次手術特別重要。

不僅僅是關乎于溫渟哲一個人,不僅僅是關乎于主刀醫生。更關乎的是,榆疏詞他們之間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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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疏詞失魂落魄地從洗手間出來,雙眼紅得發腫,很明顯是剛哭過。額前劉海淩亂,和平常好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白色的棉麻裙領子上都是一點一點的淚點,像沙灘上的腳印,記錄着剛才的情緒變化和崩潰。

謝臨見狀,快步走過去,一下子扶住了快要倒下去的榆疏詞,小聲問道:“還好嗎?要不要先出去?”

他的聲音出奇地輕柔,像是一腳踩在了棉花上。他扶着榆疏詞的兩邊肩膀,第一次覺得她的骨架這麽小,還瘦。

榆疏詞搖搖頭,拒絕了出去的這個提議,拉着謝臨到牆邊蹲下。

走廊寂靜得可怕,誰都沒有說話。

鄭晚意就這麽靜靜地站在距離他們不到三米的地方,她沒有去打擾。似乎在這個時候,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方法。

“初弦,”溫盞從裏面打開病房門,眉眼間帶着極為明顯的疲憊感,不用猜就知道是沒休息好。“爺爺說想跟你說說話。”

心髒像是被人揪住了。榆疏詞怔了片刻,朝謝臨的方向看了一眼,果斷地進了溫渟哲的病房。

病房裏空無一人,護士都出去了。老人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胰島素的副作用對于老年人來說較大,身體上的不适還是沒能完全下去。

聽到門鎖變化的聲音,溫渟哲沒說話,像是默認了。他緩緩睜開眼,看到眼前高挑的少女。

“阿弦。”

溫渟哲的聲音摻雜着微微沙啞,面孔上的表情依舊慈祥。他已年過古稀,和很多這個年齡段的老年人都差不多。

從小到大,榆疏詞被很多人都叫過她的名字。但絕大部分人都是叫她“榆疏詞”或者“初弦”。絕無僅有的兩個稱呼,一個來自于謝臨,另一個則來自于溫渟哲,其它的都再沒有人喊過。

“榆初弦”和“阿弦”。

這兩個昵稱,似乎有種特別的記憶蘊含在裏面。像舊事重提,又好似故地重游。但都是來源于她的孩提時代。

榆疏詞剛收回去的眼淚,這會又湧出來了。

“阿弦啊……”溫渟哲撫摸着榆疏詞柔軟的發絲,嘆着氣說道:“現在上高中了,很少回來看爺爺了。在學校有沒有好好吃飯啊?我還讓小臨幫忙看着你的,你們這些小女生就天天喜歡吵着說減肥……”

“欸,還有。在學校有沒有喜歡的人啊?”溫渟哲眯着眼睛笑起來,“我們阿弦長得這麽漂亮,肯定很多男孩子喜歡,是不是?”

床頭櫃上的紙巾都快被抽完了,榆疏詞只顧着哭,根本沒能回答溫渟哲剛才絮絮叨叨問的問題。

溫渟哲想了一會,好像看透了什麽:“阿弦不喜歡男生也是沒關系的,喜歡女孩子也可以。等爺爺出院了,就把人帶到家裏面來,爺爺給你們封個大紅包……”他來回摸着榆疏詞的手,特別珍惜這個外孫女。

一旁的心率監測儀依舊有規律地滑動着,發出有節奏的滴滴聲,顯示病人此時的心率正常。

窗外流星劃過天際,破開了昏沉的黑色雲幕。聽說,只要對着流星虔誠地許願,就會有很大的概率能實現。

榆疏詞并沒有看到外面的夜景。但此時她心裏想的東西,也只有唯一的、最希望實現的一個。

希望溫渟哲手術成功。

醫院病房裏的床單白得刺眼,是屬于那種有點慘白的感覺。溫渟哲躺在床上笑着嘆氣:“阿弦明年就要高考了,爺爺就老咯……”

榆疏詞聽見這話,哭得更厲害了,眼淚像決堤的洪水似的滑落下來。

距離進手術室還有不到十分鐘,已經有好幾個護士進來了。溫渟哲松開榆疏詞因為流淚而變得冰涼的手,看着窗外扔就不停止的流星,不知道在想什麽。

漫長的兩個小時終于結束,榆疏詞卻覺得好像過了大概有兩個世紀那麽久,差一點就要支撐不住。

手術室的大門被打開,帶着口罩的主刀醫生從裏面走出來,說道:

“手術非常成功。”

聲音被不透風的口罩隔去了一大半。但在嘈雜的走廊環境裏,榆疏詞還是聽清了那幾個字。

榆疏詞還沒來得及驚訝。下一秒,摻雜着凜冽的風,她被擁進了一個帶着雪松氣息的懷抱裏。

“榆初弦,都沒事了。”

她聽見謝臨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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