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見(五)
初見(五)
等末雪寒回到小院時,季臨淵正端着抄好的竹筍在梨花樹下等他。
“師尊回來了?”季臨淵放下竹筍,走過去站在末雪寒旁邊小心翼翼道:“竹林冒了新筍,弟子挖了幾棵,師尊要是不忙的話,可否賞臉嘗嘗?”
末雪寒盯着季臨淵,卻透過他看到了另外一個人,少年臉上的青澀與笑容轉瞬與另一個身影重疊。
當年的左嶺奉也是這般,練劍練着就用劍尖挑了幾棵嫩筍跑去末雪寒房間吵着嚷着要吃筍。
末雪寒被他打擾煩的很,額角青筋暴起,一掌掀翻了他,又将他扔出了屋子。
“雪寒!你好狠的心吶!”左嶺奉被扔出去後,快速起身扒着門框朝着屋子裏大聲道:“我離家這麽久,想吃點家鄉的味道又怎麽了!你居然趕我!有沒有同情心啊!”
末雪寒被他吵他額角直突突,他下了床榻快步打開門,拎着左嶺奉的衣領臉色不善,吼道:“穹廬山常年寒冷,根本就不适合竹林生長,哪裏來的竹筍讓你吃!”
穹廬山是左嶺奉的師門,他的師門以雪松居多,确實不适合竹林,此番也是犯了口腹之欲胡扯一通想要嘗嘗罷了。
左嶺奉見他生氣,拍了拍他攥着自己衣領的手道:“別生氣,你整天不是修行就是練劍,我這不是怕你憋出毛病來嗎,來來來,跟我走,哥哥帶你下山感受一下人間煙火!”
末雪寒放開他,轉頭回到屋子想關門。
左嶺奉知曉他的用意,急忙伸腳卡住門縫不讓他關門道:“雪寒啊~你就陪我去嘛,你不在,我自己下山萬一惹禍了怎麽辦!”
末雪寒深吸一口氣,還沒開口拒絕就聽到左嶺奉幽幽道:“我要是在珙桐派地界惹禍,那我師尊他老人家一定會将我揪回去的,你舍得讓我走嗎!”
末雪寒要關門的動作一怔。
與左嶺奉相處那麽久,他怎麽就忘了,左嶺奉不是珙桐派的弟子,他早晚有一天會離開的 ,到那一天,寂月峰又只剩他一人了,雖不想承認,但寂月峰多了左嶺奉,确實開心了許多。
他從未見過這樣熱烈如朝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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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他冷心冷情。
那是兩個不一樣的人,卻給他帶去了溫暖與煙火,是他貪戀的樣子。
所以最後,末雪寒到底還是妥協,被左嶺奉強拽着他下山去酒樓搓了一頓。
末雪寒緩過神,越過季臨淵看向石桌上熱氣騰騰的竹筍,随後不知想到了什麽,一擡手,那竹筍連帶着石桌便蔓延上了冰層。
“別多事。”
末雪寒只冷冷的留下一句話,沒去管季臨淵臉色的難看,就那麽回了屋子。
季臨淵轉身看着熱氣騰騰的飯菜轉瞬便爬滿了冰層,他花了很長時間才将那冰層融化,然後端着冰涼的飯菜回到自己房間,落寞的拿起竹筷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原本是像拉進兩人之間的關系,奈何卻讓末雪寒越發讨厭自己,季臨淵麻木拿着竹筷,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末雪寒冷漠的臉。
別多事……
可他只是想讓末雪寒開心些啊。
霜雪仙尊實力非凡,手一揮,那飯菜便沾染了他刺骨的靈力,季臨淵吃下含帶冰涼的飯菜沒多久,胃裏很快就翻江倒海疼了起來,他蜷縮在床榻上疼得冷汗直流,腦海中卻逐漸清明,他弄不明白末雪寒到底是怎麽想的,一頓普通的飯菜而已,為何會讓他生那麽大的氣?
季臨淵自村子被屠四處流浪後,對什麽都節約的很,冷菜搜飯吃過多少次,再加上末雪寒對他極為冷漠的态度,那一頓含着霜雪的飯菜幾乎是季臨淵悶聲咽下的苦。
他疼的受不住,半夜踉跄着起身要下山去藥堂看看,可還沒走出院子,便覺得腹部的寒意瞬間擴散。
季臨淵疼得直接撲在了院子裏,他想了很久,才艱難起身朝着末雪寒的屋子而去,只是臨到末雪寒屋子前的臺階,一股強悍的靈力将他重新擊飛到院子裏。
滿口的血腥味湧上嘴角,季臨淵蜷縮着猛的吐出一口鮮血。
屋子裏,末雪寒緊閉雙眼,覺察到季臨淵的靠近,冷聲道:“本尊告訴過你,不許靠近。”
季臨淵疼得臉色慘白,顫抖着嘴唇氣若游絲叫了句:“師尊,我疼……”
末雪寒驀然睜開眼睛,起身打開房門才看到躺在院子裏滿是冰雪氣息的人。
季臨淵已經疼暈過去,整個人身上都散發出淡淡的冷霧。
那股霜雪氣息是自己的。
末雪寒快步走過去打橫抱起季臨淵回到他的房間,施法一點點将他體內的寒氣抽出來,等季臨淵面色轉潤,末雪寒環顧四周,發現那剩了一半散發出淡淡冷意的飯菜時,才明白季臨淵到底做了什麽。
他的霜雪靈力非同尋常,堪比極致之冰,尋常人但凡碰一下都受不了,季臨淵雖是修士,但他此間的修為壓根抵抗不了那股冷意,若非末雪寒發現的早,要是任季臨淵躺院子裏半夜,他的經脈怕是早就被凍壞了。
末雪寒蹙起眉頭看着那剩下的飯菜,擡手幹脆用靈力運載着倒掉了。
季臨淵清醒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旁邊坐着的是不見君。
“掌門師伯……”季臨淵掙紮着起身要行禮。
“喲,醒了?”不見君放下床頭桌上的書籍,扶着季臨淵半靠在床頭道:“還冷嗎?”
季臨淵搖搖頭。
不見君道:“昨日真是驚險,你師尊的靈力堪比極致之冰,貿然碰了輕則凍傷重則殒命,你還真是大膽……你師尊說是你碰了摻了他靈力的飯菜才有此難?”
季臨淵知曉不見君想問什麽,他斟酌一會道:“師伯,拜入珙桐派之前,我一直在流浪,吃了上頓沒下頓,所以才……”
不見君憐惜的摸了摸季臨淵的頭頂。
站在門口聽着他們談話的末雪寒一愣,自被逼着收了季臨淵,他從未打聽過季臨淵的過往,不知道他以前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況且季臨淵此番遭難,絕不是因為他口中的“節省”,估計是被自己的冷漠傷到了,可到底,季臨淵也沒說一句他的不是。末雪寒想到這,垂在寬袖中的手慢慢收緊。
“得了,你今日先休息吧,餘下的課程我叫你傅師兄給你送來。”
季臨淵知道此番身體受損嚴重,若是不好好修養以後反倒麻煩,他沒有推辭朝不見君致謝。
不見君點點頭,囑咐他好好休息方才退出了屋子。
末雪寒在門口站了許久。
不見君怕他們在此談話會打擾到季臨淵,朝着西側梨花樹指了指,末雪寒了然,兩人一前一後在梨花樹下落了座。
院子裏經過季臨淵的打理早已翻天覆地,石桌是季臨淵親自動手一點點鑿刻的,刻着梨花的圖樣,簡單大方。
不見君給自己倒了杯茶,舒服的長嘆一句道:“當年臨淵住進來後,我來寂月峰還以為走錯了地,那亂糟糟的院子一時間變得整潔幹淨賞心悅目,師兄當時可真是羨慕極了。”
末雪寒沒有回話,沉默的給他斟茶。
不見君笑了兩聲,逐漸收斂笑意,盯着末雪寒道:“師弟,你對臨淵是不是太冷漠太刻意了。”
末雪寒擡頭看了看季臨淵的屋子,兀自道:“我給過他機會了,也教不了他什麽,是他自己非得留下來。”
不見君看着他那滿臉冷漠的末雪寒,即使季臨淵生死一線,他臉上都是慣有的冷漠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
“你本就是個沉悶的性子,當年你要修無情道,我就不同意,你看看你現在,把自己修成什麽樣子!”不見君說起這個就來氣:“你與他沒有可能,何苦為了他選擇修無情道!”
“師兄!”末雪寒低下頭,沉聲道:“別說了。”
“哼!”不見君心裏憋着氣:“當年你閉關,我本是想将臨淵接下山的,可他不願,他說寂月峰只你一人實在孤單,不妨多個人陪着你,照顧你。”
末雪寒攥緊茶杯:“不需要,我習慣了。”
“是,你能耐,你了不起!”不見君見他油鹽不進,恨不能敲碎他的腦殼看看裏面裝了些什麽,若非知道當年末雪寒的事,他早就上手揍他了!
“臨淵是為了你才留下的,比起修煉他其實更在乎你的感受,他自小流浪,大抵是知道孤單的感覺,”不見君站起身勸解道:“雪寒,臨淵真的是個非常好的孩子,莫要因為什麽而輕視他,我不奢求你會教他什麽,只是希望你能同平日裏一樣就好。”
不見君看了看東廂房,伸手接住落下的白色花瓣,嘆口氣道:“臨淵的心思你其實也知道,莫要輕視他。”
說完,不見君就離開了寂月小院。
末雪寒自己一人在梨花樹下品茶,透過層層枝桠看着東側廂房裏,修養的季臨淵正翻着書。
昨日那一遭,他其實是借故發火發到了季臨淵身上,事情都過去了那麽久,可他依然放不下,左嶺奉已經朝前邁進,可他依然過不去,甚至差點殃及無辜的人,圖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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