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突變(五)
突變(五)
季臨淵像是找到了宣洩口,自顧自說到:“我想家了,可是我回不去了,我的村子被屠,全村一百多口人只剩了我一個,如今,連寂月小院也沒有我的歸處了。”
不見君不知道末雪寒對他做了什麽,放緩了聲音問道:“你師尊又對你發脾氣了?”
季臨淵搖搖頭。
“臨淵,你怎麽會沒有家呢,珙桐派就是你的家啊。”
季臨淵沒有回話,抱着幽蘭呆呆望着山下燈火通明的小鎮。
吵鬧聲好似順着微風飄上了山,他好像看到山下晚歸的孩子被父母喊着回家的聲音,一聲聲,滿是柔情,他曾也想有一天能有人等他歸家,也有人會在他晚歸時喚他一聲。
“師伯,我當年拼了命拜入珙桐派是想着有一天也能靠自己的力量庇護一方天地,讓他們能安居樂業,少一些像我一樣無處可歸的孩子。”
這是第一次,不見君聽季臨淵說起他的身世。
季臨淵轉頭朝他艱難笑笑,啞聲道:“當年我拜入師尊門下時,其實真的、真的很開心,我村子被屠,是一位白衣仙君救下了我,我想成為他那樣的人,他跟師尊很像,去了寂月峰後,看到了寂月的孤涼,我又想好好照顧師尊,想讓他開心些,但其實,我所做的,于師尊而言只是累贅罷了。”
不見君被他說的難受,一方掌門陪着一個名不經傳的小弟子坐了很久,他沉默了很久才道:“是師伯的錯,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
季臨淵搖搖頭:“怎麽能夠怪師伯,若非沒有師伯,我頂多是個灑掃弟子,如今能入課堂學習修行,已經是一大幸事。”
不見君嘆口氣:“臨淵,你不是你師尊的累贅,你師尊孤寂慣了,不善與人相處,日後受了委屈你只管來找師伯。”
季臨淵把心裏話說出來,好受了許多,他不恨末雪寒的區別對待,不恨他對自己的冷漠,只是對自己有些失望,他到底成不了末雪寒期待的樣子。
“師伯,我惹師尊生氣了,能不能先去廖宇峰找地方待幾天。”
不見君摸了摸季臨淵的頭頂,站起身道:“去吧,我跟你傅言師兄說一聲,先去藥堂包紮一下傷口,別留下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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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臨淵點點頭,拜托不見君看看左庭梧的情況,才抱着幽蘭重新回到了藥堂。
不見君沉着臉去到寂月時,末雪寒正抱着左庭梧在院子裏學習心法,一字一句,親力親為。
同對待季臨淵時完全不同。
不見君走過去,同左庭梧打了聲招呼。
左庭梧已經醒來,他收斂了之前的調皮,小臉上盡是冷靜,看見不見君,急忙從末雪寒身上跳下來行禮問好。
不見君朝他點點頭,仔細囑咐了他一番,末雪寒知道他有事要告訴自己,便打發左庭梧回屋子裏自己去學心法去了。
見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子裏,不見君的笑意逐漸退散。
“我已派人安葬了穹廬山的弟子,并在周圍設下結界,封印了穹廬山。”
末雪寒點點頭。
“庭梧他……好像變了不少,我記得他以前是愛笑的。”
末雪寒看着自己房間裏那個小小的身影,攥緊拳頭道:“經此一難,他背負着深仇大恨,回不去了。”
說到這,末雪寒一怔,并非回不去,早上左庭梧窩在季臨淵懷中時,難得又露出了從前的樣子,可在自己身邊,他總是把自己看做大人,拼命的修煉。
不見君嘆口氣,擡眸看向末雪寒:“師弟,你為什麽要趕走臨淵?”
末雪寒頓了頓,沉默一會才道:“他跟你說的?”
見他沒有反駁,不見君便知道自己猜對了,他搖搖頭道:“是我猜到的,我來的路上見他一人抱着棵蘭花坐在石階上,便跟他聊了一會,他也只是說他惹你生氣了,想去廖宇峰住幾天,除此之外便是對庭梧的擔心和對你的袒護。”
末雪寒沒有回話。
不見君見他沉默又道:“師弟,師兄跟你說過的,當初師兄讓你收了他,是存着私心想讓他多陪陪你,你孤寂太久,長此以往對你來說不是什麽好事,可是師弟,臨淵到底也是個人,你如此對他,讓他怎麽想?”
“我不适合收徒。”末雪寒幹巴巴反駁道。
“可你卻收了庭梧,甚至親自操辦舉行拜師大典,雪寒啊,你并非不同人情,你如此作為,讓其他人怎麽想臨淵?”
“我早就說過了,我不想收他!”末雪寒竟有些生氣,他站起身道:“天色很晚了,師兄你先回去了吧,庭梧自己一個人在那我不放心。”
說完,他沒去管不見君徑直往自己房間裏走。
“雪寒,”不見君出聲叫住他:“你不該如此對待臨淵的。”
末雪寒腳步一頓,沒有回話,随後便快步離開了。
廖宇峰內,傅言接到不見君的傳信,知道季臨淵要在廖宇峰多住幾天,可他最近協助不見君處理門下的事情,忙的很,只能把他暫交給門下的弟子,要他們帶着季臨淵找個地方暫住。
門下弟子接到命令,滿面含笑帶着季臨淵離開主殿,七拐八拐的朝他們休息的院子而去,只是一旦離開主殿,前面領路的弟子惡意絲毫不再掩飾。
“啧啧,這是誰啊,”鄭增回過頭似笑非笑的盯着季臨淵道:“原來是我們霜雪仙尊的弟子啊!”
季臨淵擡頭靜靜的看着他。
“啊說錯了,霜雪仙尊前幾日剛剛親自操辦的拜師大典,那才是仙尊的弟子,季師弟,師兄記不清了,你是哪位長老門下的弟子?”
季臨淵看出他的惡意,轉身就走。
“哎哎,別走啊!”鄭增見此上前一步攔住他,同旁邊的小弟大聲嚷道:“季師弟,你不會根本沒拜入仙尊門下吧,怎麽同樣是仙尊的徒弟,差別怎麽就這麽大呢!”鄭增邊說邊拿手背拍着另一只手的手心,拍的啪啪作響,陰陽怪氣道:“大夥說說,仙尊該不會是不要季師弟了吧!”
那群弟子圍着季臨淵哄笑個不停。
“要我是仙尊,也願意收那……啊對,左庭梧,人家天之驕子,有了這樣的對比,誰會願意收一個小叫花子呢?”
季臨淵抱着幽蘭沒有回話。
是了,末雪寒根本就不想收他,一切都是強求的罷了。
“季臨淵,如今你被趕下山竟還有臉來廖宇峰暫住?我要是你就幹脆自廢修為退出師門,省的髒了霜雪仙尊的臉面!”
季臨淵擡頭看向鄭增,他沉默一會道:“你為何對我有如此大的惡意?”
他不記得惹到過鄭增。
鄭增聽他那麽說,收斂笑意道:“若非你擋在我前面,拜入霜雪仙尊門下的定是我!”
當年他跟季臨淵同一批拜入珙桐派,一心想拜末雪寒為師,本來就要輪到他要拜師,他剛想出聲求師,可不見君随便一指,便讓季臨淵拜入了末雪寒門下,那時候他就站在季臨淵身邊,只想着若非他早一步出聲,那麽末雪寒的弟子絕不是季臨淵,定會是自己,霜雪一名,早已遠揚,他做夢都想拜入霜雪仙尊的門下,奈何被季臨淵截了胡。
季臨淵同情似的看着鄭增,出聲道:“他不會收你的。”
他不會收你,更不會認我,他唯一的徒弟便是左庭梧。
鄭增咬牙,只當他是在嘲笑自己,一把将毫無防備的季臨淵推到地上嘲笑道:“季師弟,我們齋舍已滿,你還是去其他地方問問有沒有空餘的地方吧。”
說完,不去管季臨淵如何,徑直進了齋舍把季臨淵關在了門外。
季臨淵站起身,拂掉衣擺上的灰塵,看着緊閉的大門,站了一會便離開了原地。
扒着門縫看情況的弟子見季臨淵離開,咽口唾沫道:“師兄,我們這樣把他趕走,他不會找大師兄告狀吧……”
鄭增踏上階梯,冷聲道:“我們趕他走了嗎?明明是他看不起齋舍自己離開的,關我們什麽事?”
小弟子聞言反應過來,喜笑顏開:“還是師兄英明。”
鄭增回頭看着緊閉的大門,冷笑道:“等着吧,沒了霜雪仙尊的庇護,我一定要要把他趕出山門,報當年搶師之仇。”
天色已晚,季臨淵無處可去,整個人都疲憊到了極點,他漫無目的順着石子小路走着,竟陰差陽錯走到寂月峰的後山竹林中,他站在竹林中,自嘲一聲,随便找了個在被什麽力量鑿除的淺淺山洞中蜷縮着睡了一晚。
滿山的竹林,風一吹簌簌作響,他窩在山洞裏,看着遠處寂月小院的燈火,慢慢睡了過去。
第二日,季臨淵早早到了課堂開始謄抄心法。
陸勻掐着點進入課堂坐在季臨淵身邊道:“臨淵,昨日我聽說霜雪仙尊不願讓你那小師弟來課堂?還辭去了教習一職說要親自教導他?”
季臨淵執筆的手一怔,扯了扯嘴角道:“庭梧年紀還小,師尊不放心他。”
陸勻翻個白眼道:“你當年拜師的時候年紀也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