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寂月(一)
寂月(一)
季臨淵搖搖頭道:“我與庭梧不一樣,別多想了。”
陸勻見此,不滿的抽過他手中的狼毫道:“你跟我講講,當日在穹廬山你跟晥師兄……”
話到這裏,陸勻突然止住聲音,蹙着眉頭伸手碰了碰季臨淵的手背。
刺骨冰涼。
“季臨淵你怎麽回事?手怎麽這麽涼?”
在淺洞裏睡了一晚,沒有任何遮擋,皮膚沾染了霜露,自然帶着些涼意。
“無事。”季臨淵平靜安慰道:“早上起的早,天涼,沒注意。”
陸勻認真盯着他:“季臨淵,你是不是在撒謊?你身子這般涼,可不只是早上天涼的緣故。”
陸勻難得擺正臉色。
季臨淵溫柔的從他手裏抽出狼毫道:“別擔心,我要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提前跟你說,到時候就勞煩陸小少爺背我去藥堂了。”
陸勻:“……”
“小爺才不背你呢!”陸勻嘀咕一句,沒往心裏去,見季臨淵含笑望着他,改口說道:“就你那小身子骨,我背你圍着珙桐派跑十圈都沒有問題!”
季臨淵朝他笑着,一如無事發生一樣,上完一天的課程。
因為沒有地方住,季臨淵每次都是拖到學堂要關門時才出學堂,每次負責管理學堂的長老都要叮囑批評他一番,趕他快些回去休息。只是等到天一黑,季臨淵便又覺得他好像回到了流浪的那幾年,無處可去,無人等他,只能熟練的跑去寂月峰後山的淺洞裏。
就這麽過了一年多,季臨淵又是個悶性子沒對人說過他沒有住處,表現的如往常一般,除了身體差了些外,對外沒什麽不同,傅言還只當季臨淵住在廖宇峰的齋舍,又被門派事務牽制也沒多問,所以整個珙桐派沒人知道季臨淵的住處只是一個矮矮的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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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了這一年,那淺洞被季臨淵鑿深了許多,起碼能擋住部分冷風,洞口處季臨淵還搬了青石做桌子,好方便他溫習功課以及謄抄心法。
那棵幽蘭就放在桌子上,在季臨淵的照顧下長大了不少,近日已經隐隐有了開花的跡象。
不見君再次見到季臨淵時,是在藥堂。想來是他這一年一直躲着自己,所以不見君幾乎沒再見過他,如今見他出現在藥堂,看着他越發瘦削的背影,不見君卻愣在了那裏。
他記得季臨淵身子骨沒這般瘦削。
等季臨淵離開,不見君才走到剛剛同季臨淵說話的弟子處問道:“剛剛臨淵來早做什麽了?”
登記的弟子見此,朝不見君行禮回話道:“季師弟來交付藥材,咱們藥堂藥材多,藥堂弟子不夠用,長老便對外設了任務,幫藥堂處理藥材或者去藥田收理藥材,可以獲得相應的靈石。”
不見君望着季臨淵離開的方向道:“臨淵什麽時候來的?”
“一年前。”藥堂弟子如數回答道。
“他胳膊上的傷勢可好些了?”
藥堂弟子一愣,琢磨了一會才悄聲問道:“掌門,季師弟他如今可還在寂月峰?”
“怎麽了?”不見君挑起一側眉毛。
藥堂弟子斟酌了一會道:“弟子猜想是不是霜雪仙尊教了季師弟什麽不合适的心法,霜雪仙尊靈力堪比極致之冰,而季師弟體內涼氣入體,照脈象看時間也不短了,您能不能提醒一下霜雪仙尊。”
不見君一愣,胡亂點點頭轉身離開了藥堂。
季臨淵完成藥堂任務,小心翼翼将贊下的靈石放到乾坤袋裏,避開人群去了寂月峰的後山,只是臨到後山他暫住的地方時,卻瞧見了一個人影。
一年多不見,那人長高了許多,正坐在青石桌旁盯着那棵要開花的蘭花。
聽到腳步聲接近,少年擡頭看向季臨淵,随後便起身朝季臨淵撲過去:“師兄!”
左庭梧長高了些,已經快到他肩膀處了,他撲到季臨淵懷裏時身上時季臨淵聞到了絲絲冷香,那是末雪寒身上的味道。
季臨淵接住他無奈一笑:“你怎麽來了?”
左庭梧擡頭道:“師兄怎麽都不來看我?今日師尊讓我休息半天,我想着來寂月峰好好轉轉想,沒想到運氣好能碰到師兄。”
季臨淵摸了摸左庭梧的頭頂,欣慰道:“庭梧長高了啊。”
左庭梧貪戀的嗅着季臨淵身上的味道,是他熟悉的雪松味,安寧又溫柔。
左庭梧難得做回了他以前的樣子,抱着季臨淵撒嬌道:“師兄師兄,你怎的都不來看我?”
季臨淵嗓音發啞:“抱歉。”
這一年多他很擔心左庭梧的狀況,旁敲側擊知道他沒事才放下心來,只是不敢去寂月小院看他。
季臨淵拉着左庭梧坐下,将那棵蘭花往左庭梧旁邊推了推道:“當年就想送你的,可是沒有機會。”
那棵幽蘭是穹廬山獨有的,左庭梧知道。
“師兄……”
季臨淵朝他笑笑:“當年你被師尊帶走,我怕你想家,便自作主張挖了一棵幽蘭。”
左庭梧抱着那棵幽蘭,紅了眼眶。
“謝謝師兄。”
季臨淵朝他笑笑,哄道:“沒事,想哭就哭,在師兄這裏,庭梧還是小孩子。”
左庭梧仰起頭道:“才不是小孩子!”
季臨淵被他逗笑了,摸着他的頭咳嗽幾聲道:“很晚了,快回去吧,晚些回去師尊該擔心了。”
左庭梧不解,抱着幽蘭道:“師兄,你不随我一起回去嗎?掌門師伯說你以前也是住寂月小院的呀。”
季臨淵一愣,笑了笑道:“那是以前了,師兄還有事,這段時間就不回寂月小院了,庭梧,師兄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左庭梧鄭重的點點頭。
“師兄在這裏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說起,還有,師尊他孤獨慣了,你多陪陪他。”
左庭梧點點頭:“我知道的師兄。”
季臨淵欣慰的點點頭:“回去吧,夜晚天涼,別着涼了。”
左庭梧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季臨淵,這才抱着幽蘭原路返回了寂月。只是一離開季臨淵身邊,那股雪松味消散,左庭梧的笑臉轉瞬消逝,又換上了同末雪寒一般冷心冷情的樣子。
他抱着幽蘭回到寂月小院時,不見君正沉着臉瞪着末雪寒。
瞧見左庭梧的身影,不見君這才放緩了臉色,一如之前考教了一番他的功課,才催促他回屋去玩。
左庭梧難得見不見君冷臉的樣子,放下幽蘭,仗着身形小別人不易發覺借着花草靠近他們。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那日臨淵被你趕下山去後,沒有住在廖宇峰,一年多了,門派裏竟沒人知道臨淵住在哪……”
不見君頭疼的捏捏眉心,有些自責說道:“我叫傅言幫他在廖宇峰暫時找個住處,可誰知那群人對臨淵懷恨在心 ,陽奉陰違擠走了臨淵。”
末雪寒臉色也沉了下來,他不動聲色的微蜷手指,一句話也沒有說。
左庭梧與末雪寒相處大半年,自然知道他那個動作代表着生氣,他慢慢靠近那兩人,想再聽清楚一些他們說些什麽,他聽了這麽久居然沒聽懂,他明明看到師兄了,可為什麽掌門師伯會說不知道師兄住哪呢?
“我不知道會這樣。”末雪寒讷讷開口道:“我以為他會在廖宇峰。”
不見君難得蹿了火氣:“臨淵還在你門下挂着!他還是你的弟子!你把臨淵丢出去這一年多,可曾想過他的處境?此番他沒地方住就是因為那群人知道你當年不待見他才敢明目張膽的欺負他!”
左庭梧眼眸中金光流轉,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末雪寒沒有回話。
“你能不能別這麽作踐臨淵!”不見君憋着火,屁批評的毫不留情:“臨淵處處為你着想,被你趕下寂月峰也只是懷疑自己哪裏做的不好,擔心會是你的累贅,我原以為你再怎麽不關心他,在他住進廖宇峰後也會适當問一下他的情況,可你做了什麽!”
末雪寒低下頭沉默了。
不見君繼續噴火發怒:“當年穹廬山一戰,庭梧是臨淵拼上性命救下來的,他為此胳膊差點廢了,你可曾問候過他一句?”
末雪寒瞬間擡起頭茫然的看向不見君,只覺得有些莫名的焦躁,他是今日才知道,原來左庭梧是季臨淵救下來的。
不見君見他茫然的樣子,後知後覺他是不知道這件事:“你不知道?臨淵沒跟你說嗎?”
末雪寒沉默着搖搖頭。
那日他只顧着左庭梧的安全,哪裏還會管是誰救了他?他只當是鶴江封趕到及時救下了他們。
不見君煩躁的抓了抓頭發氣急敗壞道:“一個兩個的都是倔種!你們師徒兩個都啞巴了?他不說你就不會問問?問庭梧!問我!”
不見君煩躁的背着手來回走了幾遭,卻見末雪寒突然站起身,拔腿就往門口走。
“你做什麽去!”不見君發了一通火,心裏堪堪舒服了一些,放緩了語氣。
末雪寒背對着他,冷聲回答:“去處理一下。”
那些背着他們陽奉陰違,私心趕走季臨淵的人,該給他們個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