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爆發(一)
爆發(一)
季臨淵深吸一口氣,壓下恐懼,站直身子道:“不知霜雪仙尊大駕光臨,小院鄙陋,無法招待貴客,還請仙尊速速離去。”
末雪寒盡量忽略胸口的憋悶,冷靜的看着季臨淵,良久出聲道:“你随我回去。”
“仙尊,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
末雪寒沒有回話,靜靜的看着他。
詭異的寧靜充斥在院子裏,季臨淵有些無力。
“末雪寒!”季臨淵突然嘶吼一聲,在那平靜中起了火氣,他眼底爬上血絲,久違壓抑找到了突破口,滔天的憤怒似巨浪沖上了岸,他在這一刻所有的委屈酸痛一起湧上心頭:
“你來做什麽!你究竟還要我怎樣!我金丹毀了,修為廢了,殘了廢了,你究竟還要我怎樣你才滿意!”
吵鬧聲驚醒了吱吱,他推開門看着院子裏的人,又側頭看了看季臨淵,他是第一次見季臨淵如此失态的模樣,春風細雨化為了暴風雨,臉上帶着幾分恨意。
吱吱見此,左右看看,順手撈起屋子旁的鐵叉跑過去對準末雪寒。
末雪寒啞口無言,看着那同仇敵忾對着自己的小妖,又将季臨淵的痛苦都看在眼裏,可是即便他再恨自己,為了季臨淵能活下來,他都必須帶走他,他可以承擔季臨淵的一切恨意。
對嗎?
末雪寒心底隐隐泛着密密麻麻的痛。
“臨淵,你聽話……随我回去。”末雪寒情不自禁放緩了聲音。
“回去?”季臨淵苦笑一聲,擡起眼眸,雪白的睫毛襯的他眼中的冷意,他一字一句道:“敢問霜雪仙尊,我能回哪去?”
“自然是回珙桐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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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臨淵聽他那麽說,竟然笑出了聲:“霜雪仙尊,您天資聰穎,別告訴我您不知道我留下弟子牌的用意。”
末雪寒攥緊拳頭沒有回話。
“當日我占你首徒之名讓你丢盡臉面,我很抱歉,此番寒髓入體就算是還回去了,”季臨淵閉上眼睛長舒一口氣道:“你我自此再無瓜葛,霜雪仙尊,請回吧,我不欠你什麽,你也不欠我什麽,我只想在此好好生活,了度餘生,還請你莫要再打擾我。”
末雪寒盯了他半天,很久才找回力氣:“不。”
“那你想怎麽樣呢?”季臨淵無力的看向他,即使看不清他的面貌,但兩人畢竟生活了幾十年,此刻末雪寒是什麽表情季臨淵也大概知曉——冷若冰霜,沒有半點溫度。
他看不清,可白姐站他身後卻看的清楚,那人自阿淵現身後,臉上總有種要哭出來的感覺,可他本人卻不知曉,正努力擺出嚴肅的樣子,所以整個人莫名的有些怪異,矛盾的很。
“你想怎麽樣呢?我殘了廢了,你還想怎麽樣呢?”季臨淵笑着問道:“或者是霜雪仙尊想起來還有我這個丢盡你臉面的漏網之魚,所以不辭萬裏來斬去你最後的屈辱?”
季臨淵向來溫潤,很少有這般咄咄逼人的時候,末雪寒知道他是恨的,恨自己。
“我從未覺得你是‘屈辱’。”末雪寒解釋道:“此番來此是想帶你回去控制你體內的寒髓。”
太陽升起,光線自雲層打落到小院,耀陽的光線鋪散在季臨淵銀白的睫毛上,忍不住讓他眯了眯眼睛,被陽光這樣一照,他的眼睛有些刺痛。
白姐見此,急忙進屋将他放到枕邊的白紗帶出來幫他系上。
有了白紗遮擋,那刺痛才消散了許多。
末雪寒看着這一變故,走近一步道:“你的眼睛……是因為寒髓?”
季臨淵擡頭,看着模糊的人影半天才吐出一句:“霜雪仙尊……我們當真是不适合做師徒。”
若他能拿出對左庭梧的一半細心分給自己,哪能看不出當日在穹廬山時,他的眼睛就已經受傷了呢?
季臨淵沒頭沒腦的說出這一句話,便不肯再繼續解釋下去:“還請霜雪仙尊速速離去,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末雪寒壓下疑問,道:“你當真不肯随我離開?”
“當真。”
“臨淵,你體內的寒髓會要你的命你知道嗎?”
“我知道。”季臨淵笑了笑,說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當日若非恩人相救,我早身死,活了這麽些年,也夠了。”
末雪寒眸子沉了沉,突然閃身到季臨淵身後,季臨淵只覺一股風自身後而來,随後後頸一痛便沒了知覺。
末雪寒小心翼翼接住季臨淵下滑的身軀,彎腰将他打橫抱起,又側頭對站在門口的白姐說道:“勞駕,幫他收拾收拾,我要帶他回家。”
“你放開阿淵!”吱吱不管三七二十一,不斷捶打着末雪寒,可臨到他身上,只覺得碰到一股無形的屏障 再也不能前進一分,“你放開他!”
白姐冷靜的看着末雪寒:“阿淵不願随你走。”
末雪寒低頭看着窩在他懷裏的人,小心掂了掂,只覺得與之前比起來,懷裏的人又清瘦了許多。
末雪寒眼神裏難得流露出溫柔,輕聲道:“你們應當發現了,他體內的寒髓爆發的越來越頻繁,寒髓出自妖界,你們心裏清楚他最後的下場,這天下,只有我才能護得住他。”
白姐盯着他,好像在思索他話裏的真實性。
“我名末雪寒,是他的師尊。”
吱吱聽他那麽說,愣了愣,彎腰拿起地上的鐵叉反駁道:“你胡說!阿淵說他沒有師尊!白姐!你別信他!”
末雪寒心髒一顫,禦靈将懷裏的弟子牌亮出來,正面刻着寂月兩字,下方帶着季臨淵的名字。
“這是他的弟子牌。”
吱吱呲牙咧嘴對準末雪寒,他從頭到尾都不信他,季臨淵向來溫和,很少能對人發這麽大脾氣,可今日面對這人時,阿淵鮮少失态,這人一定是壞人!
吱吱如是想到。
相比較吱吱,白姐就冷靜多了:“你對阿淵做過什麽讓他不認你這個師尊?”
末雪寒沒有回話,等着白姐替季臨淵收拾行禮。
白姐眼中的恐懼退去,她知道自己不是面前這人的對手,也知道攔不住他帶走季臨淵,可季臨淵于她來說是共同生活了幾十年的家人,她不舍得割舍,更不願意讓別人傷害他,她在審視,審視前面的人到底能不能做到護住季臨淵。
但寒髓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二,若季臨淵的情況如這人所說,确實危險。
“你能護着阿淵?”
很快,白姐就做了決定 。
“我能。”末雪寒言簡意赅。
“你發誓,要一輩子護着他,不傷害他。”
末雪寒抱着季臨淵,一字一句道:“珙桐派末雪寒在此發誓,會一輩子護着季臨淵,若違背此言,天罰降臨,身死道消。”
白姐松口氣道:“阿淵脾氣好,在今日之前,我從未見他發過這樣的火,過去發生了什麽我不願追究,霜雪仙尊,今日之後,望你銘記此誓言,一輩子護着阿淵。”白姐說完,回屋裏替季臨淵收拾包裹,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身在妖界邊緣,困苦的很。
白姐将包裹收拾好放到季臨淵懷中,拉着吱吱道:“待他醒來,記得告訴他,我們希望他能好好的,妖界危險,不要輕易涉足。”
“白姐!”吱吱哭着道:“我不想要阿淵走。”
白姐蹲下身,擦掉吱吱的眼淚道:“阿淵體內有寒髓,若他一直留在這裏,會有生命危險,我們救不了他。”
吱吱抹着眼淚,眼巴巴看着昏迷的季臨淵。
末雪寒眼眶不适,季臨淵無論走到哪,都能得到別人的相護,那是他以真心換真心的結果,可惜自己眼盲心盲,仗着他脾氣好肆無忌憚的傷他,落得個這樣的下場也怪不得別人。
末雪寒站定,朝白姐他們點點頭道:“這些年多謝你們照顧他,妖界即将大亂,到那時我會想辦法護住你們的。”
白姐點點頭,推開院門道:“走吧。”
看着白衣蹁跹的人消失,吱吱還在哭着,直到他覺得腰間一沉,掀開外袍才發現,腰間多了一大袋子通石。
末雪寒的幻紗衣只能遮住他自己的氣息,擋不住季臨淵的氣息,若是從入口返回,難免會被妖界發現,萬一他們趁此挑起事端就不好了。他思索良久,打算從季臨淵掉落妖界的地方尋找出口。
前夜,季臨淵曾嘗試過順着峭壁回師門傳遞消息,估計他也猜到廖宇峰後山禁地就是通往妖界的另一個入口。
末雪寒抱着季臨淵至懸崖下,将鬥篷裹在季臨淵身上,防止寒風侵襲,然後禦劍順着峭壁而上。
那峭壁好似沒有盡頭,若非末雪寒實力夠強,免不了脫力掉下去。
他感覺自己禦劍了很久,久到太陽升至半空,又西山隐沒,再到太陽升起,然後便感覺自己好似穿過一層屏障,随後天地開闊,雲卷雲舒,沒有妖界那幹燥的空氣,他看到了遠處巍峨的山脈,看到了樹海翻卷,随後,便看到了盡頭。
确實是廖宇峰的後山禁地。
末雪寒只在廖宇峰後山停了一息,便直接禦劍趕往寂月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