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爆發(四)
爆發(四)
見他跑那麽快,不見君急忙追上去,遠遠只聽末雪寒嘴裏喊着“臨淵。”
不見君止步,看向寂月峰,那處正隐隐散發出寒氣。
門下不少弟子都覺得驟然冷了許多,可他們明明有靈力護體,該是不覺得冷的才對。
不見君掠步緊跟着末雪寒趕往寂月峰。
一推門,寂月小院內已經蔓延上了一層冰霜,那些被末雪寒移栽過來的花草已經徹底凍蔫了。
末雪寒無心那些,急忙朝着自己的房間而去,打開屋門,冰天雪地一般的冷意撲面而來,屋內隐隐冒出了冰層。
末雪寒以靈力護體,跑去內室,才發覺蜷縮在床榻上隐隐發抖的季臨淵。
他體內的寒髓,爆發了。
無邊無際的寒冷裹狹着絕望,季臨淵皮膚蒙上冰霜,血管清晰可見,聽到聲音,他費力的擡起頭,模糊瞥見熟悉的身影,積攢了些許力氣才吐出一句:“出去……”
末雪寒快步趕到床邊,靈力彙向季臨淵。
只是那磅礴的靈力在入體的那一刻,像是被什麽東西阻擋,再也無法前進一步。
“沒用的,寒髓已經封住了我的經脈,”季臨淵喘息一會才有了力氣:“你出去,我能抗過去……”
不見君趕來,看到屋內的冰霜道:“這是怎麽回事?這股寒氣……是寒髓?”
季臨淵實在是沒有力氣跟他們解釋這些,自他寒髓入體後,他嘗試着用所剩無幾的靈力抵抗,也單單只抗住了半年,半年後,每到十五那天,寒髓便會爆發一次,最近這一年,竟有了提前爆發的趨勢,而今日也只是十三而已。
季臨淵将自己蜷縮起來,渾渾噩噩中留的一絲清明:“你出去,跟師伯把這間屋子封印起來,若是任由寒髓蔓延,整個珙桐派怕是都要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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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君越過屏風看着蜷縮的季臨淵,那股寒氣正是從他身上迸射而出。
季臨淵沒有力氣争辯,覺察到末雪寒還站在床榻前,潔白的羽睫覆蓋着冰霜輕輕顫了顫,出聲微弱:“求你!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我求你,馬上出去!”
末雪寒攥緊拳頭,頭也沒回:“勞煩師兄,召集各位師弟師妹,封印寂月小院。”
不見君皺了皺眉頭:“就這麽放任臨淵自己一人?”
末雪寒搖搖頭:“這裏有我即可,去吧師兄。”
不見君沒有絲毫懷疑,他落後于末雪寒一步,不知道靈力于季臨淵無用,只當他是有辦法,立馬抽身離開。
季臨淵已經失去意識,恍惚中他獨自一人站在冰天雪地中,周圍沒有一點遮擋物,也沒有其他生命,寒冷,孤寂,痛苦,難捱,這些年他都是這麽過來的。
季臨淵眼神麻木的站在那裏,不斷告訴自己馬上就回去了,只要再忍一忍……可當狂風暴雪吹過他周身時,季臨淵平白有些疲累無措。
這樣的日子,這樣的寒冷,他究竟還要捱多久?
看着失去意識的季臨淵,末雪寒心口撕疼,像是被人活生生剖開胸口,他頭一次見季臨淵如此疲累無助的樣子,往常他對萬物都是游刃有餘,何曾這般脆弱過,他似是已經習慣了孤獨,将自己蜷縮着尋求自身的溫暖。
而他如今遭受的罪,都是自己一手促成的,在妖界他聽過季臨淵寒髓爆發的事,可親眼見了,只是旁觀就知道有多痛苦,那親身經歷過幾十年的季臨淵呢?
想到這,末雪寒的理智終是到了崩潰的盡頭,他的的心境不穩,內府咔咔碎裂,随後猛的吐出一口鮮血,一股強悍的靈力自他周身迸發,連帶着季臨淵身上的寒氣一起激蕩到院外。
覺察到那股力量,不見君臉色沉了下來。
“剛剛那股力量……”蘇黎撐着結界不似确定看向鶴江封:“是二師兄?”
鶴江封蹙起眉頭:“會不會是我們弄錯了,二師兄心境一向強于我們,他……”
不見君沉着臉搶聲道:“沒有弄錯,雪寒的無情道……毀了。”
屋內,末雪寒抹掉嘴角的血跡,彎腰坐在床頭上,半抱起季臨淵,自言自語道:“其實我早就知道,我不适合無情道。”
季臨淵周身寒氣蔓延,連帶着末雪寒身上也跟着爬上了冰霜。
季臨淵窩在他懷裏瑟瑟發抖。
末雪寒緊緊抱着他,像是尋到了什麽丢失已久的寶物。
“臨淵,我很抱歉,我欠你一句對不住。”
強如末雪寒,這是第一次說“對不住。”
季臨淵孤身站在寒風中,不知道是不是站久了有了錯覺,他竟覺得周身暖和了許多,隐隐約約帶着一股熟悉的冷香。
那股冷香帶着他回到了過去,他好似站在生機勃勃的寂月小院裏,看着末雪寒帶着他們練劍,看到末雪寒偶爾對他們的縱容,那些溫情的日子他已經許久沒有感受過了。
雖口口聲聲說不想待在這裏,但他內心還是想的。
“師尊……”季臨淵窩在末雪寒懷中喃喃叫出聲。
末雪寒一怔,低頭看向他。
“別趕我走……”
眼淚滑下,凝成了冰滴,季臨淵魔怔了,分不清現實夢境,只是內心渴望回到過去,回到只有他們三人的小院。
打鬧着過的那幾十年,就像他的歸宿。
末雪寒喉嚨微動,因為季臨淵一句話就紅了眼眶,他再也忍不住扣着季臨淵的雪發至自己肩膀上,緊緊抱着他:“對不住,臨淵,對不住……是師尊的錯……”
季臨淵寒髓爆發的痛苦,終于在這一刻徹底摧毀了末雪寒的心理防線,無情道毀,痛苦愧疚如約而至,傾覆在末雪寒心頭。
他是珙桐派的長老,是人人贊嘆的霜雪仙尊,可如今,他空有一身修為卻連減輕季臨淵的痛苦都做不到,擔不得,幫不得,那是末雪寒頭一次覺察到自己的無用。
既然如此,那我同你一起承受好了。
末雪寒抱緊季臨淵,寒冰蔓延,他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可這寒冷,季臨淵一個人承受了幾十年。
寂月小院被不見君等人合力封印,可這刺骨的寒氣還是部分蔓延到了山下,好在威力沒有那般大,門下弟子也只是稍微哆嗦一下,便繼續修煉了。
那寒冰蔓延了一夜,直到第二天黎明,寒冰開始消散,滿臉冰霜的末雪寒才抱着昏迷的季臨淵打開了屋子。
陽光升起,束束光線打在兩人身上,像是被埋藏了許久的難者突然被人從廢墟底下刨出,末雪寒眯着眼睛打了個寒顫,待适應了光線,才将季臨淵放到屋檐下的藤椅裏曬太陽。
不見君聽到動靜,撤掉封印推開院門,臉色深沉。
“你的無情道……”
“毀了。”末雪寒接話,滿不在乎的模樣,彎腰幫季臨淵蓋上披風。
“昨夜辛苦師兄跟諸位師弟師妹了。”
蘇黎難得沒有再嗆他,她看着糖在藤椅裏安靜昏睡的青年,低聲道:“昨夜那些……是臨淵身上的?”
末雪寒捏了捏季臨淵冰涼的手,想了半天不知從哪弄來湯婆子塞到他懷裏。
蘇黎看到這一切,正色問道:“二師兄,臨淵身上的寒髓為何會有這麽大的威力?”
末雪寒身上靈力被寒髓冰封了大半,比季臨淵強不到哪去,他招呼諸位同門落座在梨花樹下,沉默許久才道:“他身上的寒髓每月都會爆發一次。”
“每月?”鶴江封不可思議的看向昏睡的季臨淵,“照這個強度每個月來一次?他是怎麽抗過來的?”
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那刺骨的寒冷連他們都有些受不住,可季臨淵卻硬生生扛了這幾十年。
顧伍不聲不響的盯着末雪寒。
“臨淵的事,我們會想辦法。”不見君擡眸看向末雪寒:“你心境向來強于我們,不該道毀,昨夜,你究竟看到了什麽?”
末雪寒苦笑一聲:“師兄,當初你說我不适合無情道,是真的。”
不見君沒有回話。
“我見過他寒髓爆發的模樣,那是一種絕望的冷,倘若放到其他人身上,大概會自殺也比這來的好。”
“可他堅持下來了。”不見君順着末雪寒的視線看向安靜昏睡的季臨淵:“那個孩子勇敢,堅強,熱烈,無論在什麽樣的環境下,他都能尋的生機活下去。”
“是,他那樣好,不該承受這樣的痛苦,”末雪寒垂眸道:“他這一生,都被我毀了。”
所以這就是你無情道毀的原因嗎……
自責,愧疚?
不見君長嘆一聲道:“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末雪寒擡頭,眼中帶着光亮:“我會想辦法幫他遏制寒髓。”
“你有打算就好。”有目标總比什麽都不做的強,不見君起身道:“經此一夜,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寒髓的事我去問問諸位長老,他們見多識廣應該知道一二。”
“辛苦掌門師兄了。”
不見君帶着一行人離開,只是他們離開沒多久,顧伍又跑了回來。
“怎麽了?”末雪寒奇怪的看向他。
顧伍從乾坤袋裏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師兄此番被寒髓侵襲不是小事,白色瓶外敷,其他的內服,一天三頓,莫要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