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逃離(一)

逃離(一)

“從我身上下去!”季臨淵掙了掙手腕。

“堂堂霜雪仙尊,難道只會做些強迫別人的事嗎!就不怕我說出去小心壞了你的名聲!”

末雪寒置若罔聞,低頭在季臨淵耳側輕聲說道:“臨淵,你不會有事,你體內的寒髓我會幫你遏制,你可以試着……依賴我。”

季臨淵放棄掙紮,仰頭直視着末雪寒,帶着幾分絕望道:“我很早就知道,這世間能依賴的只有我自己,寒髓無解,我的餘生就這樣了,我們都不要強求了,這樣不好嗎?”

這世間沒人能救自己,季臨淵很久就明白了這件事,他不奢求別人對自己伸出援手,畢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沒了期望,也就不會傷心了。

“不好,”末雪寒直起身子,從他身上退下來穿好衣服,重複道:“不好。”

季臨淵一陣無力,擡起手臂遮住自己的雙眼,随後沉默着翻過身背對着他休息。

末雪寒也沒有再說什麽,坐在床榻上調息。

他無情道盡毀,修為倒退,這些時間該好好休養。

季臨淵被末雪寒拘着一連躺了三天,第四天他終于熬不住,掙紮着要出門。

“寒髓爆發過後就沒事了,我心裏有數,你一直拘着我做什麽,我走了這麽些年,陸勻還不知道該怎麽編排我,我想找他報個平安。”季臨淵坐在床榻上,披散着頭發看着末雪寒。

末雪寒坐在床邊,正悠閑的翻着書頁,聽他那麽說才擡起頭道:“你不會想借陸勻之力離開珙桐派吧。”

季臨淵:“……”

說中了一半。

聽他啞口無言,末雪寒便知道他說中了,他無聲的嘆口氣,将手中的書放到一邊,擡手劃破自己的指尖,血線順着指尖滑落,一個複雜的陣法成型,那滴血化為一條紅線,纏在了季臨淵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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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約已成,以後無論季臨淵去哪末雪寒都能順着這條紅線尋到他。

季臨淵只覺手腕上癢癢的,低頭時,只來得及看到一條紅繩,再然後就消失了,季臨淵只疑心是自己看錯了。

“你想下山?”

季臨淵點點頭。

“好。”末雪寒難得沒有拒絕。

季臨淵警惕的看向他,這些日子都不許他離開床榻,怎麽突然就那麽好心了?

末雪寒記得陸勻,當年季臨淵失蹤後,陸勻孤身一人殺上寂月小院質問他,若非是很好的朋友,陸勻不會如此。

闊別這麽些年,是該去見見的,反正他也跑不了,再者,總把人拘在院子裏也确實說不過去。

末雪寒站起身,彎腰扶起季臨淵,将他按在座位上,手中憑空出現一把雕刻着柳葉的木梳,打算的替季臨淵梳發。

季臨淵如坐針氈,到底是忍不住握末雪寒的手腕,欲從他手中抽出木梳想自己梳洗。

“你看的清?”末雪寒洞悉他的意思,掰開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耐心道:“你看不清,梳的亂七八糟,叫陸勻見了該擔心了。”

季臨淵一怔,到底是收回了手腕任末雪寒幫自己束發,他的頭發很軟,梳起的時候軟發如綢緞,自指尖溜走,傾瀉出陽光,一閃一閃的,像是繁星。

末雪寒反手自櫃子裏找出了一頂他少時所用的發冠。

雪發銀冠,襯的凳子上的人越發溫潤,末雪寒自背後看着鏡子裏垂眸的人,放下梳子忍不住捏了捏他柔嫩的耳垂。

季臨淵耳廓一下子就紅了,他怒氣沖沖的轉過頭道:“你做什麽!”

眼角緋紅一片,猶如春風吹散了桃花。

末雪寒被他瞪的心肝一顫,忍不住又伸手捏了捏。

手感簡直不要太好,他怎麽沒有早些發現?白白浪費了那幾十年。

“末雪寒!”季臨淵拍下他一直揉捏着自己耳垂的手,毫無懼意:“堂堂霜雪仙尊就是這般唐突別人的?”

“呵。”末雪寒冷笑一聲,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我這輩子只唐突過你一個人。”

季臨淵:“……”

這話怎麽聽着怪怪的?

“你放手!”季臨淵拽下末雪寒越來越得寸進尺揉捏自己耳廓的手:“你捏你自己的去!”

末雪寒心情極好,看着季臨淵因憤怒眼角爬上緋紅,雪發襯的他的小臉越發精致,從很久之前,末雪寒就知曉季臨淵長相極好,近日才算是知道他到底有多好看。

尤其氣着、含怒瞪着自己的時候,比之前溫順的樣子順眼多了。

季臨淵凹不過他,胡亂拍掉他的手,怒氣沖沖的起身摸索着要出屋子,末雪寒在他背後笑了笑,從床頭上拿起白紗,在他出門前,自背後幫他系好。

季臨淵沒有推辭,他扶正了白紗,推門而出。

陽光正好,因為白紗的阻擋,季臨淵的眼睛也沒那般刺痛,他站在末雪寒房間門口隐隐約約看着院子裏蕭條的景象,禁不住噎了一下,許久他才一言難盡的回過頭跟身後的人贊嘆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仙尊你真是個人才。”

“什麽?”末雪寒聽不懂他的意思。

季臨淵不願多解釋,橫豎末雪寒是花草殺手的事他早就知曉了。

季臨淵慢蹭蹭往院子裏挪,臨到門口又依稀看到梨花樹下坐着個人。

“是掌門師兄。”末雪寒在他身後貼心提醒道。

“掌門,好久不見。”季臨淵站定行禮,朝不見君笑了笑。

不見君微微嘆口氣:“連師伯都不願意叫了?”

季臨淵又是一噎。

“當日我将弟子牌留下,掌門該是猜到我的意思的。”

“不巧了,”不見君放下茶杯,狡猾一笑:“門規早就更改,門下弟子若要退出門派,需其師尊同意。”不見君朝末雪寒擡擡下巴:“你問問你師尊,他同意了嗎?”

末雪寒默默擡頭看了一眼開口亂造門規的不見君。

季臨淵滿臉不可思議,只覺得身邊站了兩只狡猾的狐貍。

“自然是沒同意的。末雪寒适時接話:“所以你還是珙桐派的弟子,還是我末雪寒的徒弟。”

季臨淵:“……”

季臨淵氣的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瞥見季臨淵略帶氣憤的臉,不見君松口氣道:“過來,這麽久沒見師伯,也不見你問個好,虧師伯這般惦記你。”

季臨淵壓下胸口的污氣,走過去慢騰騰落座道:“掌門天下無雙,自然是不會出事的。”

不見君替他倒了杯茶。

“怎可勞煩掌門,這些該是我做的。”季臨淵欲奪那茶壺。

不見君按下他的手,替他倒茶推過去道:“臨淵,你實話告訴我,你的眼睛究竟是怎麽回事?”

前些日子趁着季臨淵休息時,末雪寒将季臨淵身體的情況都告訴了不見君,包括眼睛。

他曾試着問過季臨淵眼睛的事,可往往都會得到一句“都過去了”,其餘的季臨淵就不願再說下去。

不見君嚴肅盯着季臨淵,不肯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

“沒瞎,就是視物有些不清,都過去了。”

果不其然,季臨淵還是不願意開口。

“臨淵,”不見君皺起眉頭:“你一定要跟師伯這般生分嗎?”

“不是!”季臨淵急忙道:“掌門對我的好,我都記着,只是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

“臨淵!”不見君頗有些生氣,忍不住加重了語氣。

“師伯莫生氣,”季臨淵低下頭從善如流的改了口,良久才像是下定決心,擡眸道:“當年西南山一戰,我中了妖族的毒粉。”

他中毒時間太長了,早已沒了辦法,在妖界時白姐就跟他說過情況,況且還有寒髓的加持,季臨淵的眼睛如今還能看個大概事物算是幸運了

不見君瞥向末雪寒。

當年西南山一戰,估計他全部心思都在左庭梧身上,所以沒有注意到季臨淵眼睛受傷的事,拖了這麽些年,季臨淵的眼睛如何能恢複?

末雪寒沒敢擡頭。

“我叫你五師叔來看看。”不見君說道。

“不用,此毒無解。”季臨淵打斷不見君,他摸了摸覆眼的白紗,裝作輕松的樣子道:“這些年我也已經習慣了,這白紗是我妖界的朋友替我所尋,能擋光防止我眼睛再傷,師伯,真的沒事,不用麻煩五師叔了。”

不見君還是不放心。

“師伯,我身體的情況我自己清楚,短時間不會有事的,您就別操心了。”季臨淵微笑道:“寒髓我能抗,眼睛也只是受了點傷,師伯,如今我還活着就已經很好了,其餘的就不奢求了。”

不見君被他說的難受,轉過頭道:“你慣會哄人。”

“是是是,”季臨淵接話道:“那師伯可被我哄住了?”

不見君沒好氣的擺擺手道:“一邊去,別打擾我!我生氣!”

季臨淵慢騰騰起身,行禮道:“那弟子就不在師伯面前礙眼了,待您消氣了,我再給您好好賠罪,不知道傅言師兄跟陸勻如何了,我該給他們報個平安的,弟子告退。”

順着階梯下了寂月峰,季臨淵趕往陸勻所在的泠然峰,他視物不清,所以走到極慢,一路上碰到不少弟子都好奇的看着他。

他如今靈力盡失,身上也只是寒髓所帶的冰雪之力,乍然出現一個毫無靈力的人在珙桐派,也不怪他們會好奇,季臨淵如是想到。

他白紗覆眼,增添了幾分神秘,雪發銀冠,整個人都氣質像春雨沖刷後的山水,淡然純澈,如琢如玉,又像是落入凡塵的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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