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下山(二)
下山(二)
“你怎麽,不恨我呢……”
末雪寒沒頭沒腦來了一句,感受到風雪中季臨淵安靜的窩在自己懷裏睡着了,那是毫無防備,全心全意信任自己的季臨淵,他在那難熬的風雪中終是第一次依賴了別人。
那場寒髓蓄勢洶洶,直到第二天天亮,才褪去。
看着院子裏消散的寒氣,鶴江封松口氣,下山去找不見君複命去了。
溫亮的陽光透過窗棂打在床幔上,季臨淵被這陽光刺醒,忍不住擡手擋了擋,這才發覺腰上圈着一只手。
季臨淵睜大了眼睛,猛的擡起頭。
他壓在末雪寒胳膊上,末雪寒的另一只手搭在他腰間,兩人腿交疊放着,以一種極其親密的姿勢躺在床上。
季臨淵當下就沒了睡意,震驚的回想着昨晚發生了什麽。
寒髓威力太大,他只記得這次寒髓沒有先前那般難熬,期間多了些不可思議的溫暖。
末雪寒睡得好似不安穩,刀刻斧鑿的下颌線正虛虛搭在季臨淵頭頂上,他皺着眉頭,臉上沒了尋常的冷漠,人畜無害的像個小獸,他眼尾帶着紅,好似哭了一場。
季臨淵喉嚨動了動,慢慢挪動着想從末雪寒懷裏脫離,可他剛動了一下,末雪寒就突然睜開了眼,圈在腰間的手驟然收緊,然後惡狠狠的捏着季臨淵下巴道:“你要跑?”
季臨淵:“……”
“不是,我壓你胳膊,怕你不舒服,而且,我們這樣,于理不合……”
聽他沒有要跑的意思,末雪寒眉眼一彎,戾氣消散,轉而将季臨淵重新拉回自己的懷裏道:“不麻,乖,再陪師尊睡一會。”
季臨淵:“……”
Advertisement
這話聽着怎麽奇奇怪怪?季臨淵不懂,他于愛情一事如空白,壓根不知曉他們之間的怪異之處。
硬被末雪寒拉着睡了個回籠覺,季臨淵被寒髓折磨的精神才恢複了些。
他呆愣愣的坐在凳子上,看着末雪寒親力親為收拾床榻,然後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道:“那個陣法……叫什麽?”
末雪寒手稍微一頓,随後不在意的問道:“怎麽?可是覺得管用了?”
季臨淵點點頭:“确實比之前好了許多,可我之前也嘗試過用陣法抵擋寒髓,但是沒用。”
将溫軟的床鋪收好,末雪寒轉身抱着季臨淵重回床榻,将他塞進暖呼呼的被窩,道:“管用就好。”
季臨淵半靠在床頭,盯着末雪寒看了一會才說道:“你是不是有事情瞞着我?”
末雪寒頭也沒擡:“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看着季臨淵狐疑的盯着自己,末雪寒在心底默默嘆口氣,走過去彎腰與他對視,溫聲說道:“眼睛可有什麽不舒服的?”
季臨淵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看着末雪寒貼近的臉,回答道:“沒有,寒髓……算了,我的眼睛沒事。”
近距離才看到季臨淵破皮的唇瓣,末雪寒眼底一沉,摸起桌邊的藥,手指沾取一點幫他擦藥。
薄唇總歸沒有寒髓爆發時那般寒涼,帶了幾分溫熱。
“我自己來就好。”季臨淵後仰避開末雪寒的手,自他手裏拿過藥膏。
末雪寒就着他的手重新沾取藥膏,不容拒絕的捏着他下巴細細給他擦藥。
季臨淵猝不及防“嘶”的一聲,藥膏碰上傷處火辣辣的有些疼,疼過之後就是清涼,季臨淵自言自語說道:“我之前……寒髓爆發的時候偶爾會咬破嘴唇,可這次明明感覺沒有那般難熬了,怎麽又咬破了?”
末雪寒幫他完藥,起身道:“你不記得了?”
季臨淵搖搖頭:“寒髓爆發過後,我記不得事。”
末雪寒放下藥膏,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我去找一下掌門師兄,你好好休息,過幾天帶你下山。”
廖宇峰內,一群人早已等候多時。
“如何了?”不見君見他現身,急忙迎了上去。
“臨淵沒事,掌門師兄不用擔心。”末雪寒落座道。
蘇黎白了他一眼,恨恨道:“掌門師兄是在問你!雙生陣的事你怎的都不跟我們商量!”
“本就是我欠他的,哪能再勞煩你們。”末雪寒自顧自斟茶。
“你聽聽他說的是人話嗎!”蘇黎一點就炸,起身作勢要去揍末雪寒,鶴江封急忙拉住她,好聲好氣的勸解:“師兄他心裏有數,你就別叨叨了,坐下,坐下,別氣。”
蘇黎一屁股坐下,氣的“哼”了一聲,半天沒有說話。
“師兄,此番來此是想問問,可有什麽能徹底克制寒髓?”末雪寒默默等蘇黎發完火才開口詢問。
不見君抓了抓頭發道:“門中長老也不知,朝陽葵也只能暫緩寒髓的爆發,對了,昨日寒髓爆發,朝陽葵可起作用了?”
末雪寒沉默了一會道:“朝陽葵抵擋不住,已經被寒髓冰封。”
“啊,”顧伍出聲道:“那我再去找長老讨一棵。”
安撫好了蘇黎,鶴江封才适時開口:“我記得上次臨淵寒髓爆發是在十三日的傍晚吧,可這次……”鶴江封瞄了一眼末雪寒。
“提前到了中午。”不見君接話道:“照雪寒說的,臨淵在妖界這二十年,才堪堪提前了兩日,可他來珙桐派不到兩月,寒髓就提前了這麽多。”
末雪寒指尖搭着木椅把手,思考道:“我想帶着臨淵下山,看看有沒有能延緩他寒髓爆發的地方。”
“去,陽域,”顧伍小聲說道:“那裏火屬性強盛,估計能延緩寒髓的爆發。”
末雪寒點點頭。
“你此番來就是打的這個主意?”不見君來回踱步幾圈落了座。
“是,臨淵體內的寒髓……”末雪寒閉上眼睛,回想他感受到那股孤寂的冷,複又睜開道:“他被寒髓折磨了這麽些年,不能再繼續下去了,我想帶他出去走走,看看有沒有辦法能幫他徹底封印寒髓。”
“你早就打定主意了。”不見君端起茶盞道:“你無情道碎,臨淵若是在外面寒髓爆發我怕你封不住。”
若非他打定主意,不會下山與他們商議,又或者看似是在商議,實則是通知。
“師兄放心,等到每月初十我會帶他回寂月峰。”
大殿內一片沉默,他們知道季臨淵有多痛苦,也知道封印寒髓的機會有多渺茫,從古至今,未聽說有人能從中活下來,季臨淵已經堅持了這麽些年,他還能堅持多久呢?
末雪寒回到寂月小院時,季臨淵已經睡着了。
雪白的睫毛微翹着,床幔流蘇松散,落在他臉旁,随着他的呼吸,床幔小幅度抖動着。
末雪寒悄悄走過去,将他臉旁的床幔拉到一旁,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
昨日寒髓爆發的事,季臨淵忘了,可他沒有忘,他一直以為他對左嶺奉的感情就是這樣,想與他待在一起就好,左嶺奉在他心中聖潔,高不可攀,可那種感情卻比不上他對季臨淵的感情,當年季臨淵走後,他的胸膛中,陡然缺少了一大塊,他尋到季臨淵後,只想與他時時刻刻挨着,想時時刻刻與他親密,抱他,吻他,想把他揉碎在自己的骨骼裏,永不分離。
他或許是喜歡過左嶺奉,可現在,他的眼裏只有季臨淵,再也裝不下別人。
末雪寒自嘲一笑,枉他被人尊稱一聲“霜雪仙尊”,到頭來卻連自己的感情都看不清,等他看清了,卻差點丢了人。
好在,他還有機會。
末雪寒坐在床邊,幫熟睡的季臨淵掖了掖被角,靜靜的看着他的睡顏。
季臨淵累狠了,這一覺直接從傍晚睡到第二天天亮,他掙紮着起身,發現枕頭邊上放着一套淡色的衣衫。
估計是末雪寒準備的。
季臨淵下床,慢蹭蹭洗漱完穿好衣服,帶上覆眼用的白紗才推開房門。
末雪寒正在院子裏給他新移栽的花草澆水。
“醒了?”
“嗯。”
末雪寒放下水瓢,拿起梨花樹下帶着白紗的帷帽,走過去戴在季臨淵頭上。
“這是做什麽?”季臨淵撩開白紗,末雪寒低頭湊近,看着藏在白紗後的小臉,解釋說道:“之前答應過,要帶你下山。”
“這麽急?”季臨淵皺了皺眉頭,他還沒跟陸勻商量好怎麽跑路呢。
“嗯。”末雪寒說完,極為自然的拉過季臨淵的手。
指尖相碰,傳遞着彼此的溫度,季臨淵因為少時傷過根骨,極易被涼氣侵蝕,再加上寒髓,他的手一年四季總是泛着涼意。
末雪寒的靈力屬寒,原本也該是涼的,可季臨淵清楚的感覺到,那股不屬于自己的溫暖順着指尖傳到了自己手心裏。
季臨淵突然有些抗拒,他嘗試着從末雪寒手中抽回手。
“怎麽了?”末雪寒回過頭看着他。
“仙尊,這樣于理不合。”季臨淵指了指兩人交握的手道:“我自己可以。”
“于理不合?”末雪寒停住腳步,湊近一步:“講的哪門子理,又是哪裏不合?”
季臨淵蹙了蹙眉頭,掙了掙手,發覺手被末雪寒抓的更緊了。
“先不說我已經退出來珙桐派,再者,就算我們還是師徒,此番也是有違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