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雲梨趕到教室後,走完了掃臉和刷身份證的流程後,很快在坐滿人的空間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她的位置不太幸運,左右不靠牆,難怪江殿剛在路上還吐槽過她的考場,說是南北不通風,冬冷夏潮,設施舊的可以考古。整就個垃圾回收站。

現在看來,也有幾分道理。

不過她貌似挺幸運的,一整間教室裏的桌椅,唯獨她的,不是古舊搖晃的紅木材質,而是嶄新的标準款。

江殿給她帶路花了十分鐘,短暫到一晃而過。

十分鐘的試坐,雲梨除了迎接別人豔羨的目光外,每一秒都在煎熬。

廣播裏宣告退場後,雲梨裹挾着人流原路返回,剛才和江殿一起走過的路沒留下半點痕跡,但在她的腦海裏上演了一遍又一遍。

女孩的步伐逐漸輕快,踩着路面上一塊塊方轉,心裏默念着一步,兩步,三步……

“梨梨。”沈繁從操場旁的小賣鋪出來時,剛好看見雲梨同三歲小孩的舉止。

她走到跟前,丢了個棒棒糖過去,“遇到什麽事兒了,這麽高興?”

雲梨捧着自己的臉,眼底的笑根本壓不下去:“這麽明顯的嗎?”

“你笑得再燦爛些,真可以上天與太陽肩并肩。”沈繁指了指天,又用剛買的飲料抵着女孩的胸口:“讓我猜猜,是不是你座位旁邊坐着什麽大學霸?”

雲梨聽懂了她的意思,立馬不羞不騷的說:“我就是學霸,還用的抄別人的。”

“死德性。”

“大實話還不愛聽了,以後我每天都在你耳邊重複十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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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跑題,”沈繁笑說:“如實招來。”

“這你都猜不到。”雲梨撥開手裏棒棒糖的糖紙,憑感覺丢在一旁的垃圾桶裏,“我遇見——”

她湊近沈繁耳朵,小心翼翼說時笑得格外爛漫。

“江殿!”倒是沈繁開始咋呼,“真的假的啊?”

“真的啊,他還帶我去考場來着。”

“我去,可以啊這小子,開……”

小賣鋪門前來往同學本就多,再加上今天恒海的初三部還在,她這一嗓子嚎的,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雲梨慢了半拍捂住了沈繁的嘴,“你嗓子眼裝了擴音器嗎?小喇叭開始廣播啦?”

“…唔唔嗚”沈繁掙紮着想給自己辯解下,雲梨沒給她機會,拽着人的胳膊小步走的飛快。

“我還想去買根烤腸呢……”

小賣鋪的門口人影進進出出,沈繁在遠處即将拐角時,邊抱怨邊再次回頭看了一眼。

千篇一律的藍白的校服裏,顯眼的少年拾階而下,卻始終離她越來越遠。

……

……

林今燦和江殿出了超市,吊着吸管吸着玻璃瓶身裏的橘子汽水,用手肘抵了下站在棵槐樹下的男生。

他的目光迷蒙沉醉落在拐角處,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林今燦順着看了眼,不解道:“陸景和,幹嘛呢?”

那街角處除了人還是人,也沒什麽特別的,怎麽一副深情樣。

男生明顯頓了下,才回過頭:“在等你。”

身邊經過的成對女生,捂着嘴偷笑,一步三回頭。

林今燦啧了聲:“真是木頭,好好說話。”

陸景和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目光落在他手裏的玻璃瓶,和聲提醒:“你今天已經喝了兩瓶橘子汽水了。”

他看了眼江殿:“你也不管管他。”

江殿同樣收回落在街角的視線,握着瓶礦泉水的手指微收,笑說:“我又不是他媽。”

林今燦不以為然:“哎呀,我就喜歡喝啊。”

“碳酸飲料少喝,傷身體。”

“俺的好大兒,沒白養。”林今燦騰出一只手,摸了摸眼前人的頭發,頗為感動:“都知道心疼爸爸了。”

陸景和也沒排斥,反倒繼續說:“那你還喝。”

“今天最後一瓶。”林今燦伸出三個指頭發誓,“喝完,等中考結束,我每天加練三小時的舞蹈。”

這話說完,陸景和正想反駁他的flag,少年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上揚,略顯驚訝:“稀了奇,阿殿你看,我噻,陸景和你不是也瞞着我偷偷吃糖嗎?”

他懷疑自己眼睛出了問題,竟然還能在陸景和的手裏發現塊棒棒糖的糖紙。

平時吃個薄荷糖都能嗆半天。

“還是草莓味的。”林今燦一細看,半玩笑道:“真沒格調,陸少女。”

陸景和:“……”

林今燦想起什麽,一拍腦門:“藏得夠深的啊,我說之前你出國回來,行李箱裏怎麽會有棒棒糖,合着真是你自己吃的啊。”

想隐瞞的舊事被揭發,陸景和身形微滞,眼神飄忽的扯回被拘束的手。

他心虛的把弄着糖紙,故作無事:“別胡說,這是剛別人扔掉在地上的,我還沒來得及扔,你就過來了。”

那一瞬,不知為何,一動眸,他的目光和江殿短暫銜接,後者一點不驚訝,但很快先一步挪開了。

是在隐藏情緒還是真無所謂,誰都不知道。

“不嫌髒了?”林今燦忍不住為他鼓掌:“真不愧是學生部的幹事,那請你下次檢查別班的窗臺時能別用我的手去抹一遍嗎?”

陸景和不再多想:“嗯,可也沒機會了,明天就中考了,你的服役到此今天為止了。”

林今燦示意假笑,活動了下關節:“我該謝謝你的,用拳頭的動力和勢能。”

“行了,去吃飯。”江殿主動攬住兩人的肩膀,化解了不存在的矛盾。

三人說笑着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卻無人留意綠栀被吹落在地。

……

雲梨坐上返程車後才發現身邊的沈繁從超市出來時,手裏拿着的是一瓶透明玻璃瓶,裏面橙黃液體在颠簸的路段上于瓶身裏晃動搖曳。液面飄着星點氣泡。

她感到奇怪:“橘子汽水?你不是不喝碳酸飲料嗎?”

沈繁心虛将它塞回了書包裏,又視若珍寶般将書包死死的抱在懷裏,“想嘗一次看看,我還不知道是甜的還是苦的呢?”

雲梨被逗笑:“你清醒點,明天可要中考了,橘子味怎麽會是苦的呢?”

沈繁抿了下唇角,沒再開口。

……

那一晚,雲梨也像這般,沉默的踩着一個個沒顯跡的足印,最後,就站在站臺的隐秘角落裏,看着江殿搭上了一班回家的公交車。

少年在中間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耳朵上懸着白色耳機,放着不知名的音樂,他閉上了眼睛,畫面美好得同每一次遇見。

如果有機會。

雲梨想知道。

他在聽什麽歌。

一場醞釀了一個月的告別終于在公交淹沒在夜色的黑幕中畫上了句號。

盡管名為青春的時光才剛開啓了隧道,但雲梨已經為它貧瘠的路面降下了不僅一次的雨。

而後來的她才知曉。

人們常說,代表希望的“久逢甘霖”于她而言不過也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北城的中考比高考要晚十天,往常六月初的梅雨在今年別出心裁的拖延了幾天,剛好趕上中考,四級陣風吹着淅淅瀝瀝的雨絲,密集的砸在人身上,冰涼的如同冰雹。

開考的整整三天,氣溫不升反降,早就收起來的毛衣又被各家的父母拿了出來,最後一門考完,陰雨天氣很快過去氣溫又立刻回暖。

雲梨換下了長袖,那件恒海的校服在葉歡洗好曬好後就再也沒見蹤跡,雲梨也沒再多問一句,只是悄悄的拿走了洗手臺上,一盒開封過的創可貼。

她和沈繁中間吃了一次飯後的當天晚上,就收拾了行李飛往了上都參加芭蕾舞的培訓。

一到基地後,雲梨和同伴根據帶隊老師的安排住進了當地的五星級酒店,同前者只有五百米的距離,這次特訓彙集了來自全國各地,熱愛芭蕾舞的孩子,年齡的範圍下達十歲,上到18,寬泛的年歲卻不代表選手能力的參差。

看完了各地區的首秀,雲梨的老師再次強調“芭蕾舞從來不按年齡論資排輩”。

特訓後會有一場以團體為主的表演賽,在此之前,得經歷大訓後個人競技賽,排名前三的孩子會獲得獎章表揚,為以後進入國家舞團積累積分和經驗。

在場一共一百五百多人,只取其三,不用想都知道競争壓力多大,內卷多嚴重。

每天有專門的老師授課三小時,餘下時間跟着場館裏,分設的老師訓練,每天雷打不動8小時,腕上還有人在場館裏待到鎖門的阿姨來關門才離開,而裏面總有雲梨的身影。

朋友總問她:“你不知道累嗎?”

雲梨永遠笑着回:“累啊,但是不跳的話,我總喜歡胡思亂想。”

……

七月五號的那天晚上,雲梨訓練結束後回了住處,和沈繁通了視頻電話。

這是來上都後,姐妹之間第一次交流。

沈繁:“你這麽忙?”

雲梨:“當你看到十歲孩子跳的比你好,你就會知道歲月不饒人,我在不奔一奔,就不至被他們拍死在沙灘上,直接屍骨無存。”

沈繁:“還瘦了不少。”

雲梨:“不好看嗎?”

沈繁:“你肉嘟嘟的更可愛。”

雲梨:“比不了你。”

兩人商業互誇了一頓,很快進入了童話的重要流程——查詢中考成績。

因為已經晚上十點,早就過了查詢高峰期,雲梨将手機架在枕頭邊上,從沙發上拿來電腦,讓它對着手機。

雲梨問:“屏幕看得清楚嗎?”

沈繁:“清楚的,你搞快點。”

“……我查成績,你比我還激動,吃瓜群衆。”雲梨不忘槽她,盤腿坐在床上,根據沈繁發送的鏈接進入了官網,在頁面上輸入了自己的準考證號和密碼後,卻遲遲不敢按。

雲梨害怕極了:“沈繁,我害怕。”

沈繁:“你考完不是對過答案,還估分了嗎?北冥穩的。”

雲梨:“真的嗎?”

沈繁:“放心吧,沒問題。”

雲梨頓了下,苦着張臉:“但我是在擔心進不了北冥的實驗班。”

沈繁:“……”

沈繁:“再見。”

雲梨真擔心她會挂,馬上求饒:“別介,我就開個玩笑,我點了啊。”

她重新将箭頭準确無誤的放在了“查詢”上,沈繁“嗯”了聲,心提到了嗓子眼。

兩人都屏住了呼吸,在三十秒後實在憋不了氣時,雲梨才按了下去,與此同時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唯有沈繁花了一秒的閱讀後驚叫出聲,“啊啊啊啊啊啊啊,寶貝,我就知道你沒問題。”

這一聲尖叫引得沈繁的母親站在門外罵咧了幾聲,卻讓雲梨吞了枚定心丸,她放下手看向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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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超過她估算的分數,着實讓她吓了一跳,同沈繁相約開學北冥見後,雲梨給查詢結果拍了照,又點開了微信,上傳到了家庭群。

葉歡第一時間就打了視頻電話過來,鏡頭裏還有一直在國外出差的老爸雲俊飛,一家人激動的祝賀她,氛圍滿得快從屏幕裏溢出來。

雲梨也難得心情大好,在來上都後的第一個夜晚,她是帶着甜味的笑入了夢。

可當第二天清醒,一切又歸于平淡。

六點的響鈴沒趕上雲梨的起床時間,女孩在五點半時緩緩睜開了眼睛,等着窗外的晨陽在城市邊際線處露出全貌,回想起昨晚親朋好友的祝賀,每個人都跟在她說:“你真棒,終于夢想成真了。”

每個人都知道她想去北冥。

但沒人知道在過去的一個月前,從旗堂到公交站的那段路上,那個少年也是她為數不多想要守護的夢想。

天地朦胧了幾秒,雲梨安靜的摸了兩把臉,起身洗漱。

隔壁床的室友跟她前後腳,兩張床只見不過一臂的距離,女孩套上拖鞋,站起身伸腰時,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雲梨的枕套上。

淺褐色的枕面上有一塊區域被印染成了深棕色,明顯得無法讓人視而不見。

仿佛悄然昭示着一段無疾而終的暗戀也配有跡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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