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北城高中的軍訓,并不像其他地區的高校安排在高一入學的開始,為了不打擾其他年紀的同學上課,将三所高中的軍訓時間在暑假內依次錯開,于北城西郊的老城區內進行。

因為早些年曾有大部隊駐紮後留下些退役老兵,政府專門撥款建了座類似于軍營的場所,裏面除了幾棟宿舍樓外,食堂,診所,訓練基地,能徹底提供學生吃住的同時得到合理的鍛煉。

北冥高中軍訓的時間定在七月十五號,收到通知時,雲梨因為有訓練和比賽的緣故肯定趕不回來,葉歡專門跑了一趟學校,同校負責人商量打了張請假單,軍訓也就免了。

而沈繁在軍訓的前五天莫名起了興趣,去了溜冰場學旱冰,摔了個四腳朝天的同時,也把尾椎摔裂了,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屁瓣在分裂,她以傷筋動骨一百天的說法也成功攤在了家裏。

兩姐妹不常聊天,主要緣由在雲梨,她有好勝心,太想将熱愛的事情做到盡善盡美。

但在她這個年紀抛開天賦外,還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特訓開展了一個多月,除了統一上課的三小時,她就連吃飯都在看相關的視頻,周圍有太多的強者,壞在平白無故增加了很多了壓力,而好處又在于她能從旁人身上學到技巧來彌補自身的不足。

她把空出的時間都用在跳好芭蕾上,而腦袋裏時不時冒出來的人影被她反複的用技巧和動作錄像淹沒。

八月二十號是個人競技賽,從上午九點舉行了開賽儀式後,所有學生都有了屬于自己的號碼牌。

比賽順序由評委席監督用電腦程序抽號進行,選曲編曲自行決定,老師可以幫忙編舞,但時常要控制在八分鐘內。

雲梨的號碼牌是98號,抽到時,她忽然恍惚了一下,想到了某個夜晚,江殿彎下腰同司機交流時報出的手機號後四位“9851”,那時夜幕霓虹下,少年脊背拉出的弧線漂亮短促如昙花一現。

老師見她站着不動,詢問她:“怎麽了?”

雲梨只是笑笑,說是:“我很喜歡這組數字,希望它能給我帶來幸運。”

明明兩者沒有絲毫的關聯,

她卻願意牽強相信其中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是同他有緣。

來到基地特訓的學生都很珍惜這次機會,比賽時,大家都不遺餘力的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雲梨在下面邊欣賞着,也不忘在本子上記上小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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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半,搖號機第65次滾動時,在一片焦灼等待下停在了“98”。

輪空了半天的雲梨略顯意外的愣了下,在全場熱烈鼓掌下,從左半邊三層候場階梯上走了下來。

她将手中的優盤交給了負責音響設備的老師,自己輕握着雙拳,走上了臺。

整個舞臺高出了地面一米半,給足了空間和光照,雲梨不帶情緒的看向臺下,黑壓壓一片裏眼珠子亮閃閃的似是貓頭鷹集體出來覓食。

她垂下了頭,深呼吸了口氣,才同舞臺側邊的音響老師點了下頭。

随着“追光者”鋼琴曲的前湊切入,袅袅婷婷的少女随着每一個跳動的音符翩遷而舞,她的動作優雅婉約,輕盈的步伐點地,似踏在湖面上,安谧得只引起細微漣漪。

可步入曲調的高潮後又一反常态,空中跳更似高飛的蜻蜓,撲火的飛蛾,連着副歌,每一次短暫的單足立地後是美妙的趾尖旋轉,一揮兩圈。

最後的收尾一切又偃旗息鼓,标準的一字馬上,身軀向前貼着地面,仿佛又将自己藏匿了起來。

舞臺的光逐漸暗下,寂靜的幾秒後才有了如鼓的鼓掌,雲梨往前走了幾步,周身再度被光照亮。

按照規則,選手表演完,還得接受臺下幾位老師的提問。

雲梨額前和脖頸處全是細密的汗,她盡量的調整着自己的氣息,禮貌的接過臺下送來的話筒,先對着臺下公主般行了個禮。

坐在中間的教練王佳看了眼同她相關的資料,問着:“雲梨?”

雲梨握着話筒,免不了還是有點噴麥:“是。”

王佳看着她:“你資料上說,這次選曲編舞是?”

雲梨:“是我個人完成的。”

王佳認同的點了點頭,臉上嚴肅:“說個問題啊,前半部分跳的很好,但你到副歌部分的揮鞭轉最後一個應該是體力問題,明顯足尖的位移稍顯明顯了,你得加強體能。”

“是。”雲梨回着。

旁邊的另一位女老師很快湊了上來:“你的選題是追光者,但我看你總體表現并不是很張揚,同我認知有些偏差,你能解釋下嗎?”

雲梨眨了下眼睛,早就猜到會有這個問題抛出來。

她抿了下唇,腦力裏不合時宜的再度響起旋律,少女捏着話筒,解釋道:“就像歌詞裏所說,光的類別有很多,它會像煙火,會像星河,但對于我來說,所追求的不是燦爛的陽光,而是皎潔的月光。”

整個場區都安靜了下來,王佳點頭,“你繼續說。”

雲梨想起了什麽,斂了斂長睫:“月光一點不強烈,月亮本身也不會發光,但我羨慕它,羨慕她即便是借着別人的力量也能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日複一日的出現,透過雲層,照亮地表的一段路。”

“怎樣的路?”

“從校門前到汽車站,晚上十點後,24路末班公交途徑的每一個地段,一直蔓延到城市裏某個家庭的門前,如果碰巧,連鞋踏散亂擺放的床前都有它的模樣。”

“回家的路。”

“是。”

“這個設定有點意思。”

場下很明顯動靜大了些,他們都很驚訝,雲梨是第一個讓老師感興趣而深入提問的參賽者,悉悉索索的讨論聲逐漸放大,卻沒影響老師團的拷問:“這段路對你來說很特別。”

雲梨沉默了會兒,格外鄭重的承認:“能說是特別重要,在這個路上,我踩過一個個明月下蔓延的影子,也曾勇敢的越過界限,讓一對影子短暫相貼,可最後怯懦的我只敢停在背光的角落,甚至更遺憾的是後半程的光景我從不曾踏足過。”

“可是啊,我明明一擡頭就能看見月色,但始終追不上它,抑或是不敢追上。”說着,她強忍着酸楚,怕眼淚掉出來,只能微仰頭,睜大眼睛後又眨了兩下。

她還是想起了他,想起了他決然的拒絕。

“試探,追尋,退縮,構成了我這次編舞的主題。”她做出了完整的解釋,老師給予了不錯的評價,在選號機再一次發動前,淡定從容的走下了臺,坐回了觀衆席。

身邊的朋友湧過來:“行啊雲梨,入戲很深啊。”

就連帶隊老師都拍着她的肩膀:“演的不錯。”

雲梨笑彎了眼:“謝謝。”

戲如人生,人生如戲,用在芭蕾上又何嘗不是。

看客看的是一出戲,她卻在舞臺上把經歷又活生生的重新走了一遍。

戲完,人都說“演的好”。

她笑着笑着,眼眶就紅了。

持續了兩天的個人競賽在一場大暴雨中結束,雲梨獲得了第二名的好名次,和第一名的積分只有0.25的差距,老師為了寬慰她,也不怕當場遭雷,說在15歲的年齡段,她的水平已經登頂喜馬拉雅了,別太有遺憾。

雲梨沒被她的話繞住而迷失了自我,心口裏的目标記的比備忘錄還要清晰。

休整了半天後,帶隊老師要進行團體表演賽的人員選拔。

雲梨進了現在的少年團已經有三年裏,從靠近邊緣的位置走到了c位卻從來沒有伸出觸角感受下當主舞的感覺。

之所以在這次特訓裏這麽拼,其中一方面就是在個人競賽裏拿到優秀的名次,讓帶隊老師看見她的進步,能感受到她的實力突飛猛進,根本不必原來的主舞差勁兒。

她圍坐一團的六人裏忽然舉起手,自我引薦也的确沒讓老師意外。

之前的主舞競賽的名詞在五十名後,早把頭垂了下去,餘下的人幾斤幾兩也清楚的很。

大概是為了走流程,帶隊老師問:“為什麽?”

雲梨是有野心的:“我想站在舞臺上被人看見,想讓觀衆是因為我的表現而由衷鼓掌,我更想在芭蕾壇上留下我的名字。”

老師欣慰的點了點頭,應了她的推薦。

可那一秒後,被祝賀的雲梨卻陷入了久久的恍惚裏。

很奇怪。

她明明那麽渴望目光。

希望人人都能記住她的名字。

卻偏偏一次又一次,

心甘情願的躲在江殿身後。

淪為了一股名為暗戀的風。

團體表演的排練不長,選曲和編舞是帶隊老師在來上都之前就已經準備好的,雖然當時沒想到雲梨會成為主舞,某些動作的設計按以前主舞為主,但彩排後的總體效果卻超出了她的預想。

正式演出上,胡桃夾子的湊樂裏,少女在舞臺上以婀娜的身姿原地連續揮鞭轉25下,每一下的動作輕盈到位,将個人競速賽時王佳說的缺點徹底改掉了。

“主舞也太漂亮吧。”

“雲梨啊,個人競賽追光者的那個。”

“離譜,第一名我沒記住,光記住她了。”

“這不得錄像保存啊……”

八月二十五日的那一晚,在場的每個人都記住了她。

一個未來會成為她們勁敵的女孩。

她用實力向一衆人證明了她的存在,卻沒辦法在江殿心上留下絲毫印記。

特訓到此就落下的帷幕。

在八月盛夏的尾巴裏,雲梨搭上了回北城的飛機。

那一年,她依舊沒辦法走出有江殿存在的15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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