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雲梨的中考成績超常發揮,很順利的以省第二的名次進入了北冥的實驗二班。

開學當天,葉歡辦理好辦學手續後,接了通公司的電話。

似乎是出了點棘手的事情需要處理,只同雲梨交代了幾句日常,就匆匆離開了學校。

夏風在九月初依然吝啬,盤踞在高空的熾陽久久不下。

北冥是北城一等一的高校,在師資和能力方面不讓人小觑外,學校內部的設施頂足了門面,可硬要說弊端,那大概是沒有安裝東南西北的路标。

今天雖然是新生報道日,但是往屆的高三和高二的學生提前了好幾天就到了學校。

正值上午的課間休息,林蔭路上來往的人流比早上更大些,一排教學樓整齊的羅列着,進出也都是人,壓根不好随大流走。

雲梨擔心曬,撐着把小洋傘,迷迷糊糊的轉悠着半圈。

她對自己有清晰的認知,很快就意識到,貌似又迷路。

也不敢伸腳了,就直接站在一棟教學樓前,摸出手機給沈繁打電話,幾聲鳴音連綿,換來了幾聲客服的人工電流。

她磨蹭了會兒,積攢着勇氣打算找個人問路,身後樓梯口是學生們吃完飯聚在一起打鬧傳來了爽朗青春的笑意 。

雲梨一歪頭,不偏不倚的打開了記憶匝道裏的某個開關,她忽然想起來兩個月前的夏初,有個人領着她走過沿途的陌生地帶。

她眨眨眼,心口升騰起一股郁悶和燥熱,在還沒來得及自我消化時,身後被人猛的一撞。

雲梨受力踉跄了一倆步,險些摔倒,幸好有人在背後拉了一把她的手臂。

穩住身形後的第一時間,雲梨便看向身後,面前一閃而過的身形迫使她忽然按耐不住異樣的情緒,意外的念了一聲:“江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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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愕的兩秒內,透過陌生卻明亮的黑眸,雲梨恍惚覺得面前的人和自己有相同的情感連接。

僅僅因為一個人名。

在認清現實後,仿然當頭棒喝,失望難過藏都藏不住。

湧動的情緒終究還是落下,雲梨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抱歉,我認錯人了。”

“……沒事,你沒受傷就好…”男生收拾好情緒,乖巧的背着雙肩包,高拔的身子擋住了日光,整個人暖洋洋的,“下次不要在人多的地方走神了,不安全。”

“嗯,這回謝謝你。”雲梨客氣的寒暄,視線刻意的掃過兩人沒分開的糾纏。

下一秒,男生反應過來,慢半拍又萬分窘迫的松了手。

而他臉上的紅暈卻逐漸明顯,和煦而腼腆。

男生:“抱歉。”

“沒關系。”雲梨看着他。

是好看,又眼熟的長相。

但她想不起來具體在哪見過。

雲梨後退半步,拉開了兩人的距離,再沒頭緒之前,她并不打算放他走。

“請問你現在有事嗎”她揚起标準的迎客笑:“我想請你幫個忙”

男生漂亮的眸子顫了下,“什麽,你盡管說。”

“就是我不太認路。”雲梨說:“方便能帶個路嗎”

“嗯。”男生沒有任何遲疑,結尾還帶了一聲輕笑。

一路上耗了十多分鐘,誰都沒有說話,男生客氣的直接送她到了教室門前。

雲梨道了聲謝謝,他則是保持着含蓄的笑意應下。

“那個…”盯着他眼睛看的第三次,雲梨終是記起來在哪裏見過他,只是從來不明白他的名字,便只能含糊稱呼聲:“同學。”

很疏離的稱謂。

男生剛打算邁出去的腳滞空了片刻,連身形都不穩。

他轉身,嗓音有點啞:“嗯?”

女孩兒用手繳着衛衣上的飄帶,抿了抿唇,猶疑問:“請問你知道江——”

“陸景和,教務處找你。”她的話在開口了一半時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兩人不約而同的看向遠處伫立的寸頭男生。

雲梨識趣,打算作罷:“那你忙。”

但陸景和沒走,轉而對同伴做了個稍等的手勢。

“沒關系。”随後他并沒忘顧及雲梨:“你繼續,你剛才…想說…江…什麽?我聽你說完,我再走,不急。”

雲梨沒看出來,或許他好像知道,只是在試探……

“沒,今天謝謝你,改天我請你吃飯。”女孩想說的話頭已經過了勁兒,此刻只是搖了搖頭,随便應付了句話,便進了身後的教室。

那之後的一分鐘外,待她走到位置上,無意間向外張望時,男生被人拽着向走廊的盡頭走去,身邊的人還在念叨着:“可以啊,這妹子長得不錯,怎麽,也喜歡你”

綿延的沉默後:“沒有,就只是問個路……”

那道背影和江殿完全不同,雲梨想,她真是瘋了才會将人認錯。

可也不是大錯特錯。

他确實經常出現在江殿身邊。

那人應該是知道江殿下落的吧。

雲梨收回視線,斂了長睫。

在新同學湧過來打招呼時,将一閃而過的念想再度埋進了心裏,藏得無人知曉。

就如同聽了很多遍那位同學的名字,卻從沒有哪一刻落進過記憶裏。

反倒是遺忘得徹底。

***

正式開學後的天氣糟糕的離譜,連續半個月都下着淅淅瀝瀝。

這讓雲梨的心情并不十分高揚,總感覺生活和學業按部就班的往前走,每天過的充實更忙碌,但心裏總有種說不出的空虛感在深夜時悄悄的溜出來。

偶有一次沈繁和她在食堂吃飯時無意間聊到江殿。

他在哪裏上學,現在又怎麽樣,她還喜歡嗎?

雲梨對此只有不斷的用筷子戳着餐盤,想說卻又說不出。

明明隔壁桌坐着的就是江殿曾經的朋友,只要三兩句就能獲取的情報,但她總是懦弱的不願開口。

她并不想讓她的單戀讓同江殿相關的人知道。

不然應該會給他舔亂的。

國慶放假的七天裏,她從舞蹈班下課後,葉歡讓她去市中心一家常去的蛋糕房買些面包回來,結完賬出來時,目光一擡就能看見三百米開外的旗堂初中。

路還是一樣的路,建設陳舊的一塵不變,但裏面再也不會有她曾經喜歡的少年。

她經過這條路七天,和兩個月前一樣,明明知道沒有意義,卻總是不甘心。

仿佛,她總覺得,他就在附近。

他們還能再見一面。

真是不知道哪來的第六感。

假期結束後,天氣終于轉晴,九月中旬的抽測成績上了學校的大榜。

雲梨以年紀第二的成績被校長邀請參加周一的升旗儀式,一起的還有隔壁實驗一班的年級第一,也就是認識江殿的那位。

學生時代最吸引人的便是長相優越,成績拔尖的優秀人設。

雲梨和他自然而然被學生捆綁在了一起。

只是身為話題中心的女孩從來不在意,也更不曾注意過永遠冒着她一頭的年級第一最本質的身份。

今天的升旗儀式上,雲梨從他手上接過話筒,作為第二個上臺致辭的學生代表熟練的侃侃而談着陳詞濫調的學習方法,早就習慣了觀衆目光的她對于臺下烏鴉的人群沒産生一絲怯場。

待到話畢,如雷掌聲響起。

雲梨昨晚沒睡好,一整晚欲哭的夢境打擊她,只能疲乏的以微笑結尾,拿着稿子無精打采的走下了高臺的三級臺階。

代替她之後上場的是高一的年級主任,極為有經驗的像是在報幕樣,對着話筒亮起了他的嗓門。

竄詞提到了不良風氣,提到了校外打架,提到了上臺向全校師生認錯。

一切起源的名字響徹,盤桓在空中,秋風吹動了樹葉,刮過了少女的耳畔。

像是面前的路出現了塊隐形的擋板,雲梨忽然無法再邁出一步。

話題中心的人物迎合般的從升旗臺後的角落裏站直了身,他拍了拍身邊朋友的肩膀,一臉無所謂的插着衣兜,慢悠悠的朝着她的方向走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從三米開始逐漸縮減,越近越能清晰的注意到彼此的存在。

江殿。

是江殿。

那一張臉既熟悉又陌生,但過了幾個月卻還是令人心潮澎湃。

胸腔裏的東西加快了頻率,手裏的演講稿随着手心的縮緊團成了一團,女孩靈動的眼眸無法控制的顫動着,水光的裏面寫滿了不可思議。

她有太多的疑問,但此刻少年的出現對于她而言,喜悅的情緒掩過一切,其他任何都成了無足輕重的存在。

即便江殿對她熟視無睹,目光撇過她時平靜如貝爾加湖。

連同從身邊錯過時掠起的風都不含任何溫度。

她嘴角牽起的漂亮弧度定住。

而他校服袖口擦過了她小指側邊,除此之外,沒有更多的聯系。

于江殿而言,他們之間曾經過往似乎真的都在兩個月裏被時光消磨殆盡。

他不記得她了。

也不感興趣她是誰,所以她現在又為什麽要笑着看向他呢。

她甚至都打算揚起一只手揮着,沖他打招呼。

太傻了吧。

“大家上午好,我是來自高一七班的江殿,月初我……”

可,其實也都沒關系的。

真的沒關系的。

雲梨看向主席臺上對着話筒說着通俗的認錯模板的少年,脊背挺拔,桀骜不馴,穿着北冥的校服,拉鏈依舊沒拉上,始終是她最喜歡的模樣。

她告訴自己。

一切就夠了。

真的夠了。

只要他是江殿,只要他出現,于她而言,已經是枯白的人生畫卷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

江殿的情況還是沈繁打聽完才告訴雲梨的。

他的成績确實很一般,能考上北冥似乎誰都沒想到,曾經的同學老師一度覺得他是在考場作弊了。

半個月不來學校,就是因為開學報道那天和別人起了沖突,被警察給逮住了。

鬥毆的地點就在學校外的小巷口,場面聽說很混亂,江殿一對十,解決了八個卻被剩下的兩人玩了把陰的,好在被經過的群衆報了警,才免了一場惡戰,事情很快被通知了校方,才有了全校的公開檢讨。

實話說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并且事跡也被列入了檔案,是記了過的。

但也正因為全校示衆,江殿一露臉就打開了知名度。

女生們之間讨論的話題男神又多了一位。

雲梨同江殿并不在一個班,甚至連樓層都是奧利奧樣,能見面的機會屈指可數,大多數是在學校的餐廳。

她跟着沈繁就餐時,會在人群中搜羅着江殿的身影,少年很少一個人吃飯,他貌似還是和初中一樣,喜歡和那位朋友一桌。

從他們桌邊經過的女生本就是刻意的,一步三回頭更是刻意。

少數膽子大的女生會上前搭話“能不能拼桌”,收到的只是統一的回複“拒絕”。

絕對自信的女生會直接落座,可下一秒江殿就會不客氣的撂下筷子,單手拖着餐盤同朋友離

開,全過程沒有任何的喘息口,留下女生一個人原地尴尬,

在雲梨同他的遇見裏,總會有幾次不小心的抓包。

視線相撞的那一刻,江殿古井無波的眼神不會有過度的停留,冷漠陌生的目光會像利劍時不時就刺一下雲梨的心口。

而她只能趕在他朋友也看來前,同洩氣的皮球般垂下了該有自信的姿态。

這一刻沒人會相信。

連她自己也不會承認熱愛舞臺的她跳起芭蕾舞時是一只高傲美麗的白天鵝,永遠也學不會低頭。

原先雲梨的睡眠就不太好,十月底的一天,雲梨突然聽沈繁說,江殿最近被高二的美女學姐纏上了。

因為同班關系,沈繁很多時候都能看見學姐下課過來找江殿,雖然不知道具體聊了什麽,但總是會帶一些零食巧克力的。

江殿不收,她就放在他的桌上,即使知道最後的結果不是被同學分了,就是在垃圾桶裏出現,也沒有放棄。

中午吃飯時,不能湊一桌,也是隔了一條過道,坐在他的附近。

“漂亮大方又熱情,”沈繁咬着筷子,語氣随意卻意味深長:“你不敢觸碰的,遲早被別人給亵渎了。”

雲梨狠狠瞪了她一眼,嚴厲威脅道:“你要是再多嘴,你偶像的演唱會門票別想要了。”

一向對娛樂圈不感興趣的沈繁最近突然迷上了國外一個大火的偶像組合,碰巧他們十二月多

要來國內開演唱會,日期和沈繁的生日靠的很近,雲梨全當給她出資當禮物了。

眼下胡言亂語的沈繁立馬懊悔賠罪的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還拉上了拉鏈,這才讓財主釋懷。

雖然雲梨表面上滿不在乎,但晚上睡覺前卻輾轉反側,連做夢都是江殿和學姐在白天一起走的畫面。

以至于第二天,在葉歡不在家的前提下,她不出意外的睡過頭了,草率的收拾了下就急匆匆的出了門,打了出租到了校門口時,已經遲到五分鐘了。

校園門口,值班的兩名學生會委員依舊站在那登記,已經有一位遲到的學生被記錄完才讓走。

雲梨知道逃不掉,硬着頭皮進了校門,一路上也都做好被扣分處理的準備,可當她匆匆從檢查的兩人面前經過時,卻沒有人叫住自己。

她有些奇怪,回頭看了一眼。

今天檢查的人員站在一米開外的側路邊。

她只認識其中一名,是學生會的主幹,也是江殿的那位朋友。

男生規整的穿着幹淨的黑白校服,左上臂的布料上訂着紅圈帶,沒有意氣風發,遠遠看上去清潤俊逸,他正垂着頭,隔着手裏的硬板在紙上寫着些什麽。

雲梨眨了眨眼,只覺得他應該是知道她的名字就直接登記了,也并沒有在意,轉過身快步離開。

等她走開,同男生一起值班的朋友揉着自己的眼睛,語氣怪驚訝的:“陸景和,是你眼睛瞎了還是我撞鬼了?剛才有經過一名遲到的女同學,你看見了沒?”

陸景和停下手裏的筆,紙上是解了一半的習題。

他擡起頭後,視線精準的落在了遠處林蔭道上孤零零走着的纖挑背影上,凝粘了半晌才挪開,垂眸時眼底依舊浸着溫潤。

不知意味的輕輕扯了嘴角,他的語氣柔和:“我沒看見。”

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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