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學校規定,凡是早晨進校遲到被登記在冊者,都會在當天收到教務處開下來的懲處扣分單,然後晚上拿着票據去操場領五圈的罰跑。

但雲梨等到傍晚放學,也沒見單據下來,而且經過年級扣分大板時,上面也沒有登記她的姓名和扣分事宜。

可是,明明她是有看見江殿的朋友在看了她一眼後,就提筆在手中的冊子上寫了幾筆。

難道,是教務處的老師在登記時漏了嗎?

雲梨疑惑不已,“按理說,政教處那些老師人均啤酒瓶厚的眼鏡,又恨不得鞭撻不遵守校規的學生,對他們嚴加管束,還能有看走眼的時候?”

“踩到狗屎運,逃過一劫不好嗎?雖然你常年練舞,耐力沒問題,但是少跑五圈,不也就少了份罪受嗎?”

沈繁沒有她想的那般複雜:“你要是真為了公平正義起見去政教處自首,我反而懷疑你有抖M的傾向。”

“我才沒有。”

為了證明自己真沒有,雲梨很快将糾結的問題抛下,“我承認你說的是沒錯,與其跑五圈,我還不如多練幾次舞。”

相執得到了一致性的統一,兩姐妹便聊了別的。

學校的圖書館是學生除卻在教室學習外,另一個做作業的好出去。

雲梨和沈繁自開學以來還沒有去過,趕往目的地的途中會經過學校的操場,此時,早上遲到的學生已經繞着塑膠跑道在和夕陽賽跑。

累死累活的一群群僵屍讓雲梨不免慶幸自己是那一條漏網之魚,心裏正不遺餘力的美滋滋時,她的眼眸停在了最靠近落日的那片晚霞裏。

少年穿着夏日款的校服短袖,肩膀上的藍色條紋流暢的從肩膀劃向衣擺的下方,然後在錯覺裏,和校服褲子上的側條連接在了一起,襯着瘦長的身形恰到好處的單薄。

晚霞偏愛的勾勒出他全身的輪廓,而他那張天生優越的臉比調教完美的AI制畫都要完美,火燒雲羨慕他,聚在一起,卻也只能模仿出他三分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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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跑步有什麽好看的。”沈繁陪着雲梨在操場外的圍欄邊站了五分鐘,她實在沒發現汗流浃背的痛苦臉男高的看點在哪裏。

“我開始後悔了。”雲梨答非所問。

沈繁不解:“什麽意思?”

雲梨的眼睛跟着江殿的跑動繞着圈圈,眼眸中印上了夕陽中熾烈的火橘色:“我就應該主動去教務處認罪,承擔我遲到該有的懲罰。”

“你什麽毛病?”

“你別攔我,不止今天,我以後一定會經常遲到。”

“……你是真抖M。”

*

據知情人士沈繁發來的情報,江殿上學從來沒有準時過,他好像有自己規定的上學時間,一般早讀課上到一半才會來。

一開始老師還會忍不住念叨幾句,後來,見他肩挎着背包從前門不緊不慢回到座位,也權當沒看見。

雲梨頗為懊悔沒早點發現這一點,細心算來,她錯了一百多次和江殿見面的機會。

在有限的時間裏清醒過來,雲梨沒有任何猶豫,第二天被司機送來回校後,先在對面的肯德基裏背了十分鐘的早讀內容,确定超過進校時間,她才去了校門口。

今天負責檢查的學生是兩位學長,雲梨并不認識他們,迫不及待的自報家門後,又摘下胸牌恨不得怼人眼睛裏,親眼目睹其中一人在名冊上記下自己的名字,她仍不就此罷休。

“請問,我什麽時候去政教處領罰單啊?”

“到時候有人會到班通知的。”

“下午幾點?”

“沒有固定時間,最晚放學前。”

雲梨還是不放心:“要不約定個時間吧,下午第二節課下課,你們一定要讓人通知到我,謝謝你們的配合。”

“不是,小學妹。”心想小姑娘還挺喜歡受虐,兩位學長互看彼此一眼,笑出了聲:“快回去上課吧,放心,不會落下你的。”

“真的不會嗎?”

“真的不會,我們學生會可從沒有出現讓遲到的人從眼皮子底下逃了懲罰的記錄。”

“……學長你們可真自信。”

“那當然,不過,除非有秉公之人有心包庇哦。”

雲梨一愣:“……”

包庇她?

才不會有人那麽做。

*

雲梨一下午都心不在焉,上課四十五分鐘,有十五分鐘在想懲處單什麽時候來,而下課十分鐘,沈繁到班拉她去小賣鋪買補給,她不去,去廁所清庫存,她也不去。

“我真害怕錯過懲處單,我希望它第一時間親自躺在我手上。”

沈繁淬了她一口:“真變态啊,雲梨。”

功夫不負有心人,下午第二節課下課後,懲處單終于準時到了,意外的是,送單子的人竟然還是江殿的那位朋友。

十幾張的懲處單裏,他一秒就找到了她的那一張:“放學後來操場找我,把單子給我,跑完步給你蓋章,我會給你拿到政教處注銷。”

“哦,好。”男生的聲音很溫柔,但雲梨聽的并不認真,她的注意力全在他手上的單子堆裏,對方見她沒動靜,體貼的問了句:“還有什麽問題嗎?”

雲梨頗為不好意思的問道:“同學,可以給我看一下你手裏剩下的懲處單嗎?”

“嗯?”

“我就是想看看。”

陸景和沒有拒絕她的請求,将單子遞了過來。

雲梨道了聲謝謝,接過單子,仔仔細細的翻閱了起來,前後看了好幾遍,沒有江殿的名字。

“那個……”她忍不住想問:“今天是只有你一個人送單子嗎?”

那人溫溫的“嗯”了聲。

“那前面送了幾單了?”

“一單沒有。”

“一單沒有?”雲梨不太想承認沒有江殿的名字,更加急于求證:“同學,你是第一時間就來給我送單子嗎?”

對方輕聲應下,又解釋道:“你在我隔壁,就近原則,所以……我沒別的意思。”

“哦。”壓根沒在意解釋的雲梨語氣漸喪,将單子還給了對方,草率的說了聲再見,便轉身想回教室。

陸景和在原地沉默了兩秒,揪着扣分單的手指微微收緊,他向前走了一步,叫住雲梨:“同學。”

雲梨停住,側身:“還有事嗎?”

陸景和暗自沉下了口氣:“政教處規定,連續曠課一個月以上的人,日後每一天放學都要跑步,并且跑完親自去政教處說明情況,也就是說,有沒有懲處單,有些人都會在放學後出現在操場上領罰。”

他給她消化的時間,然後才問:“你聽明白了嗎?”

也就是說,江殿在放學後一定會去操場。

雲梨眨了眨眼,肉眼可見的重新開心起來,她揚起幹淨的笑,态度誠懇道:“明白了,同學,謝謝你,同學。”

今天的見面,雲梨一共喊了他四遍同學,陸景和也跟着笑了起來:“不客氣。”

*

一放學,雲梨主動跑下樓去找沈繁,她躲在後門邊,目光梭巡着整個教室。

沈繁在位置上收拾着書包,瞅見她小偷小摸的樣,沒來由的嫌棄,但她還是沖着一側的教室後面擡了擡下巴。

那是靠近飲水機的位置,江殿就坐在它附近的最後一排,但現在的位置上并沒有人。

“麻煩,讓讓。”她正想着江殿是不是已經去了操場,身後就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面前的沈繁先一步看見站在雲梨身後的人,很是擡舉的腳步一轉,方向瞬間從後面轉向了前門,臨走前,笑容都淫\\蕩起來。

雲梨來不及反應不尋常的前後夾擊,身體是誠實的,第一時間便替她做出了反應,重色輕友不用更多言語解釋。

她知道後面的人是誰,只是一個聲音就能辨別出他的身份,然後在早有的不可思議和錯愕感中近距離見到人時,心跳還是不可控的加快了頻率。

“沒聽見?”她仍幹楞在原地,唯一的變化是她看來的目光裏始終如一的有溫度,江殿凝眸,疏忽間又很快別開眼,“讓讓。”

雲梨回神,聽話的往旁邊退了好幾步。

少年不差分毫的從她身邊經過,壓根不想在她旁邊多逮幾秒,敏感的人會止不住多想,雲梨一向是粗線條的人,但她不能否認有在意的人就是會這樣。

高興和失落在心口裏打着架,期間她就站在教室後門小心翼翼的留意着江殿的一舉一動,有認識的同學跟她打招呼,問她在找誰。

雲梨看了眼站在身邊的沈繁,眼睛眨也不眨就說:“我等沈繁。”

同學:“她不就在你身邊?”

雲梨:“哪裏?”

同學:“你左邊。”

雲梨:“沒看見。”

同學:“…………”

沈繁:我謝謝你。

而同學又不好當場詢問雲梨精神和視力的情況,只能怪異的多看她幾眼,然後決定快速離開,和非正常人保持距離。

他們交談間,江殿草率的收拾了下書包,瞧着眼後門口說話不打草稿的女生,放下了無人走動的前門,又一次往後門走。

“讓讓。”他還是冷冷的說。

中間的女生很積極,拉着一左一右他班上的女同學迅速的給他清開了一條路。

“謝謝。”他随口的一句。

她笑了起來,也認真的回應:“不客氣。”

等江殿走到樓梯口,雲梨眼尖,也不等沈繁,搶先一步,跟了上去。

沈繁:我還是謝謝你。

那天傍晚,雲梨一路跟着江殿到了操場,少年沒有回頭一次,她想,她尾随人的技巧在日積月累之中到了游刃有餘的地步,操場一圈三百五十米。

雲梨跑了一圈時,江殿追上了一圈,從她身邊跑步時,少年的身形漂亮流暢,白色的衣擺帶着風,風裏是常見的洗衣液的花香,她閉上喘氣的嘴,用鼻子開始呼吸,去聞空氣中,少年殘留下的氣味。

五圈的距離對雲梨來說是致死量,在她跑到第二圈的時候,江殿已經跑了第四圈,而她跑到兩圈半時,江殿已經跑完了全程。

她在三圈的開始點接過沈繁遞過來的水,目送着江殿背上包,半分疲憊沒有,神色自若又滿臉冷漠從操場離開。

“後悔了嗎?”

沈繁看着她:“為了短暫的幾分鐘讓他出現在你的視線裏,你就要費勁心力拼上更多得不償失的時間和體力,你真是傻的可以。”

在徹底看不見江殿時,雲梨才收回眼,“不後悔,一點也不後悔,相反,我很高興,”

她喘着氣,去跑剩下的路程,她知道今天不會是最後一天,而沈繁日後會罵她好多天傻逼。

接下來的日子,雲梨故意天天遲到。

班主任找她說了幾次。

雲梨雖然有心道歉,卻沒意做出任何改變。

看在她成績始終如一的好,班主任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雲梨陪跑的路上沒有再出現阻礙,江殿也沒有缺席一天的傍晚。

每次都是他先一步跑完,然後留下雲梨一個人。

但她很知足,也很期待下一天再一起跑步。

也是在跑步過程中,她發現少年的臉上很容易挂彩,腳上的鞋三雙輪番換,每一雙都是普通且不明商标的品牌,他跑起步來很有沖勁,也不知疲倦,風在和他比着速度,但他卻像是在追趕着什麽,具體是什麽,沒人能知道,她也沒有找出任何的蛛絲馬跡。

至少,那一刻,在雲梨看來,是他最為享受的時候。

十月底将近,江殿跑到了第五圈結束,停在了路口,那時候,雲梨已經跑了三圈半,沈繁按往常給她遞來了一杯礦泉水,她接過,卻先沒喝。

彼時江殿正站在一旁,将還剩一口的礦泉水瓶從書包裏拿了出來,一口飲完,捏皺,扔進兩米外的垃圾桶。

雲梨努力壓住疲憊的喘息,在上高中後的第一次,主動向少年靠近。

“給你。”

礦泉水是十分鐘前從冰櫃裏拿出來的,此時水汽圍在罐身融化流下,滴落在地上,一滴又一滴。

江殿沒接,只是擡眸看向她,黑色如墨的眼裏看不清任何情緒。

這讓雲梨想起她第一次送糖的情景,也是像這般,他好像不會承受別人的好意,這次,她索性将礦泉水紮紮實實的放進了他的手裏。

少年的目光從她的臉上轉回了自己手上的礦泉水,停頓了兩秒,又挪回了她臉上,一如既往的沉默着。

雲梨抿着唇:“我給你的,你要學會接受,不然,下一次,我招呼都不打,什麽東西都往你懷裏塞。”

少年的目色濃郁,聽她人小鬼大的強調着:“你真的認真聽清楚了,我說,什麽都會往你懷裏塞,真的,不管什麽。”

說完這話,沈繁坐在附近的人工草坪上觀賞着難得一見的搭讪場面,還很強人所難的那種,然而,她眼中主動搭讪的人已經用完了積攢好久的勇氣,她還是老樣子,意氣用事之後,慫來的也很快。

“水不用還我,也不用還錢,你休息吧,我還有一圈半。”

她擺擺手,順口道:“明天見。”

縮頭的鴕鳥想要一走了之,而江殿卻在彼時抓住她落下的話柄,破冰的嗓音微沉:“你知道我明天還會來?”

雲梨怔了一下,腳步凝在地上,她張了張嘴,又想要沒過腦子的解釋一遍。

然而,江殿沒給她說話的機會,他擰開礦泉水瓶,仰頭喝了一口,喉結滾動,盛了她的好意。

臨走前,上唇邊還有殘留的水漬,少年語氣變得清而輕,轉而淡淡道: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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