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雲梨!雲梨!”

一片黑暗中,有人喊着她的名字,語氣那麽的迫切,又充滿了擔心,她是該醒了,是該睜開眼看看,到底是誰在呼喚她,還有她的腿,和她的夢想是不是真的破碎了……

眼皮子沉重的很,雲梨反複的掙紮着,才勉強讓眼睛睜開一條縫,光亮刺眼,五感回歸,周圍的聲音很是嘈雜。

“雲梨!”

江殿第一時間蹲跪在她的身邊:“有哪裏不舒服嗎?救護車馬上就來!”

“江殿?!”

雲梨虛弱的睜開眼,沉靜了三秒後,所有的記憶和痛感再度襲來。

她那勉強維系的心理防線在确定眼前人就是江殿時徹底崩塌,伸手抱住少年的腰,她将頭埋在他的頸窩裏,淚腺像是被捅了個洞,眼淚決堤,根本停不下來。

側臉貼着女孩耳發,江殿輕拍着雲梨的後背,柔聲安慰:“沒事了,沒事了。”

就在江殿的安撫下,雲梨很快調整了過來,她從江殿懷裏坐直身,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的腿:“我的腿。”

再度緊張了起來。

“你的腿沒事。”

不等雲梨有動作,沈繁靠在一邊的櫃臺邊,賊無力道:“有事的是我的腿。”

方才那龜孫的偷襲直戳戳的剛在小腿肚上,現在疼到她想死不說,還要擔心起來下半輩子自己還能不能站起來。

“救護車一會兒就到了。”兩三民警押着威脅社會治安的暴徒往外走,中途插了一嘴,也是這時,雲梨才發現,現場之所以能得到控制,是因為警方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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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仔細看,那些小混混不是臉上帶着傷,就是攤倒在地,爬不起來,為首的胡濤更是直接暈死在了地上,手掌上鮮血淋漓。

雲梨瓷站在原地,在她昏倒時,到底……

“江殿,他們……”其實并不難猜,雲梨幾乎第一時間就看向了江殿。

少年人睨了眼地上攤倒一片的手下敗将,冷哼了聲:“是他們咎由自取。”

“你會有事嗎?”

警察就在現場,雲梨對他們會怎麽判定江殿一無所知,她無比擔心他的安危。

江殿心疼的摸了摸她脖子上的痕跡,因為皮膚白皙,那道紅圈突兀的驚心動魄:“我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吧。”

“真的嗎?”

“嗯。”

江殿肯定的應下,但話音剛落,兩名警察在押送完暴徒上了警車後,最後走向了江殿:“走吧,一起去趟局子,配合我們做個筆錄。”

“可以。”

江殿冷漠道,感受着衣袖被人扯住,他又收起了所有略帶攻擊性的寒意,捏住雲梨的小指:“就做個筆錄,沒事的,等救護車來,你先和沈繁去醫院做個檢查,我做完筆錄就來找你。”

雲梨不是很好說話,別扭都用在了擔心上面呢,江殿應是又多陪了五分鐘,才換回雲梨松口:“記得給我打電話。”

“嗯。”

“發消息也行。”

“嗯。”

“不要玩失蹤。”

江殿忍俊不禁:“我為什麽要玩失蹤啊。”

雲梨擡手刮下少年的鼻尖:“怕你多想,覺得連累到我,又怕你自責,覺得沒有保護好我。”

她沒看見,那時的江殿,眼神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江殿,”雲梨抓住他的手,眼神熾烈:“無論發生了什麽,我們都要共患難,誰也不能抛棄誰,好嗎?”

江殿沒理由不答應:“嗯。”

沈繁是等江殿上完車,才吐了一口氣,她看向雲梨:“但凡警察再晚來幾分鐘,胡濤也許在這個世界上不複存在了。”

雲梨沉默的沒說話,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眼淚又莫名其妙的掉了下來,手機在衣兜裏震動起來。

是舞團老師的來電。

她眨了眨眼,用手臂狠狠擦去臉上的淚痕,還順帶咳嗽了幾聲。

“喂。”

“好。”

“我知道了。”

挂了電話,她迅速從地上踉跄起身,彼時救護車還在來的路上。

“你去哪?”身邊有警察給她做了緊急處理,沈繁瞅住雲梨往外颠簸的身影。

雲梨頭也沒回:“去比賽!”

沈繁直接開罵:“你瘋了吧,經歷了剛才那種襲擊案,你還想着比賽,你還有餘力比賽?”

一旁陪同的警察也攔下她:“你還不能走。”

她是襲擊案的當時人之一,不是說走就能走。

雲梨拍掉她阻攔的手,從口袋裏拿出了身份證:“你要麽跟着我,要麽就好好的記下我的個人信息事後再找我,但眼下的比賽對我而言很重要,你決不能替我毀了它,不然,我會恨你一輩子。”

“拍下她的證件信息。”在沈繁身邊站着的高一級別的警察擺擺手:“然後讓她走,随她去。”

“是。”

“謝謝。”身份照被拍下,雲梨客氣的道了聲謝謝,然後冒着雨,馬不停蹄的趕往了馬路對面的少年宮。

沈繁着實不理解,人都走了,她還在罵。

“舞癡!真不知道如果一定要二選一,你是選芭蕾!還是江殿!”

*

雲梨的外傷并不止在脖子上,好在今日的比賽服是上是高齡的蕾絲邊,觀衆席要想在舞臺上将她全身的傷勢看得清清楚楚,是極為考驗眼力的事情。

包括雲梨的舞團在內,參賽的舞團總共有18個,《吉賽爾》是第13個出場的曲目,那時,在上場前,雲梨在舞臺的側邊掃過了觀衆席,江殿果然沒有來。

第十二個參賽曲目落到了尾聲,以優雅的謝姿結束了比賽內容,漂亮的女孩們依次退場,主持人緊跟着上臺,流利的說着竄詞。

“下面有請十三號參賽舞團,來自北城的絨羽芭蕾舞團,他們帶來的參賽作品是《吉賽爾》,掌聲歡迎!”

臺下是熱切的掌聲,雲梨和小夥伴們在後臺圍成了圈,手手相疊,加油助威。

“會成功的!”老師在一旁給力:“加油!!!”

大家:“加油!!!”

芭蕾是個很神奇的東西,至少在雲梨看來,是個能讓人全身心投入到音樂裏,釋放姿态,躲避現世最好的辦法。

從五歲起就開始進行芭蕾訓練,是喜歡,也能說是習慣,她離不開芭蕾,她從沒有想過放棄芭蕾,今天就算四肢骨折,她也會爬到比賽的舞臺,咬牙堅持完成演出。

亦如此時,她走進了吉賽爾的世界,她就是吉賽爾。

第一幕,單純的少女,無憂無慮的踮起腳尖旋轉,輕快的跳蹦,在初戀的面前,她心髒點的跳動頻率和音樂交相輝映,像小鹿,純白的迷失在愛情河流裏。

第二幕,不一樣情感的激增,愛之深,她的舞步就越緊湊,越瘋狂,皎潔的月光,墓地墳前縱情的舞蹈,停不下來!停不了!她沒辦法!她做不到!

深藍色的夜空,幽靈鬼魅的白布,陰森可怖的環境裏遍布了迷迷白煙,最後,跳舞至死,她像一片葉墜落在地上,再也沒了動靜。

……

……

臺下安靜了一秒,兩秒,繼而爆發了如雷的掌聲。

雲梨和小夥伴們手牽着手躬身羨慕,她最後看了眼臺下,黑黢黢裏的座位群裏,江殿仍然沒有來。

賽後,雲梨和夥伴們做到了臺下的觀衆席區觀賞其他團的比賽舞蹈,她心不在焉,全程握着手機,不是在等江殿消息,就是在和沈繁微信交流。

然而,江殿一直沒有來信,雲梨只能收到沈繁說着自己和胡濤的情況。

[我就一個小腿骨折沒啥,但人胡濤就麻了,腦淤血,現在還沒醒。]

[他還有哪裏受傷?]

[手掌和指骨不同程度的粉碎性骨折,還有……哦,他這輩子應該都當不了爸爸了。]

“…………”

雲梨忽然覺得呼吸困難,她就算不懂法,也明白江殿這回是惹了大麻煩。

且不說胡濤受傷現在還沒醒,以後還會不會有生命危險,更嚴重的是他醒了,接受不了自己的變化,怕不是更不可能原諒江殿。

加害者她的人成了江殿故意傷害的受害者,事情一下子就刺手起來。

雲梨似乎被抽幹了力氣,癱坐在位置上,頓時失去了所有的精神力,旁邊的小姐妹還沉浸在對手旗鼓相當的演出裏,她卻連半分心神都分不過去。

好不容易熬了到了賽點,主持人拿着評委給出的排名表走上了舞臺,抑揚頓挫的說出了第一名,期待了那麽久的結果終于被揭開,但雲梨神游在天外,壓根沒留意。

直至他們團的每個人從觀衆席上猛然站起,高呼吶喊,周圍其他團的舞者紛紛傳來掌聲和羨慕的眼光,雲梨被小夥伴們拽着起身,才從大衆反應力猜出了他們的舞團贏下了第一名。

她笑了笑,很牽強,很疲憊,再也沒了之前期待的興奮。

最後他們團一起上臺領獎,雲梨以主舞的身份作為整個舞團的代表接受了來自北城最知名芭蕾舞團的藝術總監童滬生授予的獎杯。

“跳的不錯,你很有前途。”祝賀的擁抱,耳邊是老師誇贊的言語,雲梨勉強擠出一抹笑意:“謝謝。”

等大家都在熱烈的賽後慶祝,雲梨在後臺迅速的換回了原來的衣服,江殿一直沒有吭聲,一定是被警察困住了,他既然來不了,那她就得第一時間去找他。

草草将衣服和鞋裝包,雲梨着急忙慌的往出口走,彼時手環上顯示的時間是晚上六點,不堵車的話,六點半就能趕到警察局。

然而,卻好巧不巧,撞見了慢一步趕回來的團員。

“你這是要去哪?”教練跟在最後,第一時間皺起眉:“走?”

“嗯。”雲梨不想将事情解釋太清楚,“老師,我有急事,得趕緊走。”

“你家裏人快死了?”

“不是,是我……”

“你朋友也快死了?”

“……比賽已經結束了。”雲梨沉下臉:“老師,是不是不死人,我今天就不能早退?”

話音剛落,老師的臉就黑了下來。

一旁有眼力見的同學拽了拽雲梨的袖子:“雲梨,別說了。”

“我真的有事。”因為江殿的事情,雲梨暫時控制不止自己的情緒,“沒別的特別重要的事情,我現在非走不可。”

“特別重要的事情?”老師哼了下:“你覺得剛才那位為你頒獎的留洋藝術總監想請你吃飯,是不是重要的事情。”

“……”

雲梨愣住:“什麽?”

老師把話攤開講:“你也知道,這回比賽就是上頭舞團來挑選有前途的苗子,說是請你吃飯,也不過是他們現在想進一步了解你的情況,若是你今天直接走,就是不給他們面子,搞藝術的,多半脾氣有點怪,你覺得你惹毛了一個這個行業裏的頂尖人物,你以後的發展還會順遂嗎?”

“……”

雲梨的腳擰在了原地,剛才的沖勁收到了來自內心最大的阻攔,現在沒有人阻攔自己,她卻猶豫了。

“從五歲,你就開始學習芭蕾,這麽多年,你花了多少努力,我看得清清楚楚,現在好不容易快要熬出頭了,你就要平白無故的放棄嗎?”

雲梨:“……”

“我承認我方才說的話是有偏激的地方,卻沒有不尊重你親人的意思,但是,雲梨,你要明白,就算你家裏人真的性命垂危,你的出現就能挽救他們嗎?你現在的年紀,你能做什麽?但是如果你今晚赴約,也許你的未來是一片光彩。”

雲梨垂着頭,沉默不語。

沒有等到直接答案,老師揉了揉鼻梁,甩甩手,讓其他團員先去換衣服,她只跟雲梨說了最後一句話:“你到底怎麽選,或者說,你的未來會為了誰而活,是你自己,還是你妄自在兩人之間系上紅線的另一個人。”

那段後臺不是封閉的地段,這個時間點都是回來更衣的舞者,雲梨在別人的歡聲笑語,只覺得頭發發麻,與此同時,她更恨現在陷入兩難境地的自己。

“為什麽這麽快?”她暗自喃喃道。

教練:“什麽?”

雲梨搖搖頭。

她不打算告訴任何人自己現在到底正在想什麽?

因為她足夠的卑劣,才遭到了報應。

而沈繁的那句“舞癡!真不知道如果一定要二選一,你是選芭蕾!還是江殿!”是最直白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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