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夕陽下落,天邊是一片橘黃,沈繁推着雲梨回到了住院部,等電梯時,她還是想不通:“你好好的,怎麽突然就問起他來了?”

“沒什麽,随便問問。”

公用電梯停在了一樓,雲梨緊跟着換了個話題:“電梯到了,走吧,我困了,想回去睡覺。”

一個不輕不重的哈欠,她要把疲憊落實,沈繁看不穿她的真實想法,也不再多想,擠着逆行的人流趕上了電梯,十樓是骨科的病區,輪椅在靠近護士站時,雲梨擡眼就看見了走廊的盡頭,她的病房門前,陸景和正依牆講着電話。

今天的他照舊穿着白衣黑褲,唯一的不同是撇開了西裝的外套,搭上了一件白色的休閑風衣,身邊的窗戶灑進來的餘晖鋪在他颀長清瘦的身影上,連他的影子都被沾上了不同尋常的柔和光彩。

冷清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久久停留不曾移開半分,雲梨冷不丁開口:“沈繁,我想喝草莓牛奶。”

“草莓酸奶?”

病區的一樓有家羅森,沈繁問:“現在喝?”

“嗯。”

“那我先送你回病房。”

“我自己回。”

雲梨拉了拉她的手指,有點撒嬌的意味:“你快去買,我好久沒喝了,很想念它的味道。”

沈繁最吃女孩示弱的那一套,“那好吧,你乖乖的自己回去,我去給你買酸奶。”

“嗯,快去吧,聽說那酸奶是限量的,當天售完不會補貨。”

“那我得趕緊去了,确保你一定能喝上。”沈繁摸了摸口袋裏用來支付的手機,确定它還在,忙不疊的跑向了拐角的電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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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梨在她走開後,轉着輪胎,停靠在了一側的牆壁那,目光再度的放長遠,她的眼睛裏有且只有陸景和的小小倒影。

沈繁的話在此刻徘徊在耳畔。

“陸景和啊,我其實也不是清楚,前兩年林今燦和公司打官司,找的律師就是陸景和,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他大學在國外讀的法律專業,畢業後也沒急着回來。

兩三年前,林今燦事業上遇到困難,他才回國,然後通過了國內的司法考試,之後一直在他爸經營的律師事務所裏工作。

聽林今燦說,他在律師界裏算是年輕有為那一挂裏的上等精英,不過也正常,有臉還有才華,收入不菲,家室也好的律師,誰不喜歡呢。”

雲梨若有所思:“那從前呢?”

“從前?”

沈繁頓了頓:”你是說十年前啊。”

“嗯。”

“那我就更不大懂了,只知道,他是個學霸,還有,他,林今燦,和那誰是朋友啊,可這,你不也知道嗎?”

“…………”

對啊,她确實是知道的,或者說,她對陸景和唯一的印象就是,他和江殿是朋友,關系很好的朋友。

這一點,幾天前,他在她的床邊,雲梨曾經在神志不清的時候聽見了他親口承認的。

雲梨的眼神逐漸晦暗不清,不遠處,電話那頭大約是說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倜傥清俊的男生連着笑了好幾下,笑容一如以往的含蓄,溫柔,似春風,和彼時的季節十分相配。

雲梨看在眼裏,微微斂下睫,心裏罪惡的想法冒出了新苗,開出了花,她不動聲色的待在原地,就那樣靜靜的看着陸景和的一舉一動,似乎在等待着什麽契機。

然而,就在電話內容結束,男生留意到餘光中一直飽受窺伺的目光,正欲要側眸時,她等待的契機來了。

雲梨的雙手不自覺的抓緊了大腿上的布料,趕在被發現的前一秒,她閉上眼,咬緊牙關,深呼吸,随後,上半身猛地前傾,整個人直直的從輪椅上摔了下來。

“斯——”

摔得紮紮實實,關節磕在地面發出悶得一聲,痛感從着地的前額,和右手臂的外側和手肘劇烈傳來,雲梨即便早有準備,也硬是從牙縫間疼出難以克制的抽息。

“雲梨!”

那一幕,買酸奶回來的沈繁看得清清楚楚,握着奶瓶的手險些松開,她慌忙的向雲梨跑去,比她速度更快的,是更距離更靠近的陸景和。

大衣下擺甩在身後,比例優越的身材下,那兩條細長的腿肌肉勻稱,觀賞性極佳。

雲梨卻無暇顧及其他,她疼的發着虛汗,含着眼淚的眼眸透過淩亂發絲間的縫隙,一早打定了主意,要死死的盯着他,盯着他會不會第一時間向她跑過來。

結果是,

陸景和在她的身邊蹲下,氣息淩亂,聲色迫切:“雲梨……”

她賭贏了。

過往的畫面猶如走馬燈,從腦海裏一副又一幅的交替,雲梨在他的身上找到了記憶碎片裏相似的好幾個片段。

高三謝師宴那天,在她快要暈過去時,是他撥開了一群人的阻擋,第一個來到了自己面前。

回國喝醉酒那天,在她被幾個小混混糾纏時,路邊的紅燈還亮着,他穿梭在車流裏通過了馬路,動手擺平了欲對她行壞事的人。

情緒崩潰的那次雨夜,也是他……

高燒不退,昏迷不醒的兩周裏,在她迷迷糊糊的視線裏一直存在的人,也還是他……

在她的人生裏,第一次有人讓她熟悉的是不是他的長相,而是他的身影。

雲梨閉了閉眼,莫名想發笑,但一想到沈繁的那句“他是江殿的朋友,你不也知道嗎?”,她就再沒了任何玩笑的心思。

沈繁晚來了一步,近距離查看情況:“摔傷了沒?”

“來,先起來。”

陸景和伸手攬着肩膀,将她扶回了輪椅上坐好,他仍半蹲在雲梨的面前,替她拍掉衣服上沾上的灰塵,繼而仰着頭,打量了她一眼。

在留意到什麽時,他伸出手,卻懸停在空中半秒,又收了回去:“額頭破了,還有哪裏碰到了?”

雲梨捂住胳膊,配合的回了一句:“這裏。”

“還有嗎?”

“沒有了。”

“确定沒有了?”

“嗯。”

“好。”

陸景和站起身,看向沈繁,要條理的安排道:“你先帶她回病房,我去找管床醫生。”

“知道了。”

沈繁按照陸景和說的,将雲梨帶回了病房,等待醫生和陸景和回來時,雲梨空出一只手攤開,用悠哉的口吻道:“我的牛奶呢?”

沈繁似有心事,遲疑了兩秒:“這。”

她将吸管插進罐中,遞給雲梨,後者接過,咬着吸管,也僅僅喝了一口,仿佛剛剛那麽想喝的沖動過了有效時限。

這樣的她,沈繁覺得有些陌生。

經過醫生的檢查,雲梨僅僅傷到了皮膚淺表,酒精棉簽消毒後,連敷料都不用貼,不用兩個星期就能好。

陸景和與沈繁皆松了一口氣。

等醫生走後,額頭那塊清涼涼的刺激着,雲梨伸手去碰。

“別動。”

陸景和出聲制止:“剛消過毒”

他的手要比聲音更快,此刻握着雲梨的手腕,停滞在空中,三人的視線皆同一時刻的靜止在兩人的接觸上,雲梨沒什麽反應,另一位當事人倒是率先反應過來,如燙手山芋般,迅速的将手抽離。

“抱歉。”

他在道歉,雲梨卻沒有回應他的歉意,她慢一步将手收回,病房的空氣又兩秒陷入了漫長的安靜,沈繁看不過去,正打算出聲調節因為陌生還産生的尴尬氣氛。

雲梨卻偏偏,在此刻,不明就裏的笑了一聲,那笑聲不恐怖,相反有一種向前跨越時空的錯覺,宛如回到了十年前。

“不靠譜律師?”

她擡起頭,正大光明的迎向陸景和久久停留的眸光唇角含着笑,難得一見的開起了玩笑,“你好像也沒有那麽不靠譜。”

陸景和微愣:“什麽?”

“這個啊。”

雲梨歪着頭,指了指頭上的傷口:“謝謝你的提醒,我記住了,下次不會用手碰的。”

沈繁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雲梨。

雲梨卻仿佛置若罔聞,她始終在看陸景和。

這還是十年後,雲梨第一次正式的和他說話,陸景和略有些不知所措,思來想去,他問道:“為什麽叫我不靠譜律師?”

雲梨坦誠道:“沈繁告訴我的。”

沈繁:“…?”

陸景和的目光可以遲到,但不會不到。

沈繁;“……”

她在旁見縫插不了針,還被背刺一刀。

“雲梨你竟然賣我,不是,學霸,我就随口一講辣。”

她極力辯解:“真不是故意說你壞話,咱倆可沒仇,我真不至于潑你髒水。”

陸景和沒打算計較,但又怕雲梨對他印象不好,他張了張嘴,想同雲梨解釋:“我……”

“很有意思。”

雲梨破天荒的又笑了下,她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陸學霸,你還挺有反差感的。”

陸景和不敢置信:“你對我,還有印象?”

“我記得你。”

雲梨強調道:“我又沒失憶,當年高中在成績上跟我掙個你死我活的學霸,陸景和,我沒理由記不住你。”

這話聽來又有了新的曲解,陸景和又想解釋:“我沒想跟你比過……我不是故意……”

“逗你的。”

雲梨抱着臉,唇畔是單純可人的笑意:“陸景和,你怎麽老是這麽死板,我說什麽,你都當真啊,你也太好騙了吧。”

“我……”

“不過,是真的有意思。”

雲梨眨了眨眼:“你的出現讓我的今天感到了高興,陸景和,你明天還來嗎?我明天還能見到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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