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沈繁專門找了盧照打了申請，後者看到雲梨那張黑臉頭就疼，怕她又當場在辦公室裏出言不順，吓壞其他醫生，揚揚手，口頭就答應了。
從醫院出發到達那家面包店用了接近一個小時的路程，一路上，雲梨坐在後排，一聲不吭，而沈繁卻在後怕，一顆不定時炸彈遠比計時的更讓人提心吊膽，更具有威懾力。
到達面包店的時間接近中午，他們左右不能坐在車裏幹幹耗着時間，沈繁就推着雲梨進了店裏面，點了一些吃的，挑了個靠窗的位置歇腳。
“随便點的，湊合吃吧，這一家并不是太受歡迎，之前和朋友來這的時候，我們還打賭再過幾年，止不定就倒閉了，誰能料到，它這一開就開了八/九年，算是老字號的牌子了。”
沈繁将籃子放在桌子中間，又拿了兩杯酸奶，雲梨的那瓶依然是草莓味的。
她從小就只喜歡草莓味相關的零食，吃到現在都不膩，像是某種暗示，她對喜歡的東西，喜歡的人能夠很長情。
“上次來，就想說了，這個地方的變化還真是翻天覆地。”雲梨拿起一塊手撕的牛角包，小口小口的吃着，“我一開始還以為找錯了地方。”
“當年北城要大力整改，這些老式違章建築是他們第一個要動刀的項目，文件下發沒多久吧，這裏的居民就都搬走了，三天後吧，這裏就變成了一灘廢墟，再後來，就變成一整個熱鬧的街區，幾年下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裏越來越繁華，也越來越面目全非，你認不出來也情有可原。”
雲梨沒再說話，吃完一個牛角包後又拿起一盒蛋撻吃了起來，這之後，又是草莓蛋糕，然後，又是更多的面包，沈繁點了三次餐，也趕不上她吃的速度。
雲梨像是餓了很多天，又像是突然被餓死鬼投胎。
直到她被噎住，才放下了手中啃了一般的枕頭蛋糕。
“今天林今燦告訴我，原來，我從一開始就喜歡錯了人。”
雲梨捧着牛奶瓶，手指摩挲着瓶身，腮幫鼓鼓的，嘴裏的食物還沒有完全咽下，她頭一回吃東西那麽狼狽，
“可是，喜歡的感覺不會錯啊，我确定我喜歡的是江殿，才不是什麽陸景和，他就算做了再多，我記不住他，沒有那個感覺，談什麽扯淡的喜歡。”
“可，陸景和很像前期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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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繁回憶道：“如果你沒有勇敢到出現在江殿眼前，你和陸景和都是一樣的，都是只能在喜歡的人看不見的地方默默等下去，陸景和甚至比你要更可憐一點的，如果沒有江殿的離開，沒有林今燦的揭穿，他會一直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待着。
你可以選擇繼續無視他，但麻煩你不要再用小孩子頑劣的手段去傷害他，還有，既然你現在知道了真相，相不相信，我們會尊重你的選擇的，林今燦也就鬧今天一出，往後不會再來煩——”
她話都沒說完，迎面就被一塊蛋糕砸中了臉。
發絲貼着臉，黏膩的奶油挂了一臉，掉在衣服，手上，滾到地上。
沈繁：“……”
她低下頭，一聲不吭。
“聽你的話，你現在又是站在哪一邊呢？”
面包屑沾了一嘴，雲梨握緊手中的牛奶罐，紅着眼的她出聲質問;“回答我，沈繁。”
沈繁默了默：“當然是你這邊。”
“你撒謊。”
雲梨幾乎一秒識破了她的話：“你要不要好好聽聽你剛才的話，字字句句，連個标點都是在幫陸景和，你是同病者相連了，是嗎？你通過他，看到了你自己，對嗎？”
沈繁緊緊握住了拳：“我不懂你在說什麽，還有那麽多面包，你吃不下的話，我——”
她起身想去拿購物袋。
“你不喜歡林今燦嘛？”
沈繁：“……”
背過去，她身瓷在了原地。
“他是大明星，矜矜業業，也沒有黑料，有誰會不喜歡？”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那種喜歡？”
“那我聽不懂。”
“有意思嗎？”
雲梨不再跟她扯皮：“我打從一開始就覺得很奇怪，你向來求穩，既然有一份穩定甚至頗有前途的工作，換成平時的你，萬不可能辭掉，更何況，還是在沒有任何備選的地步辭掉了高新的工作。
今天，我算是徹底明白了，什麽和林今燦有緣統統都是你的借口，因為沒有你主動靠近，你和他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
你共情了陸景和，因為那個把林今燦拉走的女孩子是他的心上人，這份可悲的戲碼，就像當初我和江殿在一起時，處在第三視角的陸景和，我說的沒錯吧。”
“……是吧。”
藏匿了那麽久的心思被人血淋淋的拆穿，沈繁閉了閉眼，自認倒黴，“你說得沒錯，你全說對了，但那又再怎樣，我就一定要違心的站在你這邊嗎？
雲梨，每個人都有自己對事情的理解，你憑什麽要求我無條件的跟你站隊？再來，我對你還不夠好嘛？從認識開始，我什麽時候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就算當初單方面切斷了聯系的人是你，十年，我還是時常給你發郵件，發消息，打電話，祝你節日快樂，生日記得許願，有沒有想要的生日禮物。
你回來後，我除了工作，就是在照顧你，你還要我做什麽，我只是希望你能冷靜公平的看待林今燦對你說的事實，你就要撕開我的傷口，對我冷嘲熱諷，我得不到林今燦是我活該，你是在等我承認嗎？那好啊，我現在承認了，你滿意了嗎？”
撕破臉皮，注定會兩敗俱傷，那氣氛吓到了幾個前來購買的顧客，有店家上來勸說，雲梨置若罔聞，将喝了一半的酸奶扔到了地上：“你混蛋！沈繁！我明明沒有那麽說！過度解答有意思嗎？”
“那我說了我站陸景和那邊嗎？！你能不能先自我反省一下！！別找不到出氣口，就拿我開刀！”
“我說錯了嗎！”
“錯了，大錯特錯！”
這麽多年來，友誼的巨輪沒想到會在今天走到岌岌可危的地步，雲梨的眼淚奪眶而出，她任憑熱浪鋪天蓋地的滑落，也要死死看着眼前人，她只要再多說一句，也就意味着她們走到了盡頭。
“我還能依靠誰？沈繁，你告訴我。”
兩相對峙，感情脆弱的人率先敗了下來：“如果連你都不在我身邊，那我還能依靠誰？”
“你還有你自己啊，那麽多年的國外，你活的不是很好嗎？”
“不好，一點也不好。”
“可你實現了你最初的夢想。”
“可它有代價。”
雲梨用手腕瘋狂的擦着眼淚，“江殿，你，我的爸媽，還有，我的腳踝，我的後半輩子……”
“雲梨。”
沈繁走到她身邊蹲下，将她的手握住，“都會好起來的，只要你學會去接受，時間慢慢在走，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們都要學會這個世界上突如其來的失去，就像遺失了的項鏈，找不到的橡皮擦，走丢的小狗，斷了聯系的多年好友，我們能做的，也只有去接受，停下來，堅強的告訴自己要去接受，安慰自己，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遠方有更好的在等着你的發現。”
“我試過了，你以為我沒有努力過嗎？”
雲梨打開手機的備忘錄，裏面記載了這麽多年她給自己羅列的小目标每個小目标很後面都打上勾，
“我花了十秒删掉了江殿的聯系方式，花了十個小時丢掉了他的東西，花了十個月開始準備要忘記他，花了八年終于要差不多忘記他了，可當我從國外回來，只是踏足在這個城市裏，過往十年的時間通通都浪費了。”
這個城市對我太不友好了，我拼盡全力，不去刻意地想念他，可是，一條相似的路，一顆聖誕樹，一個咖啡店，手機上殘留的搜索記錄，系統自動推送過的一部電影，聽過的一首歌，和無數閉上眼的瞬間，處處沒有他，卻處處都是他。
她垂下了頭，埋在沈繁的手背上：“沈繁，我被困住了，我好像被困在了一個恒久的冬天裏，沒有辦法融化，等不到春天，我只能被動的認命，在我禁止的時間裏，去羨慕又排斥着別人鮮活的世界。 ”
“困住你的不是人，江殿當年走得幹幹淨淨，他但不了的責的。”
沈繁試圖點醒她：“雲梨，困住你的，是曾經美好，又在這麽多年裏被你反複修飾美化的記憶，我們幫不了你，只有你能幫自己走出來。”
“記憶嗎？”
“就是記憶。”
沈繁替她擦着橫亘的眼淚：“我雖然不能幫你遺忘那段對你而言刻骨銘心的記憶，但我們可以一起努力。”
“你是說……”
“我也該往前走了。”
沈繁指了指自己頭發：“我打算今天之後，找個理發店，把頭發剪了。
當年我想要努力一下，就試着把頭發留長，後來，我才知道，很多年前，他早就喜歡上了一個小妹妹，真正喜歡上她的那一刻，那個小妹妹甚至因為跟人打賭賭輸了，就剃了個光頭。”
“啊？”
雖然震驚，但也真的好笑，雲梨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還該不該沉浸在難過裏：“就是今天那個女孩子？”
“對啊。”
沈繁承認：“無關外在，我接觸過那個女孩子之後，也突然就理解了林今燦為什麽會喜歡她，她有屬于自己的光彩，不受外在任何人的影響。
對于還沒長大的林今燦而言，她是一個獨特的存在之外，也還是唯一的存在，她就是她，沒有任何人能替代，除了她，林今燦不會選擇任何人。”
雲梨抿了抿唇：“你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初三陪你去旗堂看的那場籃球賽開始的。”
沈繁道：“到現在為止，我也還是在意啊，所以啊，雲梨，我們都向前看吧。”
“其實生活就是樣，有那麽一個人，闖進我們的生活，讓我們成為偉大的冒險家，明知沒有結果，卻一直給自己打氣，直到有一天，我們幡然醒悟，命運這個東西太奇妙了，不是我們的終究不是我們的，我們只能獨自含淚往前奔跑，不讓眼淚落下來，但遲早有一天，我們會明白，命運拿我們當猴耍，而我們最後，只能去祝福，記得那些美好的東西，調整，最後迎接新生。”
“迎接新生？我們真的能做到嗎？”
“人類無所不能，感情/事上，只能算是皮毛的小事。”
“……”
那天的最後，雲梨停止了哭泣，她和沈繁沒有借此決裂，她們同病相憐，互相依偎。
那天的最後，雲梨打包了所有沒有吃完的面包，再路過櫃臺時，在注意到幾盒做好的泡芙時，她拿出了手機，買下了其中一盒。
“其實，我知道陸景和給你買的東西，你不是一口沒吃。”
“不要讓丢的臉光明正大。”
“老話不是說，三秒內撿起來吃了沒病嗎？你吃了那麽多，一定長命百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