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弋之【二】
車裏的花全都慘死，言二和官長銘只得提前結束今天的營業。言二對封閉的車廂心有芥蒂，官長銘便打開所有窗戶，自己陪弋之坐在桌旁。
車內的桌椅和櫃架都是固定的，就連架上擺放綠植和花盆的地方都有吸盤穩固。弋之參觀一圈後回來，感嘆道：“這是我見過最大的車，像房子一樣。”
“這是房車，原本就可以當做家的。”官長銘介紹道，“原本那裏是一排沙發，後來為了一部分花保鮮，就改成冷藏櫃了。車上有水有電，還可以做飯，如果不是因為我千裏迢迢來投奔，言二一個人可以在這輛車裏活得很好。”
“在車上蓋一個家？”弋之驚道，“那不是就像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不管去哪裏，家都在哪裏。”
“本來确實是當家的，因為言二不想被……”官長銘驚覺自己差點說漏嘴，忙改口道，“這可不是最大的車哦！你知道火車嗎？還有飛機？”
“火車和飛機又是什麽？”
“火車是最大最長的車。”官長銘興致勃勃道，“飛機是可以在天上飛的交通工具，你把它理解成能上天的車。”
“哇！”
官長銘天性樂觀豁達，神經又粗，弋之小朋友一樣坐在他對面認真聽講，讓他很快忘記她的妖怪身份，他滔滔不絕科普起現代社會的發達與便捷，說到詞窮處，幹脆用平板電腦放視頻，邊看邊解釋。弋之也成了孜孜不倦的好學生，對任何事都充滿好奇。兩個人說到有趣的地方，還會互相拍着肩膀哈哈大笑。
等官長銘提起手機的電話功能，車子停下，言二回頭問他們，“晚上想吃什麽？”
官長銘站起身往窗外看，知道言二把車開到了美食街，便興高采烈問弋之，“你想吃什麽？這裏什麽都有，如果沒有頭緒，我可以給你推薦！”
聽他口氣，短短幾分鐘俨然已經和弋之成為要好朋友。
弋之擡起頭，聽到美食雙目放光，官長銘更開心地給她介紹美食街特色小吃。
言二看着他們倆，說不清心裏莫名湧起的煩躁感是怎麽回事，便冷冷插話，“妖怪也吃人類的食物嗎？”
熱火朝天的官長銘霎時愣住，嘟哝道：“對哦，弋之是妖……”
弋之瞥了言二一眼，雖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潑冷水，但仍沖官長銘笑，“你們吃什麽我就吃什麽，我和你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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弋之對人類的食物充滿自信，結果只一盤夫妻肺片就讓她吐着舌頭敗下陣來，往後一路上她都抱着礦泉水咕嚕嚕解辣。
官長銘剝了塊糖果喂給她，見她仍舊淚眼汪汪，忍俊不禁道：“以後我們可以吃清淡點。”
弋之坐在位子上，兩手乖乖放在大腿上，舌頭翻攪糖果，滿口甜膩。
官長銘忍不住多看她幾眼，笑道：“弋之，你是我見過最可愛的妖怪。”
“是嗎？”弋之高興道，“你見過多少妖怪？”
官長銘伸出兩根手指。
弋之期待道：“除我之外是誰？”
官長銘說：“是只老鼠，大老鼠。”
弋之瞪圓眼睛，感覺官長銘口中的最可愛實在缺斤短兩，不值一提。
房車靠街邊停下，言二推開駕駛座的門，招呼他們倆，“下車吧。”
弋之從側門臺階跳下去，不用指引便往樓門去，官長銘忙拉住她，神秘兮兮道：“弋之，房子裏可能有妖怪，你要保護我們。”
弋之拍拍胸脯，表示包在她身上。
他們住的是自建房五樓，因為靠近學校，幾層租戶都是學生，暑假期間各回老家，整棟樓便格外安靜。樓道裏的燈非聲控，走在最前頭的言二每上一層樓都要手動摁燈。來到自家房門前，他的鑰匙剛擰開鎖舌，官長銘便拉拉他衣袖，示意他退後，讓弋之先進去。
言二往後看，就見官長銘貓腰躲在弋之身後，弋之又矮又瘦，三個疊起來都藏不住一個官長銘。作為男人，言二是不能讓弋之身先士卒的，但是作為下午差點命入黃泉的人類，言二默默後退一步，将房門的位置留給這位傳說中的大妖怪弋之。
弋之沒他們那麽多心思，一指頭抵開門，大喇喇踏進去。
門裏一片狼藉，地板上亂七八糟丢着零食袋和蘋果核，沙發被爪子撕開數道裂口，兩個靠枕也被扯成對半，棉絮像雪一樣厚厚覆蓋在客廳中央。
“怎麽回事？”官長銘傻眼，“妖怪也打劫？”
言二探頭四處看，一只妖怪都沒瞧見。
“可能聽說我要來，都吓跑了吧。”弋之喝了太多水，有些局促，“我想去廁所。”
官長銘忙給她指了方向，等她離開，他壓低聲問言二，“妖怪們怎麽知道弋之要來？”
言二說：“妖怪也有嘴，口口相傳吧。”
官長銘若有所思點點頭。
弋之在衛生間裏順便洗臉照了通鏡子才出來，一出來，言二立即正色問她：“我要是再遇到妖怪，怎麽辦？”
“當然是以和為貴。”弋之也正色回答。
言二說：“和不了呢？”
弋之撓撓鼻子，“那只能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虛張聲勢、狐假虎威、田忌賽馬，三十六計哪個順手用哪個。”
官長銘小小噓了一聲，見弋之看過來，馬上佯裝求知若渴，“那我們怎麽知道哪個能打贏，哪個打不贏？”
弋之覺得這确實是個問題，認真思考後說：“很多小玩意兒百年就可成精怪，更別說一些特別有靈性的，所以你必須明白，妖魔鬼怪絕不稀少，更不會滅絕，它們可能就是你的鄰居，而你之前沒有發覺。此外，萬妖冢有千年歷史，說明被關在裏面的妖怪都至少千年以上歲數，所以，下次你們遇到它們，最好先問年紀，年紀越小越好欺負，其次問對方是土生土長的妖怪，還是來自萬妖冢？如果是後者，什麽也別說，能跑多遠跑多遠吧。”
“老手和新手的區別嗎？”官長銘恍然大悟，“老手實力碾壓啊！”
言二一臉冷漠，“萬妖冢的妖比起普通妖怪，為什麽對人類更有敵意？”
“這不是廢話嗎？”官長銘搶着說，“都叫冢了，那不就是人類給它們挖的墳墓嗎？人家妖怪要活埋你的時候，你不也生氣嗎？”
“可我和它們無冤無仇，它們害我純屬濫殺無辜。”言二不平。
官長銘做了個自我封嘴的手勢，卻轉頭就問弋之，“對啊，萬妖冢怎麽來的？”
“這是一個歷史問題，千年前此地的妖欲與人劃地而治，人享平原，妖擁林地，本來都談妥了，不想最後關頭人類毀約，設計将參與此事的萬妖一起封入山谷，名為萬妖冢。”弋之越說聲音越小，“其實萬妖冢的妖也沒太大危險……”
“沒危險嗎？”官長銘大大不信，他推出言二，“這家夥差點死了兩回！”
被當成反面典型，言二撫額，感覺自己衰運連連，烏雲罩頂。
弋之高展雙臂打了個呵欠，突地開始犯困。
官長銘拿胳膊撞撞言二，要他提正事，言二卻沒什麽反應，官長銘只得自己開口，“弋之，你是不是幫言二開了天眼？”
“天眼？”弋之說，“不算吧，只是幫他開五知而已。真正的天眼可見過去未來，咱們都沒那本事。”
官長銘擺擺手，“不管是什麽，我們想請你把他這種能力重新封上。”
弋之不解，“為什麽？”
“說實話，我們已經有不少事要煩惱的了。”官長銘說，“過去那種平凡安逸的生活最适合我們，這種靈異鬼怪，還是交給其他有緣人去體會吧。”
“可是你們已經目睹了真實世界裏光怪陸離的一面，即使重新閉上眼，也只是掩耳盜鈴。”
官長銘不贊同，“這叫自保，怎麽就掩耳盜鈴了？”
弋之雖在回答官長銘，視線卻盯着言二，“因為往後你們就得自己騙自己，認為看不見的東西就不存在，可你們騙得過自己嗎？明知道存在的東西，卻什麽也看不見，不是更可怕嗎？到那時就不是妖魔鬼怪在吓你，而是你自己吓自己，而且我敢打賭，你的想象力一定遠甚現實。”
官長銘張嘴想了想，轉向言二，抓住他胳膊使勁搖，“我覺得她說得有道理啊！我耳根子軟，你可得堅持住，自己想怎麽做就怎麽做！”
言二被搖得暈頭轉向，好不容易清醒下來想和弋之再談談，弋之已經坐在沙發上頻頻點頭，昏昏欲睡了，他拉開官長銘的手，沖他輕輕噓了一聲。
官長銘看見弋之，捂嘴小聲道：“妖怪也會累嗎？”
“算了，明天再說吧。”言二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