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豔鬼【二】

官長銘說要請弋之吃冰,到晚上弋之卻惦記起路邊貨車上的大西瓜,官長銘問心有愧,不管弋之要吃什麽,都是毫不猶豫買買買。

把個十二斤重的西瓜剖開,官長銘把一半塞進弋之懷裏,弋之抱着那西瓜,被墜得直接坐倒在沙發上。

“哈哈哈!”弋之高興地直笑,“我從沒吃過這麽大的西瓜!”

“瞧把你樂的!都是你的,沒人和你搶。”官長銘也笑,卻把另一半西瓜放進冰箱,見言二從浴室出來,趕緊拽了毛巾去沖澡。

言二走到弋之身旁坐下,先看了眼碩大的西瓜,又看了眼弋之細細的腰和平坦的小腹,滿臉懷疑,“你一個人吃得完嗎?”

弋之把這話理解成他也想吃,便大方分出一把勺子,遞給他道:“一起吃。”

言二沉默地接過勺子,想了想,将勺子插進西瓜正中央最紅的那塊,手腕一轉,挖出一圈一眼既知香甜的果肉。

“啊……”弋之眼睜睜看着自己想留到最後的“寶藏”被人挖走,雙眼睜得溜圓,全是不舍。

“……”言二瞥眼弋之,手中勺子轉個方向,遞給她,“你吃吧。”

弋之低頭嗷嗚咬住他的勺子,接着仰頭把果肉吞進嘴裏,嘴巴鼓鼓囊囊,像只囤到貨的小松鼠,心滿意足。

言二忍不住笑,又抽紙巾替她擦下巴上的西瓜汁。

弋之也呵呵地笑,揚起的脖子上,那道暗紅疤痕十分刺眼。言二想起她的大妖怪身份,脫口而出,“你這樣,哪像什麽妖怪。”

“為什麽不像?”弋之問,“妖怪難道不吃西瓜?”

“不是。”言二不想過多解釋,轉移話題道:“你不是有兩千年道行嗎?今天怎麽還會被一只水鬼拖下水?”

“我不是被她拖下水的。”弋之說,“我一下水,她就遠遠躲開了。”

“那你怎麽會沉下去,還要我去救你?”

弋之噘嘴,勺子在西瓜裏不高興地劃來劃去,“我怕水。”

“怕水?”言二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雨夜,弋之就是因為讨厭水,才到他的屋檐下避雨。“我以為你只是單純讨厭水。”

“就算是妖怪,也有天生畏懼的東西。”弋之替自己辯解,“就像天敵一樣。”

“你為什麽怕水?”言二猜測,“水會控制你,還是傷害你?你不是一朵花嗎?又不是火。”

“它不會控制我,也不會傷害我……”弋之黯然垂下眉眼,“但是它會讓我想起不好的事。”

言二微怔,知道自己問起了弋之的傷心事,正想補救,弋之卻又說:“我就是在水邊化妖的,因為我的父母就死在那兒,他們的血從我身上流過,把整個池子都染成紅色。”

“……抱歉。”言二說,“我不是有意要問這些。”

浴室門打開,官長銘跳出來,身心舒暢地伸了個懶腰,“夏天洗冷水澡,舒服!”

見到客廳裏言二和弋之坐在一處,他主動走過去,卡着弋之和沙發扶手之間的空隙坐下,一下子把弋之擠得直接挨到言二懷裏,言二為防西瓜傾倒,忙替她抱起西瓜。

“你去那邊坐。”言二對官長銘說。

“為什麽?”官長銘挪挪屁股,“不要,我就要和你們一起坐。”

弋之從言二腿上爬起來坐好,剛才那點黯淡氣氛已經被官長銘攪合得灰飛煙滅,她低下頭,偷偷笑了起來。

官長銘問她,“笑什麽?”

弋之搖頭,卻笑得更開心。

官長銘不解地看向言二,“她笑什麽?”

“笑你傻啊。”言二一臉正直。

官長銘切了一聲,抱過西瓜,搶走言二的勺子,開始狼吞虎咽。弋之回過神,氣得要去搶,“不是說都是我的嗎?”

半個西瓜最後多數進了官長銘肚子,西瓜利尿,導致他整晚睡不安生。

除此之外,他還做了個夢,夢裏有個年輕姑娘總是擋在他身前,他繞了幾圈都沒能繞到她前面,這激起他的脾氣,在夢裏吼她,“你是不是長得特別醜,才不敢讓我看見你的臉?”

誰想這一吼,倒把那姑娘吼得轉過了身,官長銘只看一眼,小心髒立即撲通撲通狂跳。

那姑娘長得不僅不醜,還相當漂亮,她一身白衣長裙,星眸皓齒,蛾眉螓首,紅唇豐潤,體态婀娜,遠近左右各個角度看過去,都是不折不扣的美人骨相。

尤其叫人驚嘆的是,這女孩精致五官下還有種渾然天成的媚意,她明明只是站在那兒,神情高傲冷漠,不言不語,卻已經叫官長銘再開不了口,走不動路。

官長銘做了許久心理建設,終于按捺不住擡起手,想問那女孩叫什麽名字,結果他不過剛動了下手指,人就被一陣強烈的尿意憋醒了。

官長銘睜眼望着天花板發呆,良久之後嘆息一聲,轉身想和室友言二分享他的美夢,才發現原先睡在他房間的言二居然不見蹤影。

官長銘徹底清醒,他起身走出卧室,在客廳轉了一圈,悄悄往弋之的房間靠近。

弋之的房門半開,屋裏亮着燈,言二果然在裏面。

官長銘頑強抵抗住了內心道德的譴責,從門縫裏偷窺。早從言二不讓弋之離開起,他就覺得事有蹊跷,可惜沒什麽證據。他倒沒什麽人妖殊途的高見,對所謂戀愛永遠秉持最直接的八卦精神,畢竟從他大齡不婚男青年的主義來看,所有的愛最好永遠停留在相戀階段。

官長銘窺得久了,見言二只是和弋之站在一起,兩個人不僅沒做出任何暧昧舉動,連話都不說一聲。他知道自己藏不住,索性推開房門,雙臂大張好像要擁抱全世界,“好啊,半夜不睡覺跑弋之房裏來了!哈哈,你們就算有什麽奸情,也該把門關上!別以為我睡着就不會醒了啊!”

言二和弋之同時轉向他。

官長銘大搖大擺走到言二和弋之身前,上下打量他們,見他們神情古怪,好奇道:“怎麽啦?真發生了什麽少兒不宜的事了嗎?我打擾你們了?不是吧?你們不都是正經人嗎?”

言二聽官長銘嘴裏要開車,趕緊往他肩上推一把,“別胡說!”

弋之卻根本不看官長銘,只直勾勾盯着正前方,沒什麽表情。

官長銘以為言二和弋之之間真發生了什麽,正在鬧矛盾,自己一時犯傻插足進來,這會兒後悔地打退堂鼓,忙笑着擺手,“沒事沒事,你們就當我夢游,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都不要在意,不管你們在幹什麽,只管繼續,繼續啊!我去撒尿!”

他轉身意識清楚地要往房門走,身體卻走直線,直挺挺往正對面的牆邁進,等他距離牆壁只有咫尺之隔,他才恍然驚醒,疑惑地撓撓後腦勺,“诶,我怎麽回事?”

言二撫撫腦門,無奈道:“官長銘,走回來,到我們身邊來。”

官長銘想轉身,身體卻不聽使喚,他終于察覺到異常,緊張道:“怎麽回事……是不是又有什麽東西進來了?”他膽子小,吓起自己更毫不留情,“到底什麽東西?是妖怪嗎?還是鬼?很恐怖嗎?很厲害嗎?我該怎麽辦?”

“沒事。”言二安慰官長銘,不敢告訴他,就在他身前的牆壁上,一個白衣女鬼就飄在那兒,與他四目相對,鼻息可聞。

言二只說沒事,卻沒否定官長銘的話,官長銘頓時明白,欲哭無淚道:“是……是妖還是鬼?我什麽都看不見……”

“你不需要看見。”言二淡淡說話,視線也穿過官長銘,定在他身前的位置上。

那個地方,女鬼從淩亂黑發後露出半邊慘白肥腫的臉,陰森森回視言二,她的眼眶是個無底黑洞,洞裏有水草下垂,像一行綠色幽幽的淚,她血唇外翻獠牙猙獰,整個靈體濕漉漉像剛從水裏撈出來般。

官長銘越緊張越啰嗦,“你快告訴我它到底是妖還是鬼?長什麽樣?在哪兒?為什麽我不能動?為什麽我會自己走到這個地方?它是不是離我很近?有多近?它長什麽樣啊?如果長得特別可怕我能不能離它遠一點……言二啊,弋之啊,看在列祖列宗的份上,看在今晚我給你們買西瓜的份上,你們務必要救我啊……”

“是鬼。”言二被他念得煩,挑了個最好回答的問題後,命令道,“你閉嘴。”

官長銘立即閉上嘴,可嘴巴閉上他的手又開始不老實,哆哆嗦嗦往前探,想摸着什麽,又害怕真摸到什麽,當然,他只能摸到冰涼的牆壁。

官長銘什麽都看不見也聽不着,因此并不知道自己抵在牆上的雙臂已經将女鬼圈在了懷裏。

不速之客的白衣女鬼背靠牆壁,生前沒遇過豔福,死後卻被官長銘壁咚,誰也不知道她此刻心情,只知道她此時正一眨不眨盯緊官長銘。

女鬼與官長銘離得太近,鼻尖對着鼻尖,言二為難地嘆了口氣,不知道該如何向官長銘形容眼前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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