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豔鬼【三】
官長銘不停左右摸索,最後謹慎地垂下手,問弋之,“弋之,我現在該怎麽辦啊?”
弋之說:“你不要轉身,就這樣按照原路往回退,我就在你身後,不要害怕。”
官長銘咽了口口水,按照弋之說的原路後退,身體果然控制自如了,他高興地加快腳步,想盡快走到弋之和言二身邊。
可就在距離他們只差兩步時,官長銘的手不由自主擡了起來,他詫異地低下頭,雖然看不見,卻能感覺有東西拉住了自己手腕,不讓他走。
“弋、弋之?”官長銘結巴地喚弋之。
弋之走到他身邊,直接握住女鬼阻攔的手,勸道:“別得寸進尺。”
女鬼身體懸浮,低頭看向弋之,黑色的眼窩裏有片刻的遲疑和畏懼,可她還是鼓起勇氣,對弋之說:“我要這個人,你別插手。”
“他是我朋友。”弋之說。
女鬼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哀鳴,又像嘶吼,下秒,她沒被弋之握住的那只手猛地戳向官長銘的眼睛,厲聲道:“他是我的!”
女鬼的手還沒摳中官長銘雙眼,言二不知何時靠近,從官長銘身後遮住他的眼,同時一手推向女鬼腦袋,“有完沒完?”
女鬼被他推得頭部後仰,脖子的弧度越拉越大,最後竟然直接向後彎成一個圓弧,後腦勺和背部緊緊貼在一起。
言二面對這詭異情景,也忍不住咿呀一聲,震撼又惡心地往後退。
女鬼的手從官長銘面前移開,指甲暴長,刀子一樣往言二臉上劃。言二邊躲邊看向弋之。
弋之握緊女鬼手腕,口中斥道:“敬酒不吃吃罰酒!”
說話間,無數白光從官長銘身體裏射出,彙聚成長矛,直穿女鬼琵琶骨而過,女鬼慘叫一聲,白光長矛嘩啦啦垂下,變成一條連環鐵索。
穿骨寒鐵,是古代官府羁押江洋大盜時的慣用手段,為的是斷其武功廢其筋脈,在陰間,也是鬼差押解厲鬼的常用手段,女鬼不聽勸告對言二下手,就連一向好脾氣的弋之都開始發火。
女鬼貼在後背上的腦袋嘎吱嘎吱轉向弋之,兩只黑窟窿的眼無悲無喜,直勾勾盯着她,直到自己化為青煙,消散不見。
女鬼一走,官長銘渾身壓力頓時不見,他轉轉被擒住的手腕,小心翼翼問弋之,“……走啦?”
弋之說:“走了。”
官長銘又看向言二,“真走了?”
言二點點頭。
官長銘長出一口氣,下秒撲到言二身上,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天啊啊啊啊!”
言二把他扯下來,翻白眼道:“還不是你下午不留神帶回來的水鬼!”
官長銘吓得癟嘴委屈,弋之撫拍他的背,安慰道:“沒事沒事,有我在呢。”
“嗚嗚嗚!弋之!小弋之!小之之!”官長銘彎腰抱住弋之,将臉埋在她的頭發裏用力蹭。他身高體壯,蹭得弋之往前趔趄兩步。
言二扶住她,擡腿在官長銘屁股上踹了一腳,“走開!”
官長銘不肯松手,“不要,我沒有安全感,我要和弋之一起睡!”
言二沉默幾秒,冷着臉直接掰官長銘搭在弋之肩上的手指,官長銘疼得嗷嗷叫,慘叫聲絲毫不輸給剛剛的女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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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跟随到家的水鬼在弋之的淫威壓迫下倉皇而逃,官長銘也沒有因此損失什麽,但言二預感事情不會如此了結。
“不是說妖鬼都懼怕你,輕易不會靠近你嗎?”天亮後,兩人一妖去附近早點攤吃豆漿油條,言二問昏昏欲睡的弋之,“可水鬼都直接找上門了,難道因為她是水鬼,也知道你怕水,才這麽肆無忌憚?”
“她怕我,卻也堅持過來。”弋之半眯着眼啃一個花卷,含含糊糊道,“只能說,她很偏執,或者瘋狂,為達目的,生死無懼。”
“聽上去,這種鬼更麻煩。”言二作類比,“光腳不怕穿鞋的,橫的就怕不要命的。”
弋之聽得有趣,撩起眼皮笑,“你推她那一下,确實挺橫的。”
言二當時情急,才不假思索做出反應,現在回想水鬼彈簧似的脖子,仍是一身雞皮疙瘩。“他口口聲聲要官長銘,是要找他當替死鬼嗎?”
“不清楚。”弋之說,“一般找替死鬼講究就近原則,沒聽說追到家裏的,感覺更像冤死鬼索命,或者正巧官長銘與她氣場相合,對她大有裨益。”
“昨天那鎖鏈又是怎麽回事?”言二問,“那鎖鏈像是從他身體裏長出來的。”
“那鎖鏈本來就取自他身體,是保護他的一種力。”弋之說,“這種力有很多來源,比如祭祀的祖先,供奉的神佛,或者做過的善事,運用得當就能替自己抵厄消災,是一種正的力量。”
“負的力量是什麽?”
弋之沒回答。
一直旁聽的官長銘好奇道:“什麽祖先?我祖先昨晚出現了嗎?還有昨晚那女鬼,長什麽樣啊?是不是真像恐怖電影裏演的那樣?青面獠牙,眼眶凹陷,長舌血口,然後長發掩面,身體飄飄蕩蕩像紙片似的?”
“差不多吧。”言二說。
官長銘拍拍胸脯,喜道:“幸好我看不見她。生為人,就應該享受美好的事物,所有的醜陋和污穢,能避則避。”他說這話時腦海裏浮現夢境中國色天香的美人,不由自主呵呵笑出聲,垂涎欲滴,狀若傻子。
言二看癡呆一樣看着官長銘,旁邊弋之再也熬不住,眼一閉,歪着腦袋就想往桌上趴。
“髒!”言二忙攔住她,弋之順勢歪倒,摟着他的脖子,把臉往他肩膀上一靠,嘟哝着打起瞌睡。
言二無奈推她,“要睡回家睡。”
弋之砸吧兩下嘴,身體不動。
官長銘邊付錢邊說:“你背她回去算了,反正她那麽小,和只貓沒差。”
言二扭頭看眼說睡就睡的弋之,眼底有些猶豫。
官長銘見了,笑道:“你不背我背,這可是我救命恩人。”說着,就要伸手去拽弋之。
言二打掉他的手,“我來就好。”
官長銘嘿嘿一笑,起身晃晃悠悠往家走,走出不遠後回頭,就見言二果然背起弋之,像對待一個孩子,溫柔又無奈。官長銘忍俊不禁,心說你們之間要沒小九九,打死他也不信,他想來想去,想起夢中的高嶺之花,又忍不住念起那首佳人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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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二說要防止水鬼再次偷襲,弋之便配合地在家裏四周布下結界,說只要水鬼越過結界一步,她即使遠在千裏也能馬上得知。
言二和弋之像老母雞似的維護他們的雞欄,結果受保護的小雛雞官長銘卻毫無動靜,比起水鬼造成的壓力,他反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更多注意力。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最近總做同一個夢,夢裏都是那堪稱沉魚落雁的美麗女孩。即便在夢裏相見多回,女孩仍舊不開口,從始至終只和官長銘冷漠相對,官長銘一度懷疑她是啞巴,想問又怕唐突,弄得自己在夢中和多情公子似的,抓心撓肝又得保持風度。
因為頻繁失眠多夢,官長銘的睡眠質量顯著下降,黑眼圈以肉眼可見速度增重,精神也十分萎靡。
“你晚上到底在幹什麽,不也好端端躺在床上嗎?”言二想問他是不是失眠,可明明每晚都能聽到他的鼾聲,他才是那個理應失眠的人啊。
官長銘不回答,他坐在房車的椅子上,手掌撐住臉頰,對着窗外藍天白雲一陣傻笑,“我戀愛了。”
“什麽?”言二問,“和誰?樓下煎餅果子的老板娘?你不是說娶了她就不愁吃煎餅沒雞蛋嗎?”
官長銘斜瞪老友一眼,才笑眯眯陶醉道:“是一個大美女,絕世美女!煎餅果子、神戶牛肉、過橋米線、澳洲龍蝦都不算什麽,世間所有美景都比不過她,除了她,我別無所求!唉!”
弋之恰好抱着一束情人草路過,言二拉住她,指着官長銘小聲問:“他是不是鬼上身了?”
“沒啊。”弋之裏裏外外審視官長銘,“但是精神很差,确實有點陰。”
言二偷偷問:“是水鬼來了嗎?”
弋之搖頭,“她要來,我肯定能發現,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她去了他腦子裏。”弋之敲敲自己腦袋,神秘又八卦,“那次落水,他肯定是見過她一面的,而且是人的樣子。在我救到他之前,他們倆單獨相處過,如果那時她在他腦子裏留下過什麽念想,那我們都沒辦法。”
“毫無辦法嗎?”言二問。
“水鬼進到家裏,我能趕她走,可如果是他自己在腦海裏不停想起她,挽留她,我能怎麽辦?”
言二思索道:“我們總要做點什麽。”
弋之苦惱地撓撓下巴,忽地轉向官長銘,朗聲問他,“官長銘!你每天晚上是不是都做夢?”
官長銘的視線從窗外藍天緩緩移回來,回魂一般慢慢開口,“對啊。”
“做的什麽夢?”弋之又問,“是不是夢見同一個女人?”
官長銘慢動作點頭。
弋之說:“那就對了,你夢見水鬼了。”
官長銘疲憊困倦的眼倏然明亮,人也站起來,義正辭嚴道:“怎麽可能!我夢見的是個大美人,你們不是說水鬼青面獠牙面目可憎嗎?根本不是同一個人!不要冤枉她,她不說話,不代表你們可以……可以……可以……”他梗着脖子連說了幾個可以,卻始終說不出下文,最後像是喘不上氣,鼻腔裏咻咻幾聲,白眼一翻,直接仰天栽倒,重重摔在椅子上,整個人都沒了動靜。
言二和弋之吓一跳,手忙腳亂将他扶起,又探鼻息又試脈搏,才發現他不過是睡着了。
“這傻子!”言二罵了一聲。
弋之坐倒在地,捧腹大笑。
“笑什麽?”言二問。
弋之捂着肚子抹掉眼淚,“這麽容易鬼迷心竅,以貌視人,還執迷不悟,難怪水鬼選中他!”
被她一說,言二也覺得官長銘的傻簡直由內而外渾然天成,且一根腸子通到底,不撞南牆不回頭。“以後還是勸他少練肌肉吧,肌肉練多了,容易壓縮擠占大腦空間。”
“可是沒有肌肉,他看上去就是人盡可夫……”弋之呸呸兩聲,“人盡可欺。”
言二噗嗤笑出聲,用指頭戳戳官長銘的手臂肌肉。
弋之眨眨眼,“他有腹肌。”
“還有馬甲線,人魚線。”
“我想看。”弋之期待道,“可以摸摸嗎?”
言二一把提高官長銘的褲腰,嚴詞拒絕,“他雖然傻,但也有貞操觀。”
弋之萬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