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道士【三】

幾天後,言二得到碩鼠消息,路過縣城公安局時,進去給當初辦理女屍案件的警察們送了束花,順帶打聽案情進展。

警察們七嘴八舌,說事情也蹊跷,已經三十年的懸案基本無解,誰料兩天前跑來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頭發半白,神情恍惚,堅稱自首,不僅把無名女屍的來歷說得清清楚楚,還把當初作案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這事挺轟動,但因為過了刑事案件追訴期,正在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不知最後會如何處理。不過戲劇性的是,兇手當年殺人的理由是為了和現在的妻子結婚,據說現任妻子年輕時家境顯赫,和他結婚後立馬家道中落,到如今一家五口擠在六十幾平的小房子裏清貧度日。

有個也住那小區的警察說兇手已經衆叛親離,兇手的親人知道真相後大受打擊,他妻子帶着兒子兒媳孫女,頭也不回地離開。

又過兩天,有市民在江濱公園見到一具浮屍,據說兇手承受不住壓力,取保候審期間跳河自殺了。

官長銘翻看當天報紙,忿忿不平,“還是太便宜這個人渣了!”

言二邊往花束噴水,邊問弋之,“他也死在河裏,會不會也化鬼來報複?”

“不會,他是‘自殺’,是自願死的,怪不了任何人。”弋之回答。

“自殺,騙誰呢!”官長銘湊近弋之,神秘兮兮道,“肯定是那老道幹的吧?他不是道士嗎?居然殺人?”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殺人了?”說話的正是小崂山,他踩着臺階走進車內,還是那身深藍道袍,因為天氣熱,他頭上戴着簡單一字巾,嘴上兩撇胡子神采奕奕,“呼,這天可真熱!有水嗎?”

一回生,二回熟,官長銘遞去水杯,見他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光,好奇問:“那你都做了什麽?”

“感化,點悟。”小崂山勾起嘴角奸笑,“外加一丢丢迷魂大法,呵呵。”

“痛快!”官長銘揮了下拳頭,卻又馬上壓低聲,悄悄問他,“可你這不還是殺人嗎?”

“都說我沒殺人了!”小崂山舉起三根手指,“天地可鑒,跳河那段真是他發自內心的。”

“妻離子散,輿論譴責,社會壓力,随時面臨刑事起訴,還沒有錢。”言二冷冷說,“他能為了出人頭地殺人,想必極其看重社會地位,淪落至此,就算不死,也是生不如死。”

小崂山打了個響指,“沒錯,所以他真的只是自殺!”

言二斜睨他,“老奸巨猾。”

小崂山無視言二,蹿到弋之身邊,笑道:“弋之祖宗,既然這件事解決了,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他不喊奶奶改喊祖宗,弋之頓時警戒地後退一步,“什麽事?”

小崂山熱情如火地貼近弋之,“你既然來自萬妖冢,為什麽身上沒有萬妖冢妖物普遍具有的怨憤和兇戾,居然能和這兩個人類相安無事地生活在一起,為什麽?”

旁邊的官長銘說:“這有什麽奇怪的,我們弋之心地善良人見人愛與世無争,唯一的心願就是世界和平。”

小崂山猛拍大腿後一把握住弋之雙手,舉在胸前,“沒錯!所以你就是我萬裏挑一的絕佳人選!”

“什麽人選?”弋之想抽手,結果沒抽開。

小崂山喜滋滋道:“弋之祖宗,答應我好嗎?作為萬妖冢裏輩分頂尖又與人為善的兩千年老妖怪,請你幫助這座城市的普通百姓,替他們守護已經被妖鬼侵襲的家園!過去萬妖冢需要你,如今萬妖冢沒了,這裏的民衆需要你啊!”他熱情洋溢說到後頭,就差抱住弋之将她封為守護神了。

“我拒絕!”一直沒吭聲的言二突然開口,聲音冷漠,語調平靜。

“啊?”說到興奮的小崂山一時沒反應過來。

言二又重複一遍,“我拒絕。”

“為啥?”小崂山茫然,“我祖宗都還沒說話呢。”

言二把弋之從小崂山手裏拖出來,拉到自己身邊,“弋之和我定過約定,她只需要幫助我,別人的事與她無關。”

“小兄弟,你不能把弋之據為己有啊。”小崂山說,“弋之這樣的妖,是屬于蒼生的。”

“難道我不是蒼生?”

“呃……”小崂山語塞。

“第一,弋之是自由的,除了我以外,她不需要為任何人負責,你不要妄想道德綁架她,她、不、是、救、世、主!第二,弋之不會長久留在這裏,她……”言二說到這兒,心口異樣地微滞,他吞了口口水,掩飾過去,“她還要去找她的父母,她也有自己的夙願要去實現,不應該被誰困在這兒。”

小崂山很失望地看向弋之,“真的嗎?”

弋之點頭,“等言二适應了他眼裏的新世界,我的任務完成,就會離開。”

小崂山愁眉苦臉低下頭,官長銘走過來拍拍他的肩,還未來得及安慰兩句,自己的胳膊就被小崂山抱住,後者将一頭熱汗擦他衣袖上,仰頭呼喝了兩聲“蒼天啊”,遂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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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鬼果然在受傷一周後恢複如初,弋之把她安置在自己卧室,為防她亂跑,還在床周設了界。

弋之将兇手結局告知時,水鬼在床上瞪眼躺了許久,面無表情,不知心中波瀾。好在她也不鬧着要尋仇索命了,每日靜悄悄,真成了一具死屍。

官長銘自從得知水鬼痊愈後,每天都往弋之房裏跑,有時候一坐就是大半天,生意也不要了,完完全全沉迷女色不可自拔——這還是他根本看不見的女色。

“你這種人要是做皇帝,第一天就該被打死,省得禍國殃民。”言二切了盤蘋果,倚着門框揶揄官長銘,順帶瞟幾眼床上背對官長銘躺卧的水鬼。

确實是美人,言二第一次見到水鬼真容時如是想。

可再美的容顏還是敵不過愛人利欲熏心。

官長銘托着臉頰嘿嘿笑,他已經和空氣裏的水鬼說了幾天話,喋喋不休,還是不知疲倦。

他每天的固定開場白都是一番自我介紹,然後問水鬼叫什麽名字。其實他已經從警察那兒知道水鬼的真名,可他仍渴望有天能從水鬼口中親耳聽到這個名字。

他把這當成一個小願望,捧在心口裏,每天像個甜滋滋的傻瓜,自得其樂。

弋之看他模樣,心裏知道有件事是躲不過去了,終于有一天,官長銘鄭重其事來求弋之,請她幫自己開五知,為的就是能見到水鬼。

“你想清楚了嗎?”弋之問。

官長銘正色道:“言二和我說過執念的事,我想得很明白,這就是我的心願,如果始終不能實現,或許到最後也會變成一生執念。”

弋之拿他沒辦法,集中精神要幫他打開五知,可試了兩次,皆以失敗告終。

官長銘又去找小崂山幫忙,小崂山用上獨門法寶,為此官長銘還吃了不少苦頭,結果竟然也是失敗。

“奇了怪了。”小崂山說,“不應該啊,你也不是毫無靈性的死物啊,看來是命中注定你未到時候。”

官長銘從小崂山那兒回來,失意了好幾天,茶不思飯不想,連最熱衷的鍛煉都荒廢了。

眼看他的八塊腹肌要變成一塊烙大餅,弋之只得央求水鬼再入夢一次,請她實現官長銘心願。

水鬼細想許久,最後答應。

隔天一早,弋之起床,就見飯桌上擺滿周邊能買到的所有早點,官長銘眉飛色舞坐在那兒,見弋之醒來,高興地大喊,“弋之!小弋之!小之之!”

弋之捂住受驚的小心口,“又怎麽啦?”

“她告訴我了!”官長銘快樂地笑,露出兩排白燦燦的牙齒,“她說她叫熾雨!熾雨!熾雨!多好聽的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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