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希望【一】

話音剛落,弋之腳下地面猛地裂開一條縫,從縫裏迅速探出五六只白骨手,牢牢抓緊弋之腳踝。下秒,巨怪雙臂一揮,身上挾裹着的無數硫磺頓時燃燒,它并不畏懼火,相反十分享受火焰燃燒帶來的灼熱,以及這種灼熱把毒蟲短暫驅散開的痛快。

等火燒到最旺,巨怪從身上各處一陣亂抓,竟然把火焰憑空抓了下來,在掌心裏揉來揉去,揉得火焰集體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個個小小的潋滟紅點,僅僅彈珠大小。

巨怪捏起一粒彈珠,惡作劇似的投向弋之,彈珠輕輕打在弋之肩膀上,一觸即爆,頃刻将弋之整個吞入熊熊烈火。

“弋之!”言二驚呼,想沖上前幫忙滅火,可他腳下剛動半步,就有東西阻止了他。

言二低頭,就見一條黃色絲帶從自己褲兜裏滑出,一端纏住他擡起的腳踝,阻礙他向前。他不知道弋之什麽時候往自己口袋裏放了絲帶,但他知道,這絲帶受命于弋之,弋之不讓他去,自然有她的用意。

這一阻攔,也讓言二冷靜下來,他緊張地看向前方的火人,口裏喃喃自語喚着弋之的名字。

很快,燒在弋之周身的火滅了,光和熱消失,弋之完好無損站在原地,就連頭發絲都沒有一點受損的模樣,反倒是原先死死扣住她腳踝的那幾只白骨手,都被這烈焰大火燒成灰燼,風一吹,全都消散在空氣裏。

“昨晚,你就是這樣讓我朋友受傷的嗎?”弋之擡起自由的腳,慢慢走向巨怪,“用這火?用這樣的把戲?”

“那是他活該。”巨怪嘿嘿笑,“人類也應該遵守約定,永遠不得踏入山林。”

弋之的右手食指朝下虛虛一指,她腳下野草立即簌簌發起抖來,弋之把食指一勾,那些野草連根鑽出地面,飛掠到半空中,緊緊纏繞,擰成一股青碧色的草繩。

草繩一米多長,一頭被握在弋之手裏,成了條靈活的鞭子。

巨怪輕蔑道:“你就打算用這個對付我嗎?你這點野草,還不夠在我腳上繞一圈。”

“是嗎?”弋之面無表情,“那這樣呢?”

空氣裏突然鞭炮似的炸響一連串噗噗聲,就像成千上萬條魚踴躍紮入水裏,漫天的野草從地裏蹿出,結結實實附在弋之鞭子的尾端,這鞭子便在眨眼間由一米變得一眼望不到頭。

巨怪看着草繩,心中騰升起一個念頭,驚地問弋之,“你要幹什麽?”

“我不殺你。”弋之說,“但我要把你抓起來,讓你冷靜冷靜。”

巨怪荒謬道:“幾根野草,又不是鎖妖繩,能奈我何?”

“要鎖你,區區幾根野草就夠了。”說話間,野草結成的繩子猛地縛住巨怪一只腳,弋之不等巨怪後退掙斷繩子,身體離弦之箭一樣沖上前,在巨怪腿上借力一蹬,手中草繩上甩纏上它的一只手,身體随草繩搖蕩,晃到上空時再松手躍到巨怪胳膊上,緊接着另一段草繩又重新出現在她手上,她左右舞了下雙臂,草繩結結實實繞住巨怪的脖子。

弋之就在巨怪身上靈活地跳來跳去,她身法奇快,許多時候言二甚至沒看清她做了什麽,她已經又躍到了另一個位置。很快,等她從巨怪身上跳回地面時,巨怪已經被無數草繩密密麻麻捆綁住,雙手雙腳都無法動彈。

接下來就是妖與妖之間力量的博弈。

巨怪吼叫着要掙開草繩,他粗粝恐怖的皮膚上青筋一條條浮起,草繩被這股力繃得噼啪作響。

弋之就站在巨怪身前,一張白生生的小臉始終警惕地盯着巨怪,她站得很穩,似乎只要她能穩住,那些受她驅策的野草必然也能穩住。

就在兩廂膠着間,突然,一粒紅色的小彈珠滾到了言二腳前,他猛地擡頭看向巨怪,就見被草繩覆住的那張醜陋臉龐,正透過陰暗的天和蔥綠的地,朝他陰恻恻地勾起嘴角。

那珠子為掩人耳目,悄無聲息滾過來,因此沖擊力也較小,言二想都不想,轉身朝相反方向撲倒,以手遮頭,火珠在他身後随即爆炸,轟地一聲将他原先站着的位置燒出一個黑焦的圈。

言二想起病房裏被白紗重重裹住的小崂山,心有餘悸後退幾步,才站起身。

這邊的爆炸引起弋之的注意,她擔心地轉向言二,見他并無大礙,松一口氣,又轉頭和巨怪較勁。

可身在外圍的言二卻開始察覺到不對勁——那是種對危機與生俱來的警覺,他的視線在周圍掃視,雖沒看見什麽不對勁,卻還是不敢松懈。

那邊,弋之的草繩越捆越紮實,已經勒破巨怪身上許多處膿包,無數毒蟲從膿血裏鑽出來,被迫擠到草繩上,結果它們剛碰到草繩,就被草繩上的根須裹住,跐溜一下被拽進繩索,消失不見。

言二心想,弋之果然還是想幫這只走火入魔的妖,她把毒蟲全擠出來,收進野草裏當養料,毒蟲擠出越多,養料越富足,草繩越結實,能把巨怪更嚴實地捆住,形成良性循環,但他不清楚這繩子能不能一直捆住巨怪,直到将它身體裏的蟲子全部“吃”光,因為巨怪相當不配合,始終都在奮力掙紮,耗費弋之不少心力。

就在這時,言二看見原先那條狹窄山洞裏居然鬼鬼祟祟飄出一團青煙,青煙從身後悄悄靠近弋之,在她無知無覺間凝成一把彎月尖刀,發亮的刀口對準弋之後背心髒的位置。

眼見尖刀懸在弋之身後,她卻無知無覺,言二心裏惴惴不安,不知這是什麽情況,再看巨怪,顯然更加劇烈地掙紮。

言二低頭,試探着朝前邁出一步,原本應該阻攔他的黃絲帶死氣沉沉地垂在褲兜外。

那邊巨怪又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弋之受挫地後退一步,而那個越來越亮的刀口,也距離弋之近在咫尺。

言二忽然明白過來,巨怪這是聲東擊西,從頭到尾都是故意用自己吸引弋之的注意力,就等着她精神最集中時,再來個偷襲,一擊致命!言二再顧不上其他,飛奔過去,在彎刀紮進弋之後背前,将她一把撞開。

彎刀失去準頭,傾斜後紮進趕來的言二後腰。

草地上同時傳來兩聲慘叫,一聲屬于言二,他捂住開了個口的後腰,趴倒在地,以為自己見到了上帝。另一聲慘叫來自那團青煙,逸散開的青煙裏滾出一只人面蛇身的女妖,女妖捂住自己的眼睛,五指裏紅色的血噴泉一樣湧出。

弋之慌忙爬過來扶住言二,“你怎麽樣?”

言二卻還有心思問那女妖,“她怎麽了?”

“她傷了你,那是契約對她的懲戒。”弋之飛快說着,同時撕開自己裙擺替言二包紮,“我帶你去醫院!”

言二點頭,在弋之的攙扶下站了起來,還好,刀尖在刺入言二身體後,青煙裏的女妖便驚覺地收了力道,那傷便不太深,未傷及內髒。

弋之丢下被捆住的巨怪,讓言二閉上眼,說要帶他直接回車上,言二聽話地閉上眼,可等他聽到身旁弋之的倒吸涼氣,再睜開眼,卻見他們并未回到車上,而是進入了一片更加深邃幽暗的密林裏。

“是迷障!”弋之咬牙道:“那些家夥想把我們困死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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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二的傷雖然不深,也在不停流血,弋之想盡快送他出去,越着急越走不出這片盤根錯雜的密林。

“你破不了這個迷障嗎?”言二問。

“我也不知道,照理說我應該走得出啊。”弋之覺得奇怪,自言自語道,“誰的迷障能把我困住呢?不可能啊,白狐已經死了,這世上不會有能困住我的幻術啊……難道萬妖冢外有比白狐還厲害的妖怪?那我也應該察覺得到啊……”

弋之把言二扶到石頭上坐下,自己往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轉了一圈,回來後神情更加憂慮。

“怎麽了?”言二問她。

弋之沮喪道:“我明白為什麽我走不出這片森林了。”

“為什麽?”

“因為這個迷障不是為我而設,而是為你而設。”弋之說,“那些妖怪想困住的是你。”

“我?”言二不解其意,“想困住的是我,所以你就走不出去了嗎?”

“對。”弋之解釋道,“迷障是專為你而設,依據的便是你的心理,用相由心生來說,這個迷障其實也是你自己創造出來的,所以能走出去的人只有你,別人,不管是妖是鬼,都沒有辦法。”

言二恍然大悟,“所以它們是利用我來困住你,只要我一直找不到出路,你這輩子也別想出去嗎?”

“不會困我一輩子,”弋之指指言二的傷,難過道,“如果你在這裏血流而亡,迷障自然就破了,我也可以出去,但是到那時,我即便出去了,又能怎麽樣?”

言二見她傷心,心裏也是恻然,但他仍招手喚過弋之,攬住她的肩借力站起,安慰一笑,“沒事,我們一定能在我血流光前走出去。不是我的迷障嗎?從沒聽說過自己畫的迷宮自己走不出去的,坑誰也不能坑自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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