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第14章 14
“很害怕?”
我點點頭。
這也不可能不害怕吧?
太宰治還在笑,他竟然還笑得出來。我懷疑,這個表情沒準是焊死在他臉上了:“這簡直比限制級的恐怖片還血腥……你看着這樣的畫面,晚上不會做噩夢嗎?”
“不會。”
也對。
他比我強多了。
對比于我這個看着兇器上的血痕都會吐出來的廢物點心,太宰治肯定不會如此,否則,他也不可能穩坐港口Mafia首領的位置。
然而,太宰治清了清喉嚨:“我很久沒有睡着了。”
“……?”
很久沒有……睡着?
他在說什麽奇怪的話,人不會就會死,和人被殺就會死,這可是這世界上絕對颠不破的真理。
“為什麽啊?”
我問出這句話,才想起來,這已經不是我的回合了,太宰治沒有必要回答我。唔,他大概又會用游戲規則來搪塞我。
但太宰治回答了:“誰知道呢,也許真是壞事做多了,只要閉上眼,就能看見秋子小姐沾滿鮮血的臉出現在我面前,所以夜不能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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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了他一眼:“別開這種玩笑!”
太宰治一臉無辜地眨眨眼睛。
直到我瞪了他一眼,他才露出了一個非常虛弱的微笑,低不可聞地嘟哝了一句:“如果不想讓人開這種玩笑的話,那就給我好好地活着啊……”
我狐疑地看向他。
太宰治立刻直起背脊:“沒什麽戒心的秋子小姐總該明白了吧。縱然武裝偵探社比港口Mafia要善良一萬倍,但也有這樣的一面。而除了這兩者之外,還有更殘忍,更冷酷,更可怕的異能者組織,在他們看來,人命連數字都算不上哦。”
他刻意拖長了尾音。
“你說的好像,大家現在平靜的生活,都和平靜的水面一樣——看似很穩固,實際上一點微風都會令這種平靜破碎掉一樣。”
太宰治很傷腦筋地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
我覺得不至于。
如果和平真的如此之難得,我卻在橫濱經過了平靜的四年光陰,可謂是每一天都平和到無聊。
如果,這平靜真如此脆弱……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太宰治。就像是他會不動聲色地維持着“幸運”,那麽,有沒有可能,這份同樣美麗的和平也是有人在背後付出了難以衡量的心血呢?
我不免思緒跑偏了。
“……嗯,這種該沖進下水道般的組織還不在少數,有些明明有過人的智慧,卻偏偏立志于消滅掉全世界的異能者呢。”太宰治說着,眼睛亮閃閃地看向我,“秋子小姐可要保護好自己的異能力情報哦,一旦大家知道存在這麽一個萬能許願機般的存在,會有無數人想要你的命呢!”
他一語雙關地說。
道理是這個道理,我懂。但除了他表現出的那些東西之外,還有什麽潛藏着的——隐約讓人覺得違和的地方存在。
我苦思冥想。
太宰治也很耐心地等待着。
片刻後,我總算想明白了違和感的出處:“治君,你沒有願望嗎?”
“……”
“你沒有那種,想要被死亡賦格實現的願望嗎?”
我往前一步,剛剛我還覺得是錯覺,而現在,拉進了距離之後,我終于确定,太宰治這個表情竟然是……恐懼?!
呼吸急促,瞳孔微擴。
額角出汗,嘴唇上血色盡褪。
這幾個反應确确實實是恐懼的反應。但這是太宰治诶,他剛剛還看着一大堆染血兇器談笑風生,怎麽我問一句話,他突然就這個反應?
太宰治笨拙地往後躲。
片刻後,他似乎意識到,這個狹小的房間其實根本躲無可躲,我想對他做什麽都可以(?)的時候時,他自暴自棄地放棄了躲閃,冷下聲調,質問我:“秋子小姐,你該不會還抱着什麽無聊的救贖劇幻想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幻想着給予我溫暖和愛,就能從深邃寒冷的地獄裏拯救我。”
太宰治歪着頭,看着我冷笑。
不過,他應該不知道他現在看起來,特別像是個揮舞着尖刺的小刺猬。
“我沒有——”
我連自己都要靠招財貓貓神的拯救呢,怎麽又會去不自量力地妄想着拯救別人。
太宰治看起來很想再諷刺我幾句,但原因不明,他忍下來了:“如果要按照法律審判,我至少要被槍斃上千次,對于這種無可救藥的男人……”
“別這麽說自己。”
“……”
在那一瞬間,太宰治的表情是真的很狼狽。他應該沒想着再在我面前露出這種表情,但就像是被委屈太久的孩子終于見到了媽媽,根本止不住心髒裏湧出的小委屈。
我認認真真地注視着太宰治的眼睛:“你不是那樣的人,治君。”
“哈,你又對我了解多……”
我打斷他:“至少,會為一個擁抱就落淚的人,我覺得,不會真的壞得那麽無可救藥。”
太宰治僵住了。
有那麽一瞬間,我覺得,太宰治臉上的面具裂開了,無論他先前表現的有多身居高位,成熟優雅,智珠在握,仿佛天塌下來也在他的控制之內——但這一瞬間,這張完美面具确實裂開了,露出藏身其下,那個不知所措的孩子的一角。
浮光掠影般——
太宰治猛然低下頭:“……你怎麽知道,那不是我裝出來騙你的,你真的很好騙啊,秋子小姐,無論我說什麽,你都很容易就相信了……這麽輕易地相信別人,可是會喪命的哦。”
喪命?
這是太宰治第幾次提到死亡的話題了?
他是有未來的記憶?
還是,那位曾經真正能讓他流露出這種脆弱表情的白月光小姐姐,也是因為輕信他人而喪命的?
無論是哪種可能性(當然,我個人還是更偏向于後面這種),我剛剛和他對着嗆的行為,恐怕都是往他傷口上撒鹽。
啊。
真對不起。
我低下頭,嚴肅地反省自己:“……我知道,謝謝提醒。”
“……”
“……”
太宰治也沒有再追究,甚至,我懷疑他比我更想遠離這個話題,他嘆了一口氣:“回到原題,我的問題還沒有開始問呢——”
“請說。”
“你已經知道了武裝偵探社的另一面,那麽,你準備這樣逃離這裏呢?”
“啊,逃離?”
“不然呢?”
太宰治挑眉:“你還想留在這裏,親身體會一下那些刑具嗎?”
我驚恐搖頭。
太宰治終于滿意地笑起來,我确定了,這個男人身上長滿了惡趣味。但一想到與謝野晶子醫生要拿剪刀剪我的小腿骨,我就忍不住汗毛倒立。
太宰治肯定猜到了我的想法。
他朝我不懷好意地笑:“不着急,秋子小姐可以慢慢思考。”
“……”
我先掃了一眼窗臺。武裝偵探社醫務室的陽臺倒是沒安裝防盜窗(這是對實力的自信嗎?相信被害者絕對無法逃亡?),陽光筆直地照射進來,擺在窗臺上的綠蘿漲勢喜人,郁郁蔥蔥,幾根細長的分支沿着窗簾垂落到地面上。
不,不能走窗臺。
雖然這間病房不至于像是港口Mafia大樓那樣直插雲霄,孑然獨立,但五樓這個高度——
咳咳。
跳樓是一種很蠢的死法。
我縮了縮肩膀,又看向緊閉的房門。跳樓既然不可取,那就只能正面突破,唔,根據過去成功的經驗,我提出了一個可行的想法:“先暫時麻痹武裝偵探社的戒心,等待他們和其他組織發生沖突,再趁亂逃出去?”
太宰治笑意盈盈,好像就等着我說出這麽一番話,他好整以暇地回答:“武裝偵探社和港口Mafia不同,港口Mafia的攤子很大,确實有人手不夠,捉襟見肘的情況出現。但武裝偵探社非常團結,往往是集體活動。”
“啊,這和我的計劃有什麽關系?”
太宰治無奈地瞥了我一眼。
那表情,好像他已經把其中的道理說的非常清楚明晰,結果我還傻傻地理解不了一樣。他不得不補充說:“……也就是說,他們不會落下你——如果你确實取得了他們的信任,強敵當前,武裝偵探社會保證你的絕對安全。”
“……”
我不太确定,那個絕對安全是不是反諷。但是,從這番話裏聽起來,武裝偵探社明明是好人啊。
太宰治催促我:“再想想,還有別的辦法嗎?”
“還、還要想?”
“不然呢?”
他這種理直氣壯指使人的口吻,真的好讓人生氣啊。我皺着眉頭,絞盡腦汁,從黑客帝國聯想到古墓麗影,很可惜,我還是沒能想到什麽靠譜的想法。
啊啊啊啊——
說到底,普通人遇到這種事情,除了閉目等死難道還有第二種辦法嗎?
诶?
等等。
我好像不是普通人诶。
我立刻支棱起來,太宰治也跟着振奮精神,然後,我立刻就把剛剛想到的絕妙主意說給太宰治聽:“鐵櫃裏就有刑具,這樣一來,只要使用死亡賦格,就能殺出去的!”
“……”
一片令人難堪的沉默。
太宰治凝視着我,眼底好像彌漫起一層濃重的霧,但片刻後,霧氣散去,他的表情是晦澀的冷酷,他抿了抿唇,笑容裏有難以用語言形容的邪氣:“用死亡賦格殺人,你就非得這麽輕賤自己的命嗎?”
可是,生命也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啊。
我思索衡量:“不算輕賤吧,按數量算,殺一個回本,殺兩個血賺呢。”
“……”
“……”
沉默。
縱然天氣晴朗,房間裏充盈着清亮明澈的陽光,但我就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壓抑。太宰治坐姿一動不動,仿佛化作一座雕像。
作者有話要說:
秋子特技:精準踩裂宰的雷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