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謝少珩聽到這話, 面色複雜,好半晌才道:“也未必。”
寧妤若沒說話,眸色卻更冷了幾分。
未必?她倒不這麽認為。
當初寧顯民和她娘山盟海誓, 互許終身,最後還不是因為她娘生她時傷了根本,無法再為他孕育一個男孩, 他便毫不猶豫将沈氏納了進來。
甚至沒有知會她娘一聲,否則她娘也不會郁郁寡歡, 沒幾年就去了。
寧妤若想到這, 只覺一股郁氣不受控制地往上湧, 連看向謝少珩的目光都不善了許多。
謝少珩對上她的目光, 福至心靈間, 讀懂了她目光中的含義,只覺得整個人冤枉無比。
他輕咳兩聲,正想要将自己和別的男人割席,寧妤若卻突然開口:“謝少珩。”
謝少珩:“嗯?”
寧妤若冷淡道:“我曾同你說過, 我不想和你過多接觸, 你應該還記得吧?”
謝少珩遲疑着點頭。
寧妤若輕瞥了他一眼:“我希望, 你能言而有信。”
寧妤若經常将這話挂在嘴邊,謝少珩聽得多了,此刻竟然也能波瀾不驚, 他不以為意地應了聲:“我知道了。”
寧妤若驚訝于他的好說話,瞥了他幾眼, 沒有進一步攀談的意思,她一言不發, 朝前走去。
“寧妤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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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少珩突然喊住她。
“我或許,要娶公主了。”
寧妤若頓住腳步, 扭頭看他,目光裏藏不住的驚訝。
他竟然會将這種事告知于她?
寧妤若很快收斂好情緒,頓了頓,平靜道:“挺好的,祝你和公主百年好合,餘生喜樂。”
她的話挑不出錯來,可謝少珩聽在耳裏,卻覺得格外不是滋味。
他只覺得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怒氣在他胸腔四處亂撞,卻又無法發洩,憋得他極為難受。他說不出自己是什麽感覺,明明這個回答在他意料之中,可他還是覺得,很不舒服。
她怎麽能做到如此風輕雲淡?
謝少珩又想到了那些因為夢見她而夜不能寐的夜晚,那些難以入眠的夜裏全是她陪着他度過了一夜又一夜。
可寧妤若卻好似沒事人一樣,鎮定自若,仿若無事發生,每次看到他的眼神都透着平靜,以及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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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至終都沒把他往眼裏放,即使發生了那樣的事情。
這讓謝少珩心中産生了幾分難以言說的,不平衡。
可他卻沒有辦法對寧妤若說出指責的話來,因為這會顯得他特別的無理取鬧。
寧妤若不能體會他複雜的心情,語氣平靜而冷淡:“還有別的事嗎?若無事,我先走了。”
謝少珩聞言,淡淡垂眸,學着寧妤若的模樣,裝作漫不經心道:“畢竟你我有過肌膚之親,我覺得娶公主這種事有必要告訴你一聲。”
寧妤若看向他,謝少珩對上她清冷明亮的雙眸,微微側過頭,輕咳一聲道:“你方才口口聲聲說世上的男人都不可信。我聽在耳裏,覺得你意有所指,你放心,我不是那等不負責任的人,之前的事,只要你點頭,我仍然願意負責。”
他說着,認真看向寧妤若:“娶公主一事,只要你不同意,我可以不娶。”
謝少珩說完這話,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寧妤若目光奇異地看了他良久,她緩緩開口道:“謝少珩,你是不是喜歡我?”
話一出口,寧妤若就後悔了,這話問出口,多少顯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她能想象得到,謝少珩聽到這話後,會如何嘲諷她。
況且,就算是真的又如何?
她又不喜歡謝少珩。
誰知謝少珩聽到這話,倒像是啞了一般。
他沉默片刻,不确定道:“或許,有一點。”
這話一出,本就沉默的氛圍變得更加凝重。
謝少珩望着沉思不語的寧妤若,覺得一顆心忽上忽下落不到實處。
他也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種話,可當他将這個答案說出口的那一刻,一切都變得豁然開朗起來,這段時間他身上的所有反常都得到了合理解釋。
他就是喜歡上了寧妤若。
他不确定自己是在什麽喜歡上她的,或許這個時間比他想象中還要久,可他清楚地知道,寧妤若在他心裏,與旁人不同。
他甚至覺得,如果當初被困在洞穴裏的人不是寧妤若,他未必願意解毒。
寧妤若對上他篤定的眼神,忍不住擡頭看了看今天的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的。
謝少珩被寧妤若不經意的小動作刺激到了,他深吸了口氣,開始反思自己的眼光是不是有問題。
寧妤若收回目光,看向謝少珩,然後便從對方臉上看出了幾分難得的認真,她一向平靜如水的心陡然生出了幾分波瀾……以及惶恐。
她鎮定開口:“你不喜歡我,你只是誤會了。”
她語氣平靜,微微抿平的嘴角卻暴露了她略顯緊張的情緒。
但謝少珩也沒比她鎮定多少,他聽到寧妤若的話,皺緊眉頭道:“我沒有誤會。”
寧妤若輕呼一口氣,擡頭看向他,篤定道:“你誤會了。”
謝少珩皺緊眉頭,對她篤定的語氣感到不悅。
“我不是傻子,我是怎麽想的,我自己最清楚不過。”
寧妤若搖頭:“你不清楚,我們不是今日才認識的,你若喜歡我,有的是機會,可你真正開始接近我,是在獵魔回來之後。”
她抿平了嘴角:“因為……那場意外,你會喜歡我,只是因為那場意外讓你對我産生了不一樣的感情,但實際上,如果那場意外的主角不是我,而是別人,你也一樣會喜歡上那個人。”
“謝少珩,你不是真的喜歡我。”
寧妤若的話清醒又理智,可謝少珩聽在耳裏,卻感到格外刺耳。
她在輕視他的感情。
謝少珩知道,喜歡寧妤若這個結論确實來得太匆忙,寧妤若可以不相信,卻不能質疑他的判斷。
他不是傻子,他能确定他喜歡的就是寧妤若這個人,并不是因為那一夜造成的特殊情感,他也能确定,若被困在山洞裏的人不是寧妤若,早在對方言明不用負責後,他便不會再将此事放在心上,甚至連半分心思都不會放在對方身上。
他最近所有的異常行為,只是因為,對方是寧妤若。
他承認那一夜是他注意到寧妤若的契機,可他也清楚,那絕不是他喜歡上寧妤若的真正原因。
謝少珩咬牙切齒道:“寧妤若,我再說一遍,我喜歡你,與其他無關,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
寧妤若聽到比方才略顯正式的表白,心髒陡然一驚,她對上謝少珩的雙眸,抿平嘴角,幹脆又直接地拒絕,“抱歉,我不喜歡你。”
謝少珩聽到意料之中的回答,說不上自己是什麽心情,他明知會聽到這樣的答案,可還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了幾分失望。
他大概還是抱有一絲僥幸的,否則也不會期望能從寧妤若口中聽到不一樣的答案。
但謝少珩從小千嬌萬寵長大,他有自己的驕傲,即使被拒絕,他也不會死纏爛打。
他靜靜地看了寧妤若良久,只從對方臉上看到了惶恐以及不知所措,她的臉上沒有喜歡,她從不喜歡他。
謝少珩慢慢吐出一口氣來,緩緩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既然已經說開了,我以後便不會再打擾你。”
寧妤若點點頭,沒有做聲。
她相信謝少珩所言,此次若不是劉夫子将他二人綁在了一起,他們現在應該是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态。
謝少珩,原本就是要和她保持距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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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少珩回到謝府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黑了。
謝衷正好外出辦事回來,看見他,喊了一聲:“你去哪兒了,怎麽那麽晚才回來?”
謝少珩長睫輕擡,沒什麽情緒道:“沒去哪兒。”
注意到自家兒子情緒不對,謝衷瞥他一眼,問:“你怎麽了?”
謝少珩深吸一口氣,沒有心情和自家父親掰扯,他眼下只想趕緊回房休息,于是道:“你剛剛問我去哪兒了是吧?我去獵魔了。”
謝衷前幾日已經聽謝少珩提起過,此刻聽到這話,也沒有多問,他轉而提起了另一件事:“我聽說你今天被夫子罰跪了一天。”
謝少珩聞言,冷笑不止:“哪個兔崽子在我背後亂嚼舌根。”
這一天還沒過呢,他被罰跪一事竟然就傳到了謝衷的耳朵裏,看來躲在他背後的耳報神還挺多。
謝衷淡淡瞥他一眼:“因何被罰跪?”
謝少珩:“你先告訴我,是誰在我背後偷偷告狀。”
正好他心情不佳,既然有人撞上門來,他就不客氣了。
謝衷沒有回答謝少珩的問題,他皺着眉頭道:“我有沒有提醒過你,最近這幾日切記安分守己。”
謝少珩冷笑道:“就因為一個公主?她的面子,可沒這麽大。”
“我說過了,這公主誰愛娶誰娶,我不會娶。”
謝衷還沒來得及教訓他,兩人身後傳來一道清脆的女聲:“既然你不想娶,今日為何不早點歸家,你可知,媒人已經接連來了兩日,次次不見你蹤影,若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日後媒人絕不會再踏足我謝家的門。”
“是嗎?”謝少珩漫不經心道:“那就別來了。”
昭慶公主聞言也不生氣,淡淡道:“不娶公主,你也已經到了娶妻的年紀,在公主到來之前娶一門妻子,雙方臉面都過得去。”
謝少珩冷笑反問:“過不去又如何?”
自家兒子說話像是吃了炮仗,謝衷不悅道:“誰允許你這麽和你娘說話的?”
謝少珩不吭聲了。
昭慶公主又道:“媒人雖然走了,卻留下了世家女子們的畫像,包括附近幾座城池的,也都留下了,你若不喜歡北峰城的姑娘,咱們也可以往遠了挑。”
謝少珩聞言,渾身沒骨頭似的站在原地,一聲不吭。
謝衷狠狠瞪了他一眼,“還不快去。”
謝少珩閉了閉眼,無奈妥協。
他跟着自家母親來到書房,将媒人留下的畫像迅速看完,發現沒有那個人後,了無生趣地将畫像扔在了一邊。
謝少珩剛在寧妤若那裏吃了癟,想娶的人娶不到,這些不想娶的人在他面前晃悠,讓他愈發心浮氣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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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太醜了,我不喜歡。”
昭慶公主:“……”
她将其中幾幅畫像找出來,“你睜開眼睛仔細看看,這些長得醜嗎?”
謝少珩随意瞥了一眼,連畫像都沒看清,便道:“醜。”
昭慶公主:“……”
她平靜地收好畫像,“娘明日再為你尋一些長相貌美的女子畫像來,只是既然你要求這麽高,門第就只能往下放一放了。”
謝少珩沒吭聲。
昭慶公主不想再看他了,“你回去吧。”
謝少珩聽到這話,立刻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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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少珩剛回到院子,便看見早已恭候多時的謝大夫。
這是上次為他診脈的大夫。
謝少珩看到他,興致缺缺道:“如何,查清合歡花粉的功效了嗎?”
大夫上前來,面色略顯幾分愁苦:“少爺,老身這段時間查閱了無數典籍,老夫能确定,若是合歡花粉的藥效已經解了,便不會留下別的後遺症。”
謝少珩聽到這話,目光平靜,毫無觸動。
他如今已經明白了,他之所以會夜夜夢見寧妤若,未必是什麽合歡花粉造成的。
大夫又道:“老夫鬥膽,想再為少爺診一次脈。”
謝少珩無可無不可地點頭。
他今日腹痛難忍,實非常态,正好可以趁此機會好好看一看。
大夫細細為他診脈,臉上的表情很是一言難盡。
謝少珩眉頭微蹙:“有什麽不對勁的,你直說就是。”
大夫遲疑片刻,又問:“少爺近來都吃了些什麽,又做了些什麽?”
他知道謝少珩在上風書院學習,免不了做些不該做的劇烈動作,因此愈發憂心忡忡。
謝少珩心情不佳,臉上寫滿了不耐,但還是耐着性子,一五一十将這幾日吃的東西做的事情都好生交代了。
大夫聽罷,斟酌着開口道:“少爺,你聽我說,你莫要太吃驚,你的症狀,其實應該是——”
“有了身孕。”
“……”
謝少珩冷笑:“來人啊,此處有庸醫妖言惑衆,将他給我拖下去亂棍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