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聽到這個消息, 寧妤若也很驚訝:“榮安公主竟也願意?”
井思壓低了聲音,“榮安公主自然是不願意的,可後來皇城那邊的人來了, 就那什麽丘夫子,也不知是怎麽說服了她,這事好像暫時是這麽定下來的。”
“但我倒是覺得, 這事具體要怎麽解決,皇城那邊應該還會給個章程。”
衆人聽到這話, 不約而同地想, 皇上要是知道自己最疼愛的女兒嫁到一個處處不如謝家的周家當平妻, 恐怕會當場氣出病來。
許芊也低聲道:“若若, 我們都知道這件事和謝家脫不了幹系, 謝家自己也沒想真瞞過去,可越是這樣,皇城那邊越不會放過謝家,你如今嫁進了謝家, 要處處小心才是。”
謝家行事如此嚣張, 若是皇上大怒, 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謝家。
寧妤若将這話聽了進去,但她沒怎麽當一回事。
皇城想動北峰城已經很久了,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若是皇城真要對北峰城下手,首當其沖的就是謝寧兩家。
謝家昨日之舉, 只不過将矛盾擺在了明面上罷了,皇城該有的針對不會少。
況且, 若是皇城先急了,露出了破綻, 對北峰城和謝家而言,未必不是好事。
寧妤若淡淡道:“不必擔心,我心裏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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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大宅裏。
昨日因迎親一事,周家鬧騰了一晚上,先是送走了賓客,又迎來了皇城那邊的人。
周父周母都不願意讓榮安公主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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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北峰城,哪家願意娶公主?一點好處沒撈着,還得将她當菩薩一樣供着,只要有點腦子的人,都沒法高高興興的接下這門婚事。
謝家顯然也不願意,于是不管是刻意為之還是陰差陽錯,他們轉手就将這枚燙手山芋丢到了周家。
周家自然不高興,可謝家行事嚣張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周家哪怕再不高興,也不敢真去找謝家的茬。
于是周家只好将矛頭對準皇城那邊的人,咬死了不讓榮安公主進門,并且還想讓寧绮和周旭重新拜天地,做名正言順的夫妻,至于榮安公主要如何,就不是他們考慮的問題了。
榮安公主聽到這話,差點沒氣死,可偏偏她再生氣,也無計可施。
這裏不是皇城,沒有人會第一時間為她出頭,她哪怕有再多不忿,也只能忍着。
丘夫子沉默片刻,單獨和周父說了些什麽,再出來時,周父神色凝重,最終還是應下了。
周旭聽到這話,當場鬧了起來,“我才不娶這惡婦,爹,娘,你們是沒看見,他們剛到北峰城那一日,當街縱馬,傷了不少平頭百姓,甚至還差點傷了孩兒,孩兒才不要娶這等惡婦!”
周旭一口一個惡婦,若是在皇城,早就被人拉出去杖責了,可這裏不是皇城,周母聽到這話,滿臉漠然。
周父倒是輕喝了一聲:“由不得你不娶,你已經與公主拜過了天地,老祖宗見證過的事情,豈能兒戲?必須得娶!”
榮安公主也怒了,“你不想娶,我還不想嫁呢,我本來是要嫁給謝少珩的,你算哪根蔥,竟然也敢娶我?!”
周旭口不擇言道:“那你便去嫁給謝少珩啊,你是皇城一霸,他是北峰城混世魔王,你們倒是正相配!”
周父眉間間閃過幾分慌亂,他厲聲喝道道:“周旭!”
周旭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臉色一白,立刻看向周圍,發現周圍只有皇城中人和自己人後,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周家的表現都被皇城中人看在眼裏。
金蕭低聲道:“周旭對榮安口出惡言,周家沒有一人放在心上,可他不過提到了謝少珩一句,周家便如臨大敵,這謝家在北峰城的地位,可比皇家高多了。”
這話雖是事實,可這麽明晃晃地說出來,還是讓皇城這邊的人覺得極為不舒服。
趙頌銘沉聲道:“金蕭。”
金蕭聽到這話,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不妥,立刻低頭道:“殿下息怒。”
趙頌銘沉着臉,沒說話。
周父還在教訓周旭,“你若是再胡言亂語,這幾日便在家裏陪新婦,不必出門了。”
寧绮見狀,想到什麽,臉色微白,微微低下了頭。
周家在謝家面前,竟然需要如此卑躬屈膝嗎?
那豈不是她這輩子都要在寧妤若面前極盡讨好了?
想到這,寧绮便覺得異常難受,她捂着心口,緩緩蹲了下來。
周旭見狀,慌忙道:“绮妹妹,你怎麽了?”
周母也着急道:“來人,快去請大夫!”
寧绮眼角含淚,她問:“你不是答應我,若是娶了我,此生不會再娶旁人嗎?”
“旭哥哥,你怎能言而無言?”
周旭臉上立刻浮現愧疚的神情,他看向周父,堅定道:“父親,我不能對不起绮兒,榮安公主,我是不會娶的。”
周母也是這個意思,她本就疼愛寧绮,不願她受委屈,更別說這榮安公主一看就知道是個攪家精,若是娶進來,還不知道周家會亂成什麽樣子。
“不娶,我們不娶。”周夫人立刻将寧绮扶起來,“绮兒別傷心,我們不娶。”
丘夫子看向周父,“周家主,此事你還做得了主吧?”
他聲音極淡,隐隐帶着幾分威脅,“若是惹得皇城不悅,你們周家,當真能像謝家一般,在漩渦中全身而退嗎?”
周父聽到這話,眼裏突然閃過一絲惱怒。
謝家明明有能力解決,卻将事情推給周家,着實可恨。
可偏偏,周家還耐謝家不得,日後見了面,還得賠上笑臉,說上好話。
丘夫子耐心地等着周父的回話。
榮安公主在這時看向丘夫子,她一字一句道:“夫子,北峰城衆世家欺我至此,難道還要我犧牲嗎?”
她說出這話,心中突然一痛,她分明是父皇最疼愛的女兒,該是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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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萬寵才對,可為何父皇要将她嫁到這麽遠的地方,受盡委屈?
為何這些世家個個欺她,誰都不願意娶她,她還要行盡威逼利誘之舉,非要嫁進去不可?
她明明是公主,他們都該敬着她,求着她下嫁才是。
她怎能,如此卑微?
她還是受盡寵愛的榮安公主嗎?
丘夫子看向她,微嘆一聲:“聖上也是為了結兩城之好,公主該體諒聖上才是。”
周家衆人聞言,神色各異,卻都含着幾分輕蔑之色。
這話倒是說得漂亮,可皇城為何将公主嫁過來,雙方心裏都有數,只不過就差捅破這層窗戶紙的事罷了。
說得再冠冕堂皇,也改變不了皇城中人的狼子野心。
越是這樣,周家越不願意娶。
可現在的周家,根本沒有和皇城正面對上的能力,沒看見就連謝家,也得迂回行事嗎?
周父嘆了口氣,一錘定音道:“榮安公主既已進了周家的門,和吾兒拜了高堂,那便是名正言順的周家少夫人,只要公主答應下來,那便和寧二小姐一同入我周家,當平妻。”
榮安公主不願意,可她看了一圈,發現皇城中人聽到這話,個個面色稍霁,似乎都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法子。
她繃直了臉,倔強的雙眸隐隐含着淚光,她看向丘夫子,低聲道:“夫子,你們真的要舍棄我嗎?”
丘夫子微嘆一聲,同樣低聲道:“公主,你別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公主記住,只要完成任務,你還是大東朝最尊貴的公主。”
或許是最後這句話打動了她,榮安聽罷,沉默片刻,應了下來,“好。”
榮安都應了下來,哪怕北峰城再怎麽不将這個公主看在眼裏,也不可能真将她退回去,也不可能讓她當妾,對周家而言,榮安和寧绮當平妻,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寧绮聽到這話,眼睛一閉,生生暈了過去。
周旭急了,“绮兒,绮兒!大夫呢?快将大夫請來!”
他說着,将寧绮往屋子裏抱,沒有多看榮安公主一眼。
鬧騰了一晚上,這樁荒唐的婚事最終以寧绮和榮安公主成為周旭的平妻而落幕。
第二日,該是新婦敬茶的時辰,榮安公主沒有出現,只有周旭領着寧绮出現了。
周家衆人默契地沒有提起榮安,仿佛她并不存在于這個家中。
但沒有提起,不代表真的由她去,周父多長了一個心眼,派了好幾名周家的丫鬟貼身伺候她。
名為伺候,實為監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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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思幸災樂禍道:“鬧了這麽一出,日後寧绮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那榮安公主,哪是個好說話的。”
許芊輕聲道:“榮安公主要如何,那是她的事,只要別來招惹我們就成。”
井思:“她最近忙着在周家站穩腳跟呢,才沒空來打擾若若。”
榮安公主或許不會将寧绮放在眼裏,但她們認識寧绮多年,又從寧妤若口中得知不少關于寧绮的事,對寧绮還算了解。
以寧绮的性子,絕對受不了當平妻,即使榮安公主不找她麻煩,她也會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主動找榮安公主的麻煩。
這兩人,日後有得鬧了。
寧妤若不在意,她二人要如何鬥如何互相折磨,都與她沒有關系,她現在唯一在意的,是謝少珩的身體和他肚子裏的孩子。
“寧妤若。”
一道聲音自門口響起,寧妤若擡頭看去,見到來人,怔了一怔。
她起身,走到門口,清淩淩的聲音沒什麽情緒的響起,“寧煥,你怎麽來了。”
寧煥在月前通過了上風書院的招生考核,但這一個月以來,兩人雖同在一個書院,卻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從未見過面。
寧煥沉聲道:“寧妤若,你很得意是嗎?”
他的聲音裏帶着掩飾不住的怒意。
寧妤若覺得莫名其妙,“什麽?”
寧煥冷笑道:“你還給我裝,若不是你橫插一腳,绮兒根本不會嫁到周家,也不用和榮安公主共侍一夫!”
寧妤若眉眼微擡,清冷的嗓音裏滿是嘲諷,“你是不是有病?”
寧煥:“你!”
寧妤若:“寧绮和周家的婚事是沈氏和寧顯民定下的,你若不高興,自去找他們麻煩就是,你不敢去找罪魁禍首,便将怒氣撒在我身上,寧煥,你是不是有病?”
除了老太太以外,寧妤若對寧家人一向不算客氣,這樣的冷嘲熱諷,寧煥之前也不是沒聽到過。
可現下聽到,他還是不受控制地湧起一陣憤怒。
“寧妤若,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觊觎寧家主的位置,但如今你已經嫁人了,我才是未來的寧家主,你對我說話客氣點,否則——”
“否則什麽?”寧妤若微微擡眉,清冷如雪的眸子裏沒有半分畏懼,她微微上前一步,“否則你就殺了我?那你就試試,到底是你先殺了我,還是我先讓你從家主之位上跌下來。”
被寧妤若洞悉了心裏的想法,寧煥一驚,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他确實想殺了寧妤若,殺了這個永遠不将他們寧家放在眼裏的人,殺了這個對他威脅最大的人。
他已經從沈氏口中知曉了,寧妤若嫁給謝少珩,其實是為了聯合起來,瓜分他們寧家的勢力。
他不允許,寧家的所有,都只能是他的!
寧妤若薄唇微啓,“滾,日後不要出現再來訓尋我,否則惹怒了我,我不能保證,我不會暗下黑手,取走你的性命。”
沈氏個子矮小,寧煥和寧绮在這一點上,遺傳了她,因此兩人個子不算很高,可偏偏寧妤若身材高挑。
寧煥身為男子,只比寧妤若高上一兩寸,視覺上看起來,兩人倒像是一般高,甚至寧妤若還要高一些,因此,寧煥站在寧妤若面前,半點氣勢也無。
此刻聽到寧妤若說出威脅的話,寧煥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寧妤若看着他的動作,淡漠地收回目光,轉身回了學堂。
寧煥看着她離開的背影,不禁捏緊了拳頭。
寧妤若離開時看向他的那一眼是什麽意思?她是不是在嘲笑他?
寧妤若……
寧煥閉了閉眼,他總有一天,會親自取走她的性命,讓她再也無法對他造成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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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那邊的旨意在半個月後便到了,皇上雖然對周謝兩家誤換新娘的行徑進行了嚴厲的斥責,可也沒有要将榮安公主這樁婚事取消的意思,只在聖旨中誇了榮安幾句,又賜下一堆賞賜,以示安撫,這件事就這麽成了定局。
榮安像是早就知道結局,聞言不哭也不鬧,坦然接受了這個事實。
寧绮和榮安公主同在周家,經過一個月的相處,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周旭住在寧绮那邊,從不去榮安公主的院子,榮安自然求之不得,自己一個人住在周家分給她的院子裏,每日去書院上課,雙方竟然也相安無事。
榮安安分守己,皇城中人也安分守己。
北峰城所有人都以為皇城中人千裏迢迢來上風書院學習,是別有目的,可兩個月過去了,這群人每日老老實實上課,再沒出過什麽幺蛾子,倒像是,真心來上課的。
可衆人提着的那顆心并沒有因為他們的安分守己而落下去。
皇城一向自诩擁有最好的書院和夫子,一直不怎麽看得起盛名在外的上風書院。
哪怕上風書院是整個大東朝名氣最高的書院,皇城中人對上風書院的态度也一向輕慢,從嫁過來的那些世家小姐們對上風書院的态度中就可見一斑。
因此,皇城特意将這些天之驕子送過來學習,若說沒有陰謀,誰都不信。
一轉眼,又是每隔三月一次的歷練。
所有上風書院的學生都要參加。
但寧妤若一早就向院長說明了原因,院長知道真相後雖然驚訝,卻沒有多問,該給謝少珩的休沐,一直沒少過。
上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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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一向包容,在院學生婚嫁自由,若是有了身孕,只需向書院說明原因,便可以申請一年後将學業補回來。
因此這一次的書院歷練,謝少珩不用參加。
謝少珩卻道:“我得去。”
寧妤若聞言蹙眉,“你不能去。”
她提醒,“你如今已有三個月身孕,不宜奔波。”
更別說書院歷練一向定在獵魔林,與妖魔戰鬥,并非‘奔波’二字能夠簡單概括的。
風險太大,寧妤若不能讓他冒險。
謝少珩聞言,摸了摸腹部,眉眼上挑:“你說羽士真人那老兒會不會誤診了,怎麽三個月了,我肚子裏這個小家夥還一點動靜都沒有。”
寧妤若也奇怪,她見過的孕婦,到了第三個月,腹部都會微微隆起,為何謝少珩已經三個月了,肚子還是這麽平坦。
寧妤若不放心,将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這孩子,是不是沒長好?”
謝少珩過了前兩個月後,便極少孕吐,但也不怎麽吃得下東西,或許正是因為他吃得太少,肚子裏的孩子才會長得這麽小。
謝少珩若是不願吃東西,寧妤若自然不會逼迫他,但也得換着法做些好吃的菜勾起他的胃口,讓他多吃一些才是。
謝少珩懶懶道:“或許吧。”
寧妤若:“我這就讓人将羽士真人請來。”
與其二人在這裏無端猜測,不如讓羽士真人親自看一看。
她說罷,站起身便想喚人來。
“慢着。”謝少珩喊住她,對上她略顯疑惑的目光,謝少珩慢條斯理道:“寧妤若,你是不是傻子,我是男子,和普通女子能一樣嗎?”
寧妤若定定看了他好一會兒,突然道:“謝少珩。”
“你為何一直不肯将你懷孕的事情告訴父親母親?”
寧妤若雖是在詢問謝少珩,實際上,心裏早就有了猜測。
他不肯将羽士真人請來,說到底,只是不希望謝父謝母知曉他懷孕一事罷了。
但有些事情,瞞得過一時,卻不能一直瞞下去。
她頓了頓,又道:“你若是擔心別人異樣的目光,我可以理解,但懷孕是件大事,我們可以瞞着別人,卻不能瞞着父親母親,你……”
她頓了頓,語氣變得艱澀,“羽士真人曾說過,男子生産,存活率不到五層,謝少珩,我不敢賭,我一個人背負不了這個責任。”
若是謝少珩能順利生産,自然皆大歡喜,可若是不能……
她不能讓謝父謝母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失去他們唯一的孩子。
謝少珩看了她好一會兒,忽然理解了她這段時間以來承受的巨大壓力。
他将她拉到軟榻上躺着。
“別生氣,是我沒有考慮你的感受。”
寧妤若說:“我沒生氣,我只是害怕。”
她說:“謝少珩,我怕你死。”
謝少珩從來沒将這條命放在眼裏過,倒不是他想死,而是他一向看得開。
可是現下看到寧妤若露出這副神情,他後悔了。
他應該慎之又慎才是。
他确實不應該将這份壓力盡數讓寧妤若獨自承擔。
謝少珩目光微動,他之前不說,是因為有他自己的考量,他不能确定他的父母在知道這個消息後,還能夠毫無芥蒂地接受寧妤若。
謝少珩自小在父母的溺愛中長大,自然知道自己對他們意味着什麽,他們溺愛他,所以愛屋及烏喜歡他喜歡的人,可若是寧妤若讓他承擔了本不該他承擔的巨大風險,謝少珩不能确定,他的父母還能毫不在意。
他抱住寧妤若,“你讓我想一想。”
寧妤若輕輕蹙眉看着他,謝少珩伸手,将她的眉眼撫平,“別擔心,我會處理好。”
寧妤若說:“你得告訴他們。”
“我知道。”謝少珩将頭埋在她懷裏,“我會告訴他們,但不是現在。”
寧妤若不肯放過他,“是什麽時候?”
謝少珩說:“歷練回來以後。”
“歷練?”寧妤若一向冷淡的神情倏然一變,“你不能去。”
“我要去。”謝少珩看着她,眉眼微擡,帶着幾分漫不經心和微不可察的狠辣,“皇城那群人最近的小動作有點多,我得親自前去,将他們一一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