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話雖如此說, 次日清晨,謝明庭仍舊帶她去原野上策馬了。

武威郡主早在昨日下午便返回了城中,這座別院裏唯剩他二人與幾個服侍的婢女, 還有就是原先守院子的仆婦了。空曠得緊也無聊得緊,遂帶了她去山間教騎馬。

只是……顧識茵的問題不在于不能騎馬, 而是握不了缰繩。

“虎口好酸。”她騎在馬上, 回過身同身後的夫婿抱怨, “都紅了,實在是一碰就疼……”

憶起昨夜的孟浪,謝明庭臉色微不自然, 別過臉未曾看她:“那正可練習, 不用缰繩跑馬。”

說着, 他代替她執起缰繩,右手握着她手狠狠一鞭子甩在馬上,馬兒登時一時驚鳴,撒蹄狂奔。識茵不察, 險些被馬給掀下去, 清沉如玉石相擊的聲音緊接着自耳後響起:

“腰和腿要用勁,保持平衡, 夾緊馬腹!”

他沒有扶她,空着的那只手虛虛握在她腰肢半寸開外的地方, 是防止意外。然識茵看不到,唯緊張得滿頭是汗, 竭盡心神地照做着, 總算維持住平衡。

覆在手背上的手源源不斷地傳遞來熱意與力量, 她漸漸平靜下來,馭馬愈來愈得心應手。若有颠簸時, 他便會扶她一把,兩人一直從北邙山東邊的青骓馬場馳騁至邙山西麓。

謝明庭的确是教授騎術的好手,小半個時辰下來,兩人配合默契,她的騎術也得到大幅度提升,即使不用執缰也能控制住平衡,于初學者間,已是突飛猛進。

察覺她似是累了,謝明庭又減緩馬速,執缰緩緩地在原野上走着,不久,便行至了一處地勢較高的山坡上。

此時谷風習習,秋陽溫柔,身在草野高處,視野遼闊,一望無盡。不遠處的群山峻嶺都一一躍入眼中,是——自漢晉以來的數座皇陵。

北邙風水奇佳,自古便有“侯非侯,王非王,千乘萬騎走北邙”的說法。自山野高處望去,廣袤卻又低矮的山脈處處分布着帝王陵墓。

識茵本在他懷中籲籲換着氣,瞧見視野裏伫立的數座高大封土,不禁也回過頭問:“郎君,那邊是什麽陵啊。”

他心裏想着事,并未聽清她說了什麽。見她回頭,只當她是要親他,很自然地迎上去,吻住她唇角,随後是唇,随後是唇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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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鄭重,纏綿萬分。

他唇覆上來時識茵才察覺他是會錯了意,臉上一紅,倒也乖順地啓檀口任那截舌游魚一般地搖弋進腔子裏,纏住了她的。

一只暖熱的手掌在她腰間,良久,他們才分開。

牽出的一縷銀線,也在陽光下轉瞬消失不見。

“這也是報酬?”

他松開她,涼涼睨着懷中面色嬌紅的小婦人問。

是在“投桃報李”,打趣當日她借問字試探他筆跡而主動吻他的事。

方才那話他既不曾聽見,識茵不好再問,只俯在他懷中紅着臉喘氣。

她臉熱難言,只好開口岔開話題:“郎君方才在想什麽。”

心間又莫名不豫,原來她在他心裏,就是這般主動的麽?

現在想來,這段關系裏,她好像表現得過于主動了。誠然她是覺得要好好經營二人之間的關系,他既冷淡,她便主動些。但相處至今,真就是她主動得更多。他雖不如剛成婚的時候冷淡,卻也不是當初燈會上表現得那般熱情。

雖然她知曉其中原因,也确認過這就是和她下棋的那個郎君。但偶爾想起那個燈火輝煌的夢裏問她名諱的俊朗青年,還是會覺得,同眼前的他有些割裂。

她出神的時候,謝明庭已收回視線,複投向了遠處廣袤無垠的白雲青蒼,口中則随意扯了個謊:“在想長兄何日歸家,再忙,怎麽會忙得中秋也不曾回來。”

識茵看着他,清瑩眼眸忽露了慧黠笑意:“這回可不是我先說起長兄的。”

謝明庭微怔。

旋即才明了她是在打趣上回她拿他“比作長兄”惹他生氣的事,她就是這樣一個睚眦必報的姑娘呵。一時臉色微愠:“随你。”

他想長兄,識茵其實也有些想見那位大伯。她嫁進侯府的目的未有一刻忘記,時至如今卻毫無進展。原還想問兩句,但見他氣性很大的樣子,終究忍住了沒問。

他帶着識茵繼續在北邙山間跑馬,一直到黃昏才回去。婆母不在,識茵一瞬放松下來,和夫婿相處起來也自在許多。

到了黃昏,藥效果然準時來臨。

識茵縮在榻上,如畏冷的貓兒一般将自己緊緊縮成一團,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在顫.栗。

她似發了高燒,身體一寸寸泛出汗來,整個人都濕淋淋的,仿佛被人強行按在了水中,意識都不甚清醒。

那股難言的渴望更如潮水一般肆無忌憚地漫入她耳鼻喉道,迫得人如要窒息。

她這才明了前幾次郎君中了藥時是有多難受,換做是她,根本受不住那般猛烈的藥效。很快便向身體屈膝投降,難耐地在被褥上蹭着,更因了身體的難受而低低啜泣。

謝明庭從浴室裏出來時瞧見的便是她裹着層

銥驊

薄紗在榻上翻滾的模樣,很快便滾到了榻的邊緣,發出一陣受傷小獸般低低的嗚咽。眼看着就要掉下去,他快步走過去,一把扶住了她。

“怎麽了。”他問。

她的手腕很燙,像團火落在他手上,謝明庭微怔了下,轉瞬已明了。

他在榻邊坐下,見到他,識茵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她順勢抓住他手腕擡起臉來,一張緋紅的面上梨花着雨:“郎君……”

她輕泣着喚他,出于矜持卻沒有明言。

女孩子雙膝還跪在榻上,唯身子前傾,讨好地将臉兒往他掌心裏放,盈盈泣淚。

纖細的柳腰由此空懸,與被迫撅起的臀部折出山巒起伏的曲線,玲珑有致,實在好看。

輕薄的寝衣亦空蕩蕩地垂在身前,遮去那對飽滿的同時,亦露出腰背處白得發亮的肌膚。

像一只貓。謝明庭想。

他莫名有種往她脖子上系鈴铛的想法,一時不察,倒讓她将臉完全貼了進來,果如一只小貓一般,可憐兮兮地在他掌心輕蹭。

謝明庭眼眸微暗。

那藥發作起來是何滋味他是嘗過的,連他都不能阻擋,何況是她。他沒有阻止,反将攀在膝上的女孩子抱進懷裏來,輕輕吻着她汗濕的額,酥軟的觸碰若春風拂面,自額上一直拂到了唇上去。

但她卻并不滿足這般蜻蜓點水般的觸碰,纖手攘在他胸膛上,反輕輕推開了他:“雲谏……”

她含淚泣喚,卻不好意思說出口。

雲谏。

謝明庭心裏一頓,不滿地皺了下眉。

她想要的他自然明白,但此刻,心底竟如藤蔓般生長出一絲酸澀和不甘。

憑什麽呢。他想。一直以來和她相處的不是他麽,他又為何要做弟弟的替身。

于是這回連那點輕微的撫慰也沒了,識茵心裏一急,一時忘記了矜持,唯啜泣着扯他衣袖:“你救救我……雲谏,雲郎,你救救我……”

她覺得她像溺水的人,就要窒息,而他是唯一的那根浮木。

“雲谏……”

女孩子釵橫鬓亂,眼眶深紅,哭得實在可憐。對她的擔心終究壓下了心底的那絲不甘,謝明庭嘆口氣:“罷了。”

他估摸着她神識已近渙散,抱着她上榻時不忘囑咐:“你聽好,不是雲谏,是郎君。”

郎君怎麽了。

雲谏和郎君,有什麽區別?

識茵尚沒有想明白,他溫熱的唇貼上來,拽着她一只手很快将她拖下了深淵。

肌骨裏泛起的每一絲渴求都被填飽漲滿,起先是在榻上,後來半夢半醒間已被抱去了窗臺,最後殘存的一縷意識間,聞見的是郎君哄她張口,将柔軟的舌哺了進去。

*

次日清晨,謝明庭收到了來自宮中的回信。

信是宋國公封思遠寄給他的,未言請求外放事是否得以批準,只言謝雲谏将于九月初一返洛,又因他前時送信時曾向封思遠讨要宮中避孕之藥物,随信附送的還有一張藥方、幾副已經配好的藥。

藥已交由侍女們拿去廚房熬制了,雲袅尚且不知那是給他自己用的,還以為是給顧識茵備孕的藥,歡歡喜喜熬好了藥送了來,就擺在書案邊。

昨夜折騰得久了,識茵猶未醒。書案前,謝明庭拟好回信,連同那封宮中的來信,一并交予陳礫:“你親自送回去,請母親過目。”

陳礫領命,欲告退時卻又停住,猶豫了片刻還是問道:“世子真要用那藥嗎?”

是宮中避孕的藥,卻不是給女帝用的,而是備給周玄英。裏面的砒|霜有殺.精之效,男子服後婦人便不易懷孕。

雖說禦醫們已盡量中和藥性了,然是藥三分毒,世子長期服用能有什麽好的?

他知道世子是不想少夫人用藥故而選擇自己用,可世子又有那個病,雖不用藥物治療,卻也不知這個藥會不會對他的“病”産生幹預,要是反而惹出那個病來、吓着少夫人,反倒不好了……

謝明庭眼睫微動。

他面色沉靜如水,片刻後才清清淡淡應了聲:“嗯。”

他不想要孩子。

不管他的妻子是不是顧識茵都是一樣。

他這個人,親緣淡薄,并不相信什麽父子天倫、夫妻恩愛。想來子之于父,當有何親,不過情.欲發耳,即使生下來也只是他這樣性格冷淡的怪物。

子之于母,就更談不上什麽親不親的了,就好像把東西暫時寄放在瓶中,出則離矣,再無關系。

有血緣維系的親緣關系尚且如此,何況是夫妻。

這世上,也就唯有雲谏和他最親。但他卻占有了他的妻子……

何況婦人所用的避子湯藥性甚為寒涼,他不用,要承擔生育之險的可就是識茵。卷入陳留侯府這趟渾水,她已經很可憐了,他又怎能再傷害她。

這時室內響起細微的聲響,知道是識茵醒了,他給陳礫使了個眼色,陳礫立刻會意,拔步離開。

識茵穿好衣裳,從屏風後出來時,正瞧見陳礫從窗畔一掠而過的身影,她愣了一下,目光旋即落在那方空蕩蕩的窗臺上,臉上刷的就紅了。

昨夜就是他嫌高度不夠,硬要抱她去窗臺上坐着,她那時候腦袋昏昏沉沉的,骨酥筋軟,拗不過他也就只好由他,等到醒來就是現在,窗臺早被打掃一空。

也不知道侍女們打掃的時候,會不會看出來……

又在心裏惱自己,怎麽就應了他這些亂七八糟的要求呢。雖說,雖說是藥效的緣故吧,但也不能什麽都依着他。這才一開始他便如此荒唐,若自己百依百順,日後可還了得?還不知道要怎樣變本加厲地對她。

謝明庭回過眸時瞧見的便是小娘子臉兒紅紅地望着那方窗臺,秋水似的明眸一陣陣放空,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視線相對,她臉上紅雲更添一層,神色略不自然地撇過眸去。他抿抿唇,以眼神示意她過來。

這時陳礫已經離去,她慢騰騰地挪過去,坐在了他腿上。

謝明庭本意并沒叫她如此,見狀倒也不好再推開。他一只手虛虛環住她腰,道:“母親來了信,馬上就是月末了,按例要祭祀祖墳,只怕你我還得在這裏住上幾天。”

“你若是嫌這裏地處北邙無所事事,我在伊闕還有座別院,那邊風景宜人,又有石窟可看,等過幾天,再帶你過去。”

原是為了這事。

婆母為了讓自己同夫婿圓房竟然在茶水裏下藥,婆媳關系往日再和睦此刻也是尴尬的,她亦不想回去。識茵低下頭:“沒事的,妾和郎君在一起就好。”

眼角餘光瞥見案上那碗猶冒着熱氣的藥,又問他:“這,這是什麽藥啊。”

她有些忐忑,那天雲袅來送藥的時候其實她并沒有完全睡着,自然也就聽見了。她能理解婆母盼着她能早日有孕,但于她自己而言,卻并不是很想在這個時候就要孩子。

她能感覺得到,郎君和她的關系雖然好了一點,但也不是尋常夫妻的相敬相愛,內心并不親近。這個時候有孩子,無疑是一種負擔。

況且郎君似乎也不想要孩子,否則也不會将那碗藥倒掉了。

她并沒有掩藏心思,實在很好猜。謝明庭淡淡一眼掃過去,見得小娘子一雙翦水明眸裏浮着絲絲縷縷的忐忑,是很好欺負的模樣。

他面無表情,薄唇吐出二字:“你猜。”

這話一點也不好笑,她嗔惱地瞪着他。

他沒有再逗她,卻也沒有說實話,仍舊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補腎。”

識茵臉上羞得通紅。他還需要補?她都覺得那是肝火太重需要清清火了!

她羞惱地伸手在他腿上掐了一把,可惜那兒筋肉緊實,不僅掐不動,反倒硌手。

她這舉措也不像洩憤,而像打情罵俏。

謝明庭面上冷肅依舊,轉了話題道:“過段時間我可能要外放

。你要與我同去嗎?”

前日他便是在這張書案前寫的請求外放的表文,不過彼時并沒有提要帶她去赴任。識茵微愣了一下,點頭道:“妾是郎君的妻子,自然郎君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妻子。

他“嗯”了一聲,随手拿過書案上一本書翻閱起來,心間卻有些煩躁。

他很清楚,她現在肯對他百依百順、百般親近,是因為将他當作雲谏。

可他并不是雲谏,她也并不是他的妻子,她是他的弟妹,是陰差陽錯才和他這個大伯攪合在一處。

事情既已發生,他沒有逃避責任的想法。還沒到這地步的時候他也曾想過,事情敗露後,若她接受他,那再好不過。若她不接受,他便離開。然而換|妻之事是在太過違背倫理,他知道,她不會接受。

如今,既已走到這一步,他也不會放手。

那麽,帶她離開這裏、繼續隐瞞下去,是現下唯一的辦法。

*

過幾日,陳礫傳來消息,武威郡主已将原先撥去麒麟院伺候的侍婢打發去了遠在建康的祖宅。

等到謝雲谏回來,便言新婦子前往扶風郡尋訪舅氏去了,先穩住他再做打算。不過這也只能隐瞞一時,瞞不了一世。

“世子,算着時間,二公子後天就要回來了。”陳礫言簡意赅地提醒。

謝明庭聽罷,神色淡淡。

“知道。”他道。

“明天,我要回城裏一趟。”

午間用膳時,他慢條斯理地對識茵道。

今日已是廿九,今夜是她第三次藥效發作的時候,算着日子,下一次是九月初二的晚上,雲谏初一回來,他少不得要回城去,次日,正好趕回來替她解“藥”。

識茵“啊”了一聲,不解地問:“是家中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他否認了,“是朝廷有事召我回去。你一個人在這裏,放乖一些,不要亂跑。”

“等回來,晚上,可以讓你摸。”

“你……”意識到他說了什麽後,識茵刷的掉了筷子,她羞紅了臉埋怨,“郎君說話怎生這樣孟浪。”

今日,已經是他第二次一臉冷淡地同她說起玩笑話,這不會讓她覺得好笑,反而有種毛骨悚然的驚悚。

這還是白日呢,好在他們在這別院裏,并無家中用飯時那樣的排場,左右侍女都已叫退下了。否則當着外人的面,她能被這句話臊死。

謝明庭倒不是很在意。

幾次交鋒下來他已拿準了她的性子,她表面上不知羞地經常打趣他,說些難以讓人招架的玩笑話,可你看,一旦你拿準她的套路後,無法招架的那個人便變成了她。

臉兒紅紅的模樣,也着實有些意思。

九月初一,去往江南查案的禦史返城。

朝中早已放出消息,得知那位“重傷将死”的小将軍不僅沒有重傷、全須全尾,更是親自護送原被貪污進官吏私囊的幾萬兩白銀回京,朝野不可謂不震動。唯獨女帝喜笑顏開,道:“不愧是朕的麒麟兒,這招金蟬脫殼,使得極妙。”

衆大臣震驚之餘,又很快緩過神來,這哪裏是謝雲谏一人之智,分明是得了陛下的授意,搞不好整個計劃都是陛下提出的,卻瞞着他們,顯然是不信任。于是又心思各異地紛紛贊頌起陛下聖明。

這樣重要的事情朝廷自然極重視,謝明庭身為大理寺的官員,被選中與禦史臺、刑部的官員,前往城郊迎接押解貪官污吏入京的禦史。

尚書臺的官員則去了運河渡口,迎接押解髒銀北返的謝雲谏。此後便是入宮向女帝彙報,女帝在九洲池設宴,款待功臣,因而結束所有公務後、兄弟二人真正私下見面時,已是宴席結束之後。

“哥!”

三星在天,夜已極深了。高大英挺的青年同侍衛檢查過入宮的門牌後,快步奔出西城門。城門之下,于他先一步離開的謝明庭一身紅色官服,有如庭蘭玉樹清俊挺拔,已等他多時了。

久未見面,他對兄長的思念不是假的,眼瞧着就要同小時那般撞進他懷,謝明庭伸手在弟弟肩上輕揮了一把:“瘦了。”

謝雲谏“嘿嘿”笑兩聲去撓腦袋,嘴上道:“那是,我在江南每天風餐露宿提心吊膽,是沒有阿兄在京城過得滋潤。”

“對了,母親還好嗎?她應該已經知道了吧,不會我一回去又拿鞭子抽我吧?”

陳礫已牽了馬來,謝明庭翻身上馬,口吻淡淡:“母親極想你。”

“怎麽只說母親想我,難道阿兄不想我?”謝雲谏笑道,亦上馬欲行。

兩個青年身在馬上,一文一武,一朱一玄,俱是一樣的高大俊美、風姿卓荦。若是白日,有過往的小娘子們撞見,再不濟也是擲果盈車、觀者如堵,贊一句“謝家寶樹”。

只是二人相貌雖然相似,實則一眼就能看出差異來。他二人,就好像同一塊玉在日光與月光之下呈現出的不同的樣子,一個融融熱烈,一個陰郁清冷,便是眼力再不濟之人也不會将兄弟二人認錯。

這下可糟了。

陳礫在心底叫苦。

二公子不回來還好,既回來,無論怎樣都不能讓少夫人瞧見他。否則,只需一眼便會露餡。

兩人方才都在宴席上飲了酒,夜色又深,陳礫和謝雲谏的兩個親衛謝疾和謝徐忙策馬跟上,就怕有什麽意外之事。

此時已是深夜,洛陽城坊門關閉,道無行人,偶然撞見巡行的金吾衛,謝雲谏三言兩語地解釋了今夜宴飲便也放行。

“阿兄。”謝雲谏喚兄長一聲,“你,你見過我的新婦了嗎?是不是生得很美。”

這一聲裏帶着笑,又頗有幾分炫耀的意氣,聽得一旁的陳礫直在心底抽氣,又忍不住想去看自家主子臉上的神情。可惜他跟在後面,夜色又深,自是什麽也看不見。

謝明庭面上毫無情緒波動:“嗯。”

“一個‘嗯’字就完了啊?”謝雲谏大失所望,本來還想讓阿兄好生羨慕羨慕他的,羨慕他能娶到這麽好看的新婦。

然而轉念一想,長兄還能有什麽反應?他從小就是座冰山,就算不是,身為大伯自該對弟妹避嫌,就算他心底驚豔面上也不會顯露的。心裏遂又美滋滋起來,盼着和妻子的見面。

長夜寂寂,道旁坊牆裏的燈火也次第熄滅,天空孤月高懸,清輝如雪。

銅駝坊謝府的門口,盼兒心切的武威郡主已經率領一衆仆婦焦灼地翹首以待。

謝雲谏在馬背上遙遙望見母親身影,按捺不住內心喜悅,未及馬兒停穩便自馬上跳下:“母親!”

“孩兒回來晚了,令母親擔憂難過,還望母親恕罪!”他跪倒在母親身前,一雙笑眼如蘊星辰,燙得武威郡主一顆原先擔憂的心都忍不住生出幾分喜悅。

面上卻佯作不喜,解下腰間禦賜的九節鞭在幼子身上打了幾下:“臭小子,連你娘都騙!”

“你還知道回來,你怎麽不死在江南呢!連封信都不往家中寄,害得為娘真以為你死了,你知不知道為娘有多傷心?”

她下手自有輕重,便是沒有,打在謝雲谏身上也是不覺得疼的,忙挽住母親的胳膊,笑着道:“母親莫要傷心,您瞧,兒子不是全須全尾地回來了嗎。”

“事情未竟,兒子也是擔心送信的人走漏了風聲,這三個月兒子可極思念母親呢。”

他自小便嘴甜,與其一母同胞的雙生兄長是截然相反的性子,因而武威郡主一向偏疼他些,此時又是“死而複生”,母子久未見面,內心自然極高興。啐他道:“都成家的人了,還是這般嘴貧!也不怕惹人笑話。”

母子倆邊說邊往府中走,一句話正好将話題引到不曾來迎接的新婦身上,謝雲谏笑笑,順勢問道:“對了,怎麽不見茵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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